寧嬪的動作很快。
    就在她從慈寧宮請得太後“恩準”的第二天下午，一頂小巧精致的暖轎，就停在了流雲軒的院門口。
    錦書親自陪著，從轎子裏扶下來一個穿著粉色錦緞小襖、梳著可愛雙丫髻、臉蛋粉撲撲、眼睛烏溜溜的小女孩。
    正是七歲的靜安公主。
    “給慧嬪娘娘請安。” 靜安公主雖然年紀小，但宮廷禮儀卻學得有模有樣，對著前來迎接的蘇錦屏，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屈膝禮，聲音清脆悅耳。
    “公主殿下快快請起，折煞嬪妾了。” 蘇錦屏趕緊上前一步，虛扶了她一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小公主。之前在宮宴上遠遠見過幾次，隻覺得是個漂亮可愛的小娃娃，沒想到近看之下，更顯得玉雪玲瓏，惹人憐愛。
    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見底，充滿了孩童特有的天真和好奇，不帶一絲雜質。
    看著這樣一雙眼睛，蘇錦屏心裏那股原本因為寧嬪的算計而升起的戒備和冷意，竟然……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幾分。
    “慧嬪娘娘，您就是慧嬪娘娘嗎？” 靜安公主仰著小臉，好奇地打量著蘇錦屏，語氣裏帶著一絲興奮和崇拜，“您真的會用石頭和樹枝做出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嗎？還會吹那個……那個會發出好聽聲音的口琴？”
    “公主殿下過獎了。” 蘇錦屏被她那天真爛漫的樣子逗笑了，心裏的那點不自在也消散了不少，“不過是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兒罷了。若是公主喜歡，我倒是可以教您做幾個。”
    “太好了！太好了！” 靜安公主高興得拍起了小手，“母妃說，慧嬪娘娘最是心靈手巧，讓靜安一定要好好跟您學呢！”
    蘇錦屏看了一眼站在靜安公主身後、臉上帶著標準微笑的錦書，心裏暗暗冷笑一聲。寧嬪倒是會說話，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還順便給她戴了頂高帽子。
    “錦書姑姑辛苦了。” 蘇錦屏對錦書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慧嬪娘娘客氣了。能伺候公主殿下，是奴婢的福分。” 錦書也回了個禮，態度恭敬，滴水不漏。
    蘇錦屏沒再跟她多說什麽，而是彎下腰，牽起靜安公主的小手，柔聲說道：“公主殿下，外麵風大，咱們進屋說話吧。我給您準備了些好吃的點心，還有……一些有趣的小東西。”
    “嗯！” 靜安公主用力點點頭，任由蘇錦屏牽著她，蹦蹦跳跳地往屋裏走去。
    流雲軒的偏殿，雖然經過修繕，但依舊談不上奢華，甚至還有些簡陋。
    但蘇錦屏把它收拾得很幹淨，窗台上擺著幾盆她自己種的、叫不出名字的青翠小草，牆上掛著那個“枯木禪心”的壁掛，角落裏還放著幾個她用粗布做的、裝著幹花瓣的簡易香包，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整個屋子，透著一股樸素、自然而又溫馨的氛圍。
    靜安公主一進屋，就被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吸引住了。
    “哇！慧嬪娘娘，這是什麽呀？好好看！” 她指著窗台上那個用鵝卵石和麻繩做的筆擱問道。
    “這個啊，是用河邊撿來的石子做的，可以放毛筆。” 蘇錦屏笑著解釋。
    “那這個呢？這個呢？” 靜安公主又指著牆上那個“枯木禪心”壁掛，眼睛亮晶晶的。
    “這個是用撿來的枯樹枝做的，可以掛在牆上做裝飾。”
    “太厲害了！慧嬪娘娘，您真是太厲害了！” 靜安公主滿臉崇拜地看著蘇錦屏，覺得她簡直就像話本裏會點石成金的仙女一樣。
    蘇錦屏看著小公主那天真無邪的笑容，聽著她發自內心的讚美，心裏那股因為宮鬥而變得堅硬冰冷的地方，似乎……被悄悄地觸動了一下。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這麽純粹、這麽不設防的笑容了？
    自從穿越到這個吃人的後宮，她每天都在算計，在提防，在掙紮求生。她習慣了用冷漠和理智來武裝自己，習慣了用懷疑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可是現在，麵對著靜安公主這樣一個小小的、天真爛漫的孩子，她發現……自己那些引以為傲的“心機”和“手段”，似乎……都變得有些多餘，甚至……有點可笑。
    她原本計劃著，要如何利用靜安公主來反擊寧嬪，如何從這個孩子身上套取情報，如何……把她也變成自己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可是現在……看著小公主那雙清澈見底、充滿了信任和崇拜的眼睛，她忽然……有點狠不下心了。
    她也是個女人。她也曾經有過天真爛漫的童年。如果……如果她也有一個像靜安這樣可愛的女兒……她會忍心把她卷入這些肮髒的陰謀詭計之中嗎？
    蘇錦屏的心裏，第一次產生了一絲動搖和……迷茫。
    “慧嬪娘娘，您怎麽了？” 靜安公主看到蘇錦屏忽然不說話了，有些不解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哦……沒什麽。” 蘇錦屏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波瀾，“……公主殿下想先學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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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靜安公主歪著小腦袋，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指著窗邊那個用細竹管和彩色絲線串起來的、會隨風發出清脆響聲的“山石清音”風鈴，眼睛亮晶晶地說：“女兒想學做那個！那個風鈴好好看！還會唱歌呢！”
    “好。” 蘇錦屏點點頭，從旁邊的竹籃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材料——一些打磨光滑的小竹管、幾段彩色的絲線、還有一些她自己用顏料染過色的、小巧的鵝卵石。
    “公主殿下請看，” 她拿起一根小竹管，開始耐心地教靜安公主如何穿線，如何打結，如何把不同長度的竹管和石子巧妙地搭配在一起，才能發出悅耳的聲音。
    靜安公主學得很認真，小手雖然還有點笨拙，但眼神卻充滿了專注和興奮。
    蘇錦屏看著她那副認真的小模樣，心裏那股莫名的煩躁和戾氣，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或許……她可以換一種方式？
    不一定非要利用這個孩子去做什麽。也許……她可以嚐試著，跟這個孩子，建立一種……更純粹一點的關係？
    就算寧嬪真的想利用靜安來算計她，但孩子本身是無辜的。她沒必要把對寧嬪的恨意，遷怒到一個七歲的孩子身上。
    而且……如果她能真心對待靜安，贏得這個小公主的好感和信任……那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更長遠、也更穩固的“投資”呢？
    何況太後那麽疼愛靜安公主。
    想到這裏，蘇錦屏的心情，豁然開朗。
    她不再去想那些陰謀詭計，不再去琢磨寧嬪的真實意圖。
    她隻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的“手工藝老師”，耐心地、溫柔地，教導著眼前這個對世界充滿了好奇的小公主。
    她們一起穿竹管，一起挑石子，一起討論風鈴的顏色搭配。
    靜安公主不時地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蘇錦屏也久違地感受到了那種……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錦書站在一旁，看著這和諧的一幕，心裏也有些意外。
    她本以為，這個蘇貴人會想方設法地巴結公主，或者……對公主表現出過分的警惕和疏離。卻沒想到，她居然……真的像個鄰家姐姐一樣，耐心地陪著公主玩耍，教她做東西。
    難道……是自己和主子多心了？
    這個蘇貴人，其實……並沒有那麽深的心機？
    錦書不敢確定。但她還是把眼前看到的一切，都默默記在了心裏，準備回去稟報給寧嬪。
    一個下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在蘇錦屏的幫助下，靜安公主終於做出了一串屬於她自己的、雖然有點歪歪扭扭但卻獨一無二的小風鈴。
    她舉著風鈴，高興得又蹦又跳，臉上的笑容比禦花園裏盛開的海棠花還要燦爛。
    “慧嬪娘娘！謝謝您！靜安太喜歡這個風鈴了！” 她抱著蘇錦屏的胳膊，親昵地蹭了蹭。
    “公主喜歡就好。” 蘇錦屏也由衷地笑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慧嬪娘娘，靜安以後……還能再來找您玩嗎？還想跟您學做別的好玩的東西！” 靜安公主仰著小臉，滿懷期待地問。
    “當然可以。” 蘇錦屏點點頭，“隻要公主不嫌棄流雲軒簡陋，隨時都可以來。”
    “太好了！” 靜安公主歡呼一聲。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錦書上前提醒道：“公主殿下，咱們該回宮了。太後娘娘該惦記了。”
    靜安公主雖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也知道不能讓皇祖母擔心，隻好乖乖地跟蘇錦屏道別。
    蘇錦屏親自把她們送到院門口。
    臨上轎前，靜安公主忽然又跑回來，從自己的發髻上，拔下一支鑲嵌著小顆珍珠的、做工精致的金步搖，塞到蘇錦屏手裏：
    “慧嬪娘娘！這個送給您！這是靜安最喜歡的步搖！您做的風鈴那麽好看，這個……就當是靜安給您的謝禮！”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這麽單純直接。她覺得蘇錦屏做的東西好，就想用自己最喜歡的東西來交換。
    蘇錦屏看著手裏那支價值不菲的金步搖，心裏一暖，連忙推辭：“公主殿下，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哎呀！您就收下嘛！” 靜安公主不由分說地把步搖塞進她手裏，然後做了個鬼臉，轉身跑上了轎子。
    錦書對著蘇錦屏歉意地笑了笑，也跟著上了轎。
    暖轎緩緩離去。
    蘇錦屏站在院門口，看著手裏的金步搖，又看了看遠處夕陽下寧靜的宮殿，心裏百感交集。
    這個靜安公主……還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隻是……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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