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慶朝文化進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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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節氣一過,空氣裏便多了幾分初夏的粘稠暖意,混著行道樹新葉的清氣,卻也壓不住蘇明遠心頭那點沉甸甸的分量。教育部那紙關於將“慶朝文化通識課”納入拓展教材的正式通知,此刻就躺在他書房的案頭,素淨的公文紙上,一個個鉛印的字跡都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他指尖拂過那行“特邀顧問蘇明遠”的字樣,感覺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輕輕燙了一下。窗外四合院裏,新移栽不久的紫藤架下,垂掛的淡紫色花串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送來若有似無的甜香,卻絲毫未能緩解他喉間的幹澀。
“怎麽了?”林婉兒端著兩杯清茶走進來,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關切的臉龐。她將一杯茶放在他手邊,目光掃過那份文件,了然一笑,“緊張了?蘇狀元。”
蘇明遠端起茶杯,溫熱的瓷壁熨貼著掌心,他輕輕吹開浮葉,啜飲一口,那清苦微甘的滋味才稍稍壓下了心頭的波瀾。“非是緊張,”他緩緩搖頭,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陽光鍍上金邊的紫藤花瀑,聲音沉緩,“是……惶恐。婉兒,我輩所學,不過一隅之見,一家之言。如今,竟要將其化作稚子啟蒙的教材,播撒於這廣袤國土……此責,重於泰山。”
林婉兒在他對麵的藤椅上坐下,裙裾拂過青磚地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可你也是最合適的人,不是嗎?”她的聲音溫煦,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沒人比你更懂慶朝的煙火氣,也沒人比你更明白,如何讓那些冷冰冰的‘之乎者也’,變成孩子們能摸得著、玩得轉的東西。想想你設計的那些小玩意兒?”
蘇明遠的思緒被拉回無數個燈下伏案的夜晚。他鋪開一張巨大的宣紙,狼毫小楷蘸飽了濃墨,卻又懸停在半空。書寫什麽?是引經據典的考據?是繁複的典章製度?不。他眼前浮現的是慶都街頭,貨郎擔上精巧的九連環,是私塾窗外,孩童們偷閑用草莖編織小動物的笑語,是母親在燈下,用彩線纏繞出花鳥紋樣的簪頭……那些才是滲入骨血的、活生生的慶朝。他筆鋒一轉,在“教材核心綱要”下,重重寫下“寓教於樂,古為今用,重在體驗。”墨跡淋漓。接著,他另起一行,字跡更加飛揚“模塊構想一、古代算學遊戲(如‘投壺計分’、‘九章格物’);二、漢服設計工坊(形製、紋樣、簡易製作);三、慶朝生活智慧(《齊民要術》植物識別、節氣食譜、物物交換契約)……”
盛夏的蟬鳴如同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籠罩著北京中關村小學嶄新的塑膠操場,陽光白得晃眼。操場一隅,卻像被施了魔法,圍著一圈圈小腦袋,嘰嘰喳喳,興奮得如同煮沸的開水。人群中心,蘇明遠褪去了平日的長衫,換上一身質地挺括的靛青色改良直裼,袖口處一圈精致的雲雷紋刺繡,在陽光下隱隱流動著光澤。他身前,擺放著一個古意盎然的青銅投壺。
“看好啦!”蘇明遠的聲音清朗,輕易穿透了孩子們的喧鬧。他拿起一支無鏃的箭矢,目光專注地丈量著距離,手腕輕輕一抖。箭矢劃過一道短促的弧線,“叮”的一聲脆響,穩穩落入細長的壺口。“漂亮!”孩子們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該你們了!”蘇明遠笑著退開一步,讓出位置。一個戴著紅領巾、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衝上前,抓起一支箭,學著蘇明遠的樣子,眯起一隻眼瞄了瞄,用力一擲——箭矢“啪”地打在壺身上,彈開了。
“哎呀!”一片惋惜聲。
“別急,”蘇明遠溫和地按住男孩的肩膀,蹲下身,視線與他齊平,“想想,剛才我扔的時候,手臂是不是這樣抬的?手腕是不是這樣動的?還有啊,你算算,離壺口幾步遠?我們每走一步算兩分,投中壺口算十分,投中壺耳算五分……”
小男孩眨巴著眼睛,掰著手指頭開始嘟囔“我站了……三步?兩步半?老師,兩步半算幾步啊?”
“兩步半?”蘇明遠眼中笑意更深,“兩步算四分,半步算一分,加起來是五分。投中了,就是十分!沒投中?那就隻有距離分五分。來,再試試,記住這個距離感,還有手臂的巧勁兒!”
孩子們恍然大悟,原來這遊戲裏藏著“步數”換算的算術題!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熱烈,夾雜著稚嫩的計數聲“我走了三步!六分!”“我投中了!十分!加起來十六分!”“啊,我隻得了距離分兩分……”
不遠處的花圃旁,另一群孩子則顯得安靜許多。他們圍著一個年輕的女老師,每人手裏都捧著一本翻開的新教材。書頁上是《齊民要術》中精美的植物木刻圖譜,線條古樸而傳神。女老師指著花圃裏一叢葉片細長、開著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大家對照圖譜找找看,這是什麽?”
“老師!是益母草!”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興奮地指著圖譜上相似的圖案,又指指眼前的花,“書上說它‘莖方,葉如艾,花紫’,還有香味呢!”她小心翼翼地湊近嗅了嗅,小臉上滿是發現寶藏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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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老師笑著點頭,“古人早就認識它,還知道它有用處呢。”
蘇明遠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在他靛青色的衣襟上投下跳躍的光斑,也落在他微微含笑的眼底。那笑容裏,有種近乎虔誠的暖意。他袖口的雲雷紋,在光線下似乎也柔和起來。一個膽子大的小男孩跑過來,好奇地摸了摸他袖口那圈精致的刺繡“蘇老師,您衣服上這個圈圈繞繞的花紋真好看,像小蝸牛爬過的印兒!”
蘇明遠低頭,看著孩子天真的眼睛,溫聲道“這叫雲雷紋。在慶朝,它象征著生生不息,就像天上的雲和雨,地上的山川河流,永遠在流轉變化。”他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也是……老師家鄉的印記。”
“文化印記!”旁邊一個機靈的小女孩脆生生地接話,引得蘇明遠微微一怔,隨即笑容更深,點頭讚許“對,是文化印記。”
高原的陽光,純淨、熾烈,毫無遮攔地傾瀉在拉薩城關區小學的操場上,將飄揚的五星紅旗映照得愈發鮮豔。空氣稀薄清冽,帶著雪山和經幡特有的氣息。蘇明遠站在操場邊,風拂過他深色的衣袂,獵獵作響。他微微眯著眼,以適應這強烈的光線,心潮卻如同遠處的雪山雲海,翻湧不息。
操場的中央,一群藏族孩子站得整整齊齊。他們身上的服裝,令蘇明遠的心猛地一跳。那並非傳統的藏袍,也不是純粹的漢服。女孩們穿著改良過的、便於活動的交領上襦,衣料是明快的藏青色或茜紅色,領口和袖口鑲著色彩鮮豔的氆氌(藏地毛織品)花邊,下身配著同樣鑲邊的及膝褶裙。男孩們則是立領盤扣的短褂,下身是長褲,肩頭斜披著象征吉祥的白色“哈達”,哈達的邊緣也巧妙地融入了慶朝常見的回字紋刺繡。傳統與現代,漢地與藏域的元素,在這高原的陽光下,碰撞出奇異而和諧的光彩。
音樂老師輕輕抬手示意。孩子們挺直了小胸脯,清澈的目光望向遠方連綿的雪山。接著,一種蘇明遠從未聽過的、悠遠而蒼茫的歌聲,如同高原上盤旋的雄鷹,驟然響起。那旋律帶著雪山融水的清冽,帶著經幡舞動的節奏,古老而神聖。歌詞,他卻分明是懂的!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藏語演唱)
孩子們純淨的藏語發音,賦予《詩經·蒹葭》這古老的求索詩篇一種全新的、震撼靈魂的生命力。那穿越千年的追尋與悵惘,在雪域高原獨特的音韻演繹下,仿佛掙脫了時空的桎梏,直接撞擊在蘇明遠的心坎上。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緊,指甲陷入掌心也渾然不覺。眼前不再是拉薩的操場,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慶朝秋日煙波浩渺的江畔,蘆葦起伏如浪,也看到了病房裏,自己對著昏迷的林婉兒,磕磕絆絆背誦這首詩時的惶恐與絕望。時空的碎片在歌聲中猛烈地撞擊、疊加。
一曲終了,餘音仿佛還在雪山之間回蕩。操場上安靜極了。蘇明遠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眼眶發熱。他用力眨了眨眼,壓下那股洶湧的酸脹感。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都望向他,帶著期待和一絲緊張。他深吸了一口清冽的高原空氣,大步走上前去。沒有過多的言語,他走到孩子們麵前,右手撫上左胸心口的位置,然後極其鄭重地,向著這群小小的歌者,向著這片神奇的土地,深深彎下了腰。一個標準的、來自慶朝的揖禮。
“紮西德勒!謝謝你們!”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微微的顫抖,清晰地傳入每個孩子的耳中,“你們讓老師聽到了……最美的《蒹葭》。”他直起身,目光掃過孩子們身上融合的服飾,補充道,“也看到了最美的衣裳。這衣裳裏,有我們慶朝的影子,更有你們雪域高原的靈魂。真好。”
孩子們聽懂了他的讚美,小臉上綻放出比高原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紛紛回以“紮西德勒”和不太熟練的漢語“謝謝蘇老師”。一個臉頰帶著高原紅的小姑娘大膽地跑過來,踮起腳,將一條潔白的哈達掛在了蘇明遠的脖子上。哈達柔軟的觸感貼著頸項,帶著陽光的暖意。
回到北京,那份高原帶來的震撼尚未完全平複,一封來自遙遠西南山區的信,靜靜地躺在書房的案頭。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字跡是稚嫩的鉛筆字,歪歪扭扭地寫著“北京 蘇明遠老師 收”。落款是“紅楓坳小學 四年級全體”。
蘇明遠小心地拆開信封,裏麵是一張折疊起來的、明顯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還有一張更小些的、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他先展開了那張大紙。
紙上是用鉛筆畫的畫,線條簡單卻充滿童趣幾個火柴人小人圍著一個擺滿各種小物件的“地攤”,有石頭、野果、木雕的小鳥、用草編的螞蚱……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蘇老師我們學了‘物物交換’!用您教的法子,開了‘跳蚤市場’!李二毛用彈弓換了張狗蛋的山核桃!王妞妞用花石頭換了劉小丫的草蝴蝶!可好玩啦!我們還寫了‘契約文書’!按了手印的!像古人一樣!” 信紙下方,是一排排用紅墨水按下的、大小不一、甚至有些模糊的小小指印,像一片片飄落的楓葉,帶著山野間質樸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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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遠的心被這稚拙的畫麵和文字狠狠撞了一下。他放下信紙,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莊重感,輕輕展開那張折疊得更小的紙片。
這無疑就是孩子們口中的“契約文書”了。紙張粗糙,邊緣還有些毛糙。上麵用工整(顯然是老師幫忙謄抄過)但依舊透著稚氣的字跡寫著
> 立交換契人 李二毛(甲方) 張狗蛋(乙方)
> 今由甲方自願將自造桑木彈弓一把(完好),交換乙方所拾紅皮山核桃貳拾顆(個大飽滿)。
> 兩廂情願,童叟無欺。
> 交換之後,彈弓歸乙方所有,山核桃歸甲方所有。
> 空口無憑,特立此契為證。
> 背約者,罰撿山棗叁升,交於守約人。
> 立契人李二毛(紅指印) 張狗蛋(紅指印)
> 見證人王妞妞、劉小丫(紅指印)
> 紅楓坳小學 癸卯年小滿後十日
看著那“罰撿山棗叁升”的稚氣“罰則”,蘇明遠再也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胸腔震動,眼角卻悄然濕潤了。這哪裏是什麽嚴謹的契約?分明是孩子們用他們剛剛觸摸到的、來自遙遠慶朝的一縷文明之光,笨拙而真誠地,描摹著他們小小世界裏關於“信”與“諾”的理解。那紅紅的指印,是比任何朱砂印泥都更滾燙的印記。
他仿佛看到了山坳裏簡陋的校舍前,一群曬得黝黑的孩子,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契約”該寫什麽,該罰什麽。那“叁升山棗”,或許就是他們眼中最“貴重”的懲罰了。這份天真樸拙的力量,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穿透人心。
幾天後,在教育部一間寬敞明亮的階梯教室裏,蘇明遠站在講台上,麵對著來自全國各地的骨幹教師們。他依舊穿著那件袖口繡著雲雷紋的靛青色直裼,隻是此刻,那圈古老的紋樣在燈光下似乎流轉著一種溫潤而堅定的光澤。
他身後的投影幕布上,正緩緩切換著一張張照片北京中關村小學孩子們專注投壺計數的笑臉;拉薩操場上,身著融合服飾的藏族兒童用藏語高歌《蒹葭》的瞬間;還有紅楓坳小學那張畫滿了火柴人和紅指印的信紙,以及那份“罰撿山棗叁升”的童稚契約……特寫定格在那密密麻麻、稚嫩鮮紅的小小指印上。
台下很安靜,隻有相機偶爾的哢嚓聲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蘇明遠的目光掃過台下那些同樣肩負著傳承使命的麵孔,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教室裏
“諸位同仁,”他開口,手指下意識地撫過袖口那圈細膩的雲雷紋刺繡,如同撫摸著一道跨越千年的印記,“我們教給孩子們的,不應是供在玻璃罩裏的冰冷古董,也不應是課本裏遙不可及、麵目模糊的‘古人’。”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幕布上那一片小小的、鮮紅的指印,眼底漾開溫柔而深沉的笑意,“慶朝的孩子,也會為了一個彈弓挖空心思,也會為了一件新衣雀躍不已,也會在交換心愛之物時,用他們能想到最‘重’的懲罰,去守護一份小小的約定。”
他微微抬起手臂,讓袖口那圈象征流轉不息的雲雷紋在燈光下更加清晰。“當孩子們通過投壺的箭矢,觸摸到算籌的樂趣;當他們用彩紙和想象,為自己‘設計’一件融合古今的‘漢服’;當他們用稚嫩的筆跡寫下‘契約’,按下指印,懂得了‘信諾’二字的分量……那一刻,古老的慶朝,不再是課本裏冰冷的符號。它變成了他們眼中,一群會解題、會愛美、會想盡辦法讓生活變得更有趣、更值得信賴的——‘厲害的前輩’。”
蘇明遠的聲音沉靜而篤定,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洞見“當孩子們真心覺得,那些生活在曆史長河另一端的人們,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有煩惱有歡欣,有智慧也有笨拙……當古代人不再是‘課本裏的陌生人’,而成了他們可以理解、可以親近、甚至可以‘對話’的前輩時……” 他目光灼灼,掃視全場,“我們心心念念的傳承,便已在他們的心田裏,悄悄紮下了活的根。這,或許才算是……成功了一小半。”
教室裏靜默了片刻,隨即,一陣自發的、熱烈的掌聲如同潮水般響起,久久不息。那掌聲,是對台上這位“活”曆史見證者的敬意,更是對一種紮根於生活、生長於童心的文化傳承方式的認同。燈光下,蘇明遠袖口的雲雷紋,在掌聲的潮汐中,仿佛真的流動了起來,無聲地訴說著那跨越千山萬水、連接古今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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