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驚心動魄，方多病精神頭不太好，被趕回床榻上睡覺。剩下兩人則回了蓮花樓二層，美其名曰好好休息一天。
    那扇藏於牆後的門卻被推開。最後一隻任務道具沉入純白桌麵，任務麵板上的任務進度歸零，李相夷呼了一口氣。
    他轉身仰躺在沙發上，姿態放鬆，懶洋洋地翹起一邊小腿，輕輕地去踢了踢李蓮花的後腰，宣布道：“回去吃火鍋。”
    李蓮花把無框眼鏡架在鼻梁上，淡淡應道：“嗯。”
    李相夷又歪頭想了想：“還有烤肉。”
    “好。”李蓮花頭也不抬。
    他在沙發邊上坐下，將桌上原本放著的筆記本電腦擱在膝頭，修長十指在銀白鍵盤上飛快遊走。李相夷翻身看他，忽然一骨碌爬起來，把下巴靠在李蓮花的肩頭上看他打字，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回去？”
    “……等兩天吧。”
    李蓮花指尖動作微頓，繼而道：“等我任務簡報寫完。你也別閑著，多去看看這個世界還有沒有遺落的任務沒處理，別像這次這樣。”
    雖然這次重回這個世界是任務所迫，但如果沒有像單孤刀這樣的存在來搗亂，他們估計兩天就能完成任務回家繼續休假。
    李相夷悶悶地應了一聲，把頭埋在李蓮花後頸上不說話了。
    李相夷喜歡這樣，喜歡看他一雙指節修長白皙的手在鍵盤上飛舞的樣子。他輕嗅著愛人身上淺淡的氣息，耳邊便隻剩李蓮花劈裏啪啦打字的清脆聲音。室內靜悄悄的， 李相夷也不出聲，就這樣靠著他，看李蓮花忙於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李蓮花打完簡報前半段，剛略微抬起一點酸痛的胳膊才發現，李相夷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他動作一頓，轉而慢慢側過身子，將電腦放回桌上，把李相夷攬進了懷裏。他沒帶人回臥室，而是就著在寬大沙發上互相依偎的姿勢，蜷縮沉沉睡去。
    夏日逐漸過去，樹葉染上了黃，天氣溫涼。
    又過了幾日，蓮花樓迎來了一位故人。
    收到印燙著金鴛盟紋樣的飛鴿傳書時，李相夷正在考慮臨走之前要不要對方多病他們來一次大範圍的記憶清洗。但窗外不斷鳴叫的海東青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相夷打了個哈欠，狐狸精在他腳邊猛坐起來，跑出門外追鳥去了。李蓮花走到窗邊，輕輕驅走它，拆開信箋掃了一眼，才發現這是笛飛聲來信。
    京都之行結束後，李蓮花就曾飛鴿傳書於笛飛聲，請他幫忙善後清理。主要是將以單孤刀為首的萬聖道清理幹淨，別又再起什麽幺蛾子。
    而後者答應的也是十分痛快，主要也是李蓮花在信中提到了等事情結束後讓李相夷和他打一架的條件。
    拋開其他的不說，獨獨這件事對笛飛聲的影響頗大。
    是以第二日，江湖傳聞便像狂風席卷落葉那般迅速。金鴛盟重出江湖，開始血洗萬聖道等一係列消息不斷傳出，有人質疑，有人憤慨，有人竊喜。
    笛飛聲行動有效，準確。堪稱反拖延症第一人。他僅僅用了短短七日便將萬聖道整個全盤擊潰，畢竟單孤刀如今已經身死，門中群龍無首，本就已經起了內亂。實在無法抵擋住金鴛盟這龐然大物的全力圍擊。
    他到蓮花樓時還給李蓮花帶了禮物，那是一塊沾染上鮮血的門主令，正是萬聖道門主所有。
    笛飛聲一向不愛廢話，他剛把門主令扔在李蓮花跟前，下一刻便道：“李相夷呢？”
    李蓮花朝小廚房微抬下巴：“那。”
    彼時的方多病正在外麵折騰著那一畝三分地裏剛種的蘿卜，狐狸精在他跟前撒歡蹦躂。笛飛聲早習慣了樓裏常有的這幾個人，一時間竟沒覺察出有什麽不對。李蓮花這麽一指，他才驚覺那居然還有個人。
    李相夷一頭齊耳短發，正穿著一身淡白色短袖和單褲靠坐在小廚房的木椅上，低頭研究著一本菜譜。可他實在無法參透這古法菜譜其中的奧妙，也著實看不太懂到底什麽叫“三許鹽”，於是便幹脆甩手將菜譜扔到灶台上，結果剛轉頭就對上了笛飛聲朝他看過來的，目光熾熱，如有實質的眼神。
    “……”
    雖然之前還在李蓮花的終端上見過一次，但細細數來，這還是兩個人闊別十年來第一次見麵。
    李相夷不知道之前李蓮花都在信上寫了些什麽東西，所以壓根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麽。他慢慢站起來，朝這位十年前追著他滿天下打架的武癡抬手打了個招呼：“嗨。”
    “……”
    但笛飛聲沒動也沒回應。
    罕見地，笛飛聲似乎愣在了原地。
    他上下打量著李相夷，目光微頓，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後者眉峰輕挑，姿態散漫地走到桌邊，從李蓮花手裏搶倒滿的茶盞喝水。
    “……李相夷？”
    李相夷把空茶盞放回李蓮花手裏，應了一聲：“幾年不見，笛盟主別來無恙啊。”
    “……”
    笛飛聲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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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長久地看著眼前這位十年前自己認定的一生之敵，忽然莫名地，有了種不認識人的錯覺。
    都說最了解你的可能不是你的家人或者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更何況是笛飛聲這樣固執敏銳的人。
    他多年屍山血海中練就的敏銳直覺第一時間感覺出了哪裏不對。但具體是哪裏不對……笛飛聲又說不上來。
    單看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可不太像平常摯友或是親人。
    李相夷搶完茶盞仰頭便喝，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李蓮花也不多做反應，反而顯得笛飛聲盯著他倆看的目光過於詭異。
    良久後，笛飛聲才終於繼續有所動作。
    他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伸進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封有些皺巴巴的信紙，遞給了李相夷。後者伸手接過，拆開一看，卻見其上竟是李蓮花的字跡。
    “幾日前說好的，今日我來兌現。”
    一邊說著，笛飛聲反手一拔，長刀已然出鞘。
    李相夷沉默著低頭看向那張信紙。
    “李蓮花。”李相夷開了口，聲音幽幽：“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李蓮花點點頭：“嗯，快點打，打完好吃飯。”
    “……”
    李相夷歎了口氣。
    他朝著李蓮花伸出手，道：“把身體數據給我啊。”
    要和笛飛聲一決高下，那多少得用“李相夷”的實力才行，這樣才算作公平。雖然這份天下第一的身體數據經過十年光陰與波折摧殘，已經不複從前。
    但這壓根不是問題。
    李蓮花摸上手腕，從腕上脈門的位置上扣撕下來一層猶如蛛織般薄透的淺藍色物質。轉手將它扔給了李相夷。後者抬手接住，但沒著急覆蓋到手腕上。而是當著笛飛聲的麵點開了調整界麵，將這團“李相夷”的身體數據時間往前調了調。
    見笛飛聲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李相夷思索片刻，斟酌著用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這位武癡解釋了一遍。
    雖然這個舉動有些沒必要，但數據參數調整需要時間，李相夷怕笛飛聲又誤解自己勝之不武，左右便趁著這個時候和笛飛聲掰扯明白，免得他又整個幾十年心結出來。不然今日自己這一仗可就白打了。
    但出乎意料地，笛飛聲居然能弄明白李相夷講解的原理。
    “不錯啊老笛。”李相夷感歎一聲：“我還以為解釋起來會很費力呢。”
    李蓮花躺在搖椅上抿了口茶，淡淡開口：“人家隻是科技落後，又不是傻子。”
    李相夷頓了一下，轉頭不想理他。
    這十年來損失的揚州慢內力與鈍化的劍招逐漸恢複至巔峰狀態。碧茶早被李蓮花單獨提取出來，存到了二樓，當成了回去時送給科研技術部門的禮物，不成氣候。
    李相夷將數據載入終端，閉上眼睛慢慢感受著身體中的變化。
    下一刻，一道黑影瞬間從李相夷掌心劈手飛出，擦著笛飛聲的臉頰掠過。後者隻略微歪頭便躲過這一擊，讓那可憐茶盞猛砸在了樓外的樹幹上，清脆地碎成了殘渣。
    李蓮花眉毛一挑，揉著抽痛的眉心歎了口氣。
    那邊的李相夷已經飛身出了樓，和笛飛聲在外麵大打出手。
    少師雖不在身旁，但笛飛聲此次前來為了讓李相夷應他這一戰，竟遣人用珍稀材料重新造了一把尖銳神兵出來。雖比擬不上少師那般神兵利器，但也足夠叫人看出其中心血。
    李相夷指尖輕輕摸索著劍刃，嘖嘖出聲：“你有這種毅力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他話音剛落，瞬息間又出一劍。
    笛飛聲抬刀格擋。這一下雖然震得他手臂發麻，但他隻覺無比痛快。這樁困於心間整整十年的夙願今日終於得以實現，這種感覺暢快至極，笛飛聲越戰越勇，和李相夷從樓前打到河邊，又竄進竹林酣戰。
    方多病早聽說過那驚心動魄的東海一戰，卻不曾想今日能夠見到當年故人重拾刀劍，在他跟前一決高下。他心底隱隱激動，忍不住在一旁駐足觀摩，時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竹林中不時傳來刀劍交錯的鋒鳴聲，翠嫩竹葉紛飛。
    日頭慢慢劃過西山，時間匆匆掠過。李蓮花淡淡抿了口茶，看著已經逐漸顯示出結果的局麵。起身回了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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