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堅持男旦的傳統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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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明遠坐在化妝鏡前,額角的碎發被汗水粘得濕噠噠的。造型師舉著一個化纖假發套在他頭上比畫,他皺了皺眉,沒說話。導演端著保溫杯湊過來,杯底輕輕磕了下化妝台:“蘇老師,咱商量個事兒?您看這貼片子要勒頭,萬一勒出紅印子,鏡頭裏看著不好看……”
    “導演知道‘三庭五眼’吧?” 蘇明遠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眉骨,鏡子裏能看到他額前還有前天反串時被水袖勾破的紅痕,“老法子貼片子得用榆樹膠,先把臉洗幹淨,再用片子壓眉骨、遮鬢角,這樣才能有‘遠山如黛’的樣子。” 他突然轉頭,發梢掃過造型師手裏的假發套,喉結在青衫領子裏動了動,“要是用這玩意兒…… 杜麗娘看了都得從畫裏跳出來罵‘油頭粉麵’。”
    外頭響起一陣悶雷。林婉兒抱著戲服掀開門簾進來,繡著並蒂蓮的裙角蹭過濕漉漉的水泥地。她剛開口 “明遠,我給你帶了……” 就看見造型師手裏的假發套,瞪大了眼睛:“這怎麽跟塑料大棚似的?上周咱們在故宮看的明代《千秋絕豔圖》,裏頭女子的發式哪有這麽死板的?”
    導演無奈地擦了把額頭的汗:“婉兒啊,你也知道,網上對男旦扮相爭議挺大的,讚助商說……”
    “讚助商懂不懂‘寧穿破,不穿錯’?” 蘇明遠突然站起來,青衫下擺掃掉了桌上的化妝棉,“前天我在直播裏講男旦曆史,有個老票友私信我,說他爺爺當年為了貼片子,大冬天泡在井台邊刮榆樹皮。現在有現成的榆樹膠,反倒要壞了規矩?”
    他彎腰撿起化妝棉,沾了水慢慢擦桌子。造型師嘟囔著拆開榆樹膠的紙包,一股帶著草木味的黏膩氣味在化妝間裏散開。蘇明遠對著鏡子坐直了,就像當年在國子監聽課那樣認真。林婉兒忽然笑了,從隨身的荷包裏掏出個景泰藍小盒子:“早知道你要用這個。” 打開蓋子,裏麵是淺褐色的膠塊,“我找胡同裏的老匠人特意熬的,加了玫瑰露,比劇組的香。”
    “你心思真細。” 蘇明遠眼角彎了彎,任由她用細毛刷蘸著膠汁塗在額角。榆樹膠碰到皮膚涼涼的,混著玫瑰香,聞著像古時候姑娘們的化妝品味道。造型師舉著假發片湊近,手卻在發抖 —— 那假發片薄得像蟬翼,邊緣用細銅絲繃著,要貼出 “挑心”“鬢角”“後兜” 三部分,講究 “前麵像新月,後麵像垂雲”。
    “您這頭型……” 造型師咽了口唾沫,“比我師父教的‘五把頭’還難弄。”
    “不難還叫什麽規矩。” 蘇明遠突然用唱戲的調子接話,“當年梅蘭芳先生為了練貼片子,對著鏡子一坐就是三個小時,額角都勒出了印子。現在我吃這點苦,不過是替老祖宗們擔點風雨罷了。”
    頭繩收緊的那一刻,蘇明遠太陽穴突突直跳。林婉兒攥著絹帕的手緊了又緊,突然想起前天在醫院,他被記者圍堵時也是這樣抿緊嘴唇,額角青筋微微鼓起來。“疼就喊一聲。” 她輕聲說,手指懸在他頭發上,卻不敢碰那道漸漸變紅的勒痕。
    “不疼。” 蘇明遠突然睜眼,鏡子裏旦角的鳳眼微微上挑,比平時多了股淩厲的勁兒,“你看這勒頭,勒的不是皮肉,是‘台上一分鍾’的魂。” 他轉了轉脖子,試試頭上飾品的重量,水鑽頭麵在燈光下輕輕晃動,“當年程硯秋先生為了練台步,在厚底靴裏藏銅錢,走一步掉一個,什麽時候走穩了,才算功夫到家。”
    導演靠在門框上看得入神,保溫杯口的熱氣模糊了眼鏡片。他突然想起自己剛入行時在橫店跑龍套,為了演好一個小兵,大夏天穿著三層鎧甲曬脫皮 —— 有些堅持,確實和收視率沒關係。
    厚底靴放在化妝台角落,像兩艘扣過來的小船。蘇明遠扶著桌子站起來,重心一下子往上移,差點摔倒,趕緊扶住林婉兒的肩膀。“這靴子足有三寸厚。” 他苦笑著看造型師驚訝的表情,“古人說‘男旦需藏三寸金蓮’,現在不用纏腳了,就得靠這厚底靴找‘蓮步輕移’的感覺。”
    林婉兒伸手攙住他的胳膊,摸到他小臂上緊繃的肌肉:“我聽說以前男旦為了練腰功,腰間係銅鈴,走一步響一聲,什麽時候鈴聲不亂了,才算‘腰如弱柳’。”
    “你知道的還挺多。” 蘇明遠借力邁出第一步,厚底靴和地麵摩擦出 “咯吱” 聲,像老座鍾在報時,“不過我覺得,這厚底靴更像文人的朝靴 —— 站得直,才能看得遠。”
    棚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縷陽光斜斜照進化妝間,在蘇明遠的水鑽額頭上灑下一片金光。造型師退後三步,看著鏡子裏完整的旦角扮相,突然紅了眼眶 —— 貼片子、勒頭、梳頭、戴頭麵、穿戲服,整整三個小時,那些在現代影視裏被簡化成 “一鍵換裝” 的步驟,現在正用最笨拙卻最認真的方式,一點點展現在眼前。
    “蘇老師,您這扮相……” 造型師聲音發緊,“比我在博物館看的清代旦角行頭還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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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究的不是扮相,是規矩。” 蘇明遠轉身時,水袖和裙角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春蠶吃葉子,“當年韓世昌先生演《遊園驚夢》,光貼片子就用了二十一片,每一片都照著《牡丹亭》的插圖來。咱們現在少一片、偏一點,都是對不起杜麗娘。”
    去舞台的甬道鋪著紅毯,蘇明遠扶著林婉兒的手,感覺像踩在雲上。厚底靴下的路高一腳低一腳,他想起第一次走現代紅毯時,因為裙擺太長摔倒的尷尬樣子,忍不住笑了。“笑什麽?” 林婉兒抬頭看他,卻發現他眼角眉梢都是水袖的韻味,比平時多了幾分女人的柔婉。
    “剛到現代的時候,我把電梯按鈕當宮門令牌研究。” 他輕聲說,“現在覺得,這厚底靴和高跟鞋沒什麽不一樣 —— 都是用身體記住規矩,用規矩顯出風情。”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被紅毯接縫處卡住腳跟,踉蹌著扶住牆。林婉兒驚呼一聲,卻見他手腕一抖,水袖像驚鴻一樣掠過牆麵,借著勢做出一個漂亮的 “臥魚” 姿勢。甬道盡頭的導演組突然鼓掌,有人喊:“這臨場反應,比特效還厲害!”
    舞台側幕的穿衣鏡前,蘇明遠盯著自己的旦角扮相看了很久。林婉兒站在他身後,伸手幫他調整鬢角的假發片:“知道嗎?你剛才那步‘臥魚’,像敦煌壁畫裏的飛天一樣。”
    “飛天?” 他笑了,水鑽頭麵跟著晃了晃,“我不過是個被厚底靴困住的普通人罷了。”
    “普通人?” 林婉兒繞到他麵前,指尖輕輕拂過他眉心的胭脂,“普通人能讓千年後的觀眾為一片水袖、一片假發片掉眼淚?” 她從口袋裏掏出個小盒子,“給你看個東西。”
    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小巧的銀片,刻著 “明遠” 兩個字,邊緣還纏著幾縷假發絲。“這是你前天扯破的水袖上的銀線,” 她輕聲說,“我找匠人打了個貼身符。”
    蘇明遠看著銀片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古代書生進京趕考,母親總會在衣襟裏縫個平安符。這時棚外陽光正強,透過幕布的縫隙照在林婉兒的頭發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他心裏一動,把銀片塞進貼身的荷包裏,水袖揚起時,戲服上的並蒂蓮和她裙角的花紋交相輝映。
    陳浩然躲在道具車後麵,盯著蘇明遠的扮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刺繡。助理舉著手機湊過來:“您看,網上風向變了,‘男旦貼片子’上熱搜了!” 屏幕裏,蘇明遠勒頭的特寫鏡頭下,彈幕像潮水一樣湧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東方美學!”
    “原來古人化妝比現代女團還講究!”
    “突然懂了為什麽說戲曲是流動的文物……”
    “給我聯係戲曲老師。” 陳浩然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金鏈子,“從明天起,我要學貼片子。” 助理目瞪口呆,他卻看著遠處的蘇明遠,苦笑著說:“不能讓老祖宗看扁了,咱們現代人學規矩,不見得比古人差。”
    棚頂的風扇吱呀吱呀響,卷起一絲玫瑰露的香味。蘇明遠站在舞台中央,聽著古琴師調琴弦的聲音,突然想起早上在四合院喂魚時,看到自己在魚缸裏的倒影 —— 那時候還沒上妝,卻覺得眉目間更透亮了。水袖在身邊靜靜垂著,像兩朵沒開的白牡丹。他知道,真正的精彩,從來不在扮相上,而在骨子裏的堅持。
    簷角的銅鈴突然響了,驚飛一隻雨燕。千年的月光和今天的陽光在他的水鑽頭麵上交疊,勒頭的疼痛早已變成一絲清涼,順著脖子流進心裏。他輕輕吸了口氣,榆樹膠的草木香混著玫瑰露的甜,突然覺得,這人間的煙火氣,比戲裏的 “姹紫嫣紅” 更讓人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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