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生司餘黨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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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能使出慶朝禦筆絕技,卻被識破狀元身份。
    弟子們用掃帚戒尺布陣,竟逼得刺客狼狽逃竄。
    當殘卷飄落露出往生司圖騰,我指尖撫過舊傷疤——
    那場燒盡我前世的大火,原來從未熄滅。
    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起初隻是疏疏落落幾滴,敲在明遠書院青灰的瓦片上,發出細碎而沉悶的聲響,如同夜半不眠的遊魂在低低叩門。很快,這聲音連綴成片,沙沙地籠罩下來,天地間隻剩下一種連綿不絕的、濕冷的絮語。簷角下掛著的燈籠被風卷著,在沉沉的雨幕裏搖曳,那點昏黃的光暈被水汽暈染開,勉強照亮廊下幾尺見方的青石板,反射著幽微的、濕漉漉的冷光,更顯得書院深處那些未曾點亮的角落,黑暗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
    蘇明遠獨自待在藏書閣深處,周遭是層層疊疊、頂天立地的書架,彌漫著舊紙與楠木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令人心安的沉鬱氣息。他正將一函新購得的《夢溪筆談》殘卷小心歸置到高處,指尖拂過書頁邊緣輕微的磨損痕跡,心頭湧起一絲熟悉的、近乎虔敬的寧靜。這氣味,這觸感,這靜穆,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慶朝翰林院那浩如煙海的典籍深處,時光似乎在此凝滯。他微微合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裏盈滿的,是跨越了漫長光陰、卻依舊未曾褪色的墨香。
    “砰啷——!”
    一聲極其突兀、極其刺耳的銳響,猛地撕裂了這片雨聲包裹的沉靜!
    是玻璃!是那種極其清脆、帶著一種毀滅性的、令人牙酸的迸裂聲,從書院前庭的方向狠狠刺了過來,紮進耳膜深處。蘇明遠渾身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冰錐瞬間釘在原地。那指尖正撫摸著書頁上沈括精妙的筆跡,此刻卻驟然失去了所有溫度,變得冰涼僵硬。前庭?那裏陳列著……他親手複刻的幾件重要玉玨!是仿品,但意義非凡!
    心髒在胸腔裏猛地一撞,隨即瘋狂擂動,血液轟地湧上頭臉,又在下一秒被冰冷的預感攥緊,飛速退去。來不及細思,身體早已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他幾乎是撞開麵前堆積的幾函散亂書冊,像一支離弦的冷箭,射向藏書閣那扇厚重的楠木大門。
    門被拉開一道縫隙的刹那,帶著水腥氣的冷風撲麵灌入,激得他眼睫一顫。廊簷下那點昏黃的燈光,艱難地穿透重重雨幕,勉強勾勒出前庭模糊的輪廓。就在那麵懸掛著諸多玉玨仿品、作為書院“金石雅韻”象征的粉牆之下,三道濕淋淋、緊貼著牆壁快速移動的黑影,如同三條從幽冥縫隙裏鑽出的水鬼,動作迅捷而無聲。其中一人手中,正握著一把閃爍著寒光的特製工具,前端已然卡進了牆上一塊圓形玉玨仿品的邊緣!那玉玨在昏暗光影下,兀自流轉著溫潤卻冰冷的光澤。另兩人則警惕地背對著撬玉者,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庭院,掃視著蘇明遠剛剛撞開的藏書閣大門!
    “住手!” 蘇明遠的聲音破喉而出,沉鬱中帶著一種久違的、屬於上位者的凜冽威壓,穿透嘩嘩的雨聲,在庭院中炸開。那聲音似乎連他自己都感到一絲陌生。
    幾乎在喝聲出口的同時,他右臂猛地一揚!手中那支原本用於批注書稿的狼毫大筆,裹挾著一股淩厲的破空尖嘯,筆直射向那撬玉刺客執工具的手腕!筆杆是堅韌的老竹,頂端飽蘸的濃墨尚未幹透,在昏黃的燈影裏,竟拖曳出一道近乎凝實的、漆黑如夜的墨線!墨汁在風雨中飛散,如同炸開一蓬細小的、帶著殺意的黑雨,直撲對方麵門!這並非殺招,卻足夠刁鑽、足夠快,是他當年在慶朝翰林院行走,為防宵小與傾軋而磨礪出的自保功夫——“筆走龍蛇”,取意於狂草疾書之勢,意在驚擾退敵!
    那撬玉的黑影顯然沒料到這看似文弱的書院主人竟有如此手段。眼看墨點與筆杆已至眼前,他驚得猛地一縮手,工具“當啷”一聲掉在濕滑的青石板上。他險之又險地側頭避過筆杆,臉上卻無可避免地被濺上了幾滴冰冷的墨汁。他猛地抬頭看向蘇明遠,燈籠的光恰好映亮他露在麵罩上方那雙驚疑不定的眼睛,瞳孔深處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駭然光芒。
    “你……你……”他失聲,聲音因極度的震驚而扭曲變形,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顫抖,“筆走龍蛇?!你……你真的是慶朝狀元蘇明遠?!”
    “狀元”二字,如同兩道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蘇明遠的耳中,直刺靈魂深處!刹那間,前世的烈火、濃煙、金殿上威嚴的目光、同僚倒下的身影……無數被刻意塵封、用盡心力去遺忘的碎片,裹挾著焚燒靈魂的痛楚,轟然炸開!他挺拔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晃,臉色在昏燈下驟然褪盡了血色,蒼白如紙。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冰冷的雨水順著額角滑落,混著某種更鹹澀的液體流進嘴角。這身份,這深埋於現代皮囊之下的前朝骸骨,竟在這樣一個雨夜,被一群不速之客,如此輕易、如此殘酷地掘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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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心神劇震、氣息翻湧的瞬息遲滯間,另外兩道黑影動了!他們顯然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絕不給對手任何喘息之機。如同兩條潛伏在陰影裏的毒蛇,一左一右,挾著濃重的雨腥氣,閃電般朝蘇明遠撲來!一人五指成爪,指風破開雨簾,帶著銳嘯直取咽喉!另一人矮身突進,腿影如鞭,凶狠地掃向下盤!招式狠辣,全無花哨,是純粹的殺人技!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針尖,刺得蘇明遠裸露在外的皮膚驟然繃緊。那聲“狀元”帶來的心神劇痛尚未完全平複,身體卻已憑借千錘百煉的本能做出了反應。他腳尖一點濕滑的青石板,身形如風中弱柳般向後疾退,試圖拉開距離。然而心神那一刹那的裂痕,終究是遲滯了他的動作。咽喉要害雖勉強避開那淩厲的爪風,肩膀卻被指尖狠狠擦過,布料撕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蔓延開來。更糟的是,那掃向下盤的腿影已至!倉促間,他隻能將重心強行提起,硬生生用小腿外側格擋!
    “嘭!”
    沉悶的撞擊聲在雨聲中響起。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在小腿骨上,劇痛鑽心,幾乎讓他瞬間單膝跪倒!冰冷的雨水和著泥濘,瞬間浸透了膝蓋處的布料。
    “先生——!”
    “有賊啊——!”
    幾道年輕而焦灼的呼喊聲,如同穿透雨幕的號角,猛地從兩側回廊深處爆發出來!緊接著,是紛亂急促、踩踏著積水奔跑的腳步聲,咚咚咚地敲擊著地麵,由遠及近,迅速匯聚!
    蘇明遠心頭一緊,是書院的學生!他們被驚動了!
    “別過來!危險!” 他嘶聲大喊,強忍著腿上的劇痛,試圖再次起身。那三個刺客顯然也察覺了變數,動作愈發狠戾,意圖在書院弟子合圍之前徹底解決掉他這個最大的變數!
    然而,已經遲了。
    最先衝入前庭回廊口的,是阿林。這個平日裏總是帶著點書卷氣的安靜男生,此刻臉上沒有絲毫猶豫和畏懼,隻有一種近乎凶狠的專注。他甚至沒看清具體情形,目光隻在那三個圍著蘇明遠攻擊的黑影上一掃,便毫不猶豫地將手中那卷原本用來擋雨的厚重線裝書狠狠砸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刺客麵門!同時,他一步踏前,右手閃電般探出,竟是從回廊支撐柱的掛鉤上,猛地抄下了一柄懸掛在那裏做裝飾用的長柄木劍!
    那木劍形製古樸,劍身寬厚無鋒,是書院演練古禮的器物,平日裏不過是個象征。但在阿林手中,它仿佛瞬間被賦予了生命!他雙手握劍,手腕一抖,沉重的木劍竟發出“嗚”的一聲低嘯,劍尖斜指地麵,劍身微微震顫,整個人的氣勢驟然變得沉凝如山。他對著緊隨其後衝來的幾個手持掃帚、戒尺的年輕弟子厲聲吼道
    “賊人三個!按《武經總要》!三才!列陣!護住先生!”
    吼聲在雨夜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那幾個原本有些慌亂的學生,聽到阿林這聲吼,又看到他持劍而立的沉穩姿態,像是瞬間找到了主心骨,眼中懼意頓消。他們幾乎是下意識地按照某種演練過無數次的本能,飛快地移動腳步!拿掃帚的男生悶吼一聲,雙臂肌肉賁張,將掃帚長長的竹柄當作長槍,斜斜指向左側黑影的下盤,棍頭在雨水中劃出弧線。兩個手持厚重戒尺的男生則一左一右,如同兩麵移動的盾牌,踏著水花,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蘇明遠踉蹌後退的身形之前,將戒尺橫在胸前,尺麵反射著微弱的燈光,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笨拙。阿林自己則居中而立,木劍劍尖微微上揚,死死鎖定了正前方那個剛剛對蘇明遠施展掃腿的刺客。
    一個由木劍、掃帚、戒尺組成的、簡陋得有些可笑的“三才陣”,竟在雨夜之中,在這書香彌漫的書院前庭,瞬間成型!陣勢雖顯生澀稚嫩,卻帶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硬生生將那三個凶悍刺客的攻勢阻了一阻!
    三個黑影顯然沒料到這群看似文弱的學生竟會如此反應,而且擺出的陣勢隱隱透著古拙的章法。他們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和惱怒。為首那個被墨汁濺了滿臉的刺客眼神一厲,低吼道“礙事!速戰速決!” 他不再理會蘇明遠,反手從後腰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直撲擋在最前麵的阿林!匕首在雨水中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直刺阿林心口!
    “阿林小心!” 蘇明遠看得目眥欲裂,不顧腿痛,猛地前撲想要救援。
    阿林卻異常鎮定,麵對刺來的寒光,他竟不閃不避,隻是口中再次爆喝“天位不動,地位橫攔!人位——進!”
    隨著他的吼聲,左側那個持掃帚的男生幾乎是吼叫著將掃帚柄奮力向前一捅,竹竿帶著風聲,直戳刺客持匕的肋下!右側一個持戒尺的男生則猛地將戒尺當作門板,狠狠向刺客撞去!那刺客若不回防,即便刺中阿林,自己也必然被掃帚捅個結實,再被戒尺拍翻。他無奈,隻能硬生生收住刺擊之勢,匕首回轉,“鐺”地一聲格開掃來的竹竿,同時側身避讓撞來的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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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格擋、避讓,身形微滯的這電光石火間,一直凝立不動的阿林動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口中低叱一聲“破!” 沉重的木劍被他雙手掄起,帶著全身的力量,毫無花哨地、如同劈山斷嶽般,朝著刺客因側身而暴露出來的肩膀狠狠劈落!這一下,迅猛絕倫,竟有風雷之勢!
    “砰!”
    木劍結結實實砍在刺客的肩胛骨上!即便隔著衣物,那沉悶的撞擊聲也清晰可聞。那刺客猝不及防,隻覺得一股沛然大力砸下,半邊身子瞬間麻木劇痛,忍不住“呃”地痛哼一聲,整個人被砸得向側麵踉蹌了好幾步,差點直接撲倒在地上的積水裏。
    “好!” 擋在蘇明遠身前的學生忍不住激動地喊出聲。
    然而,另外兩個刺客見同伴吃虧,眼中凶光更盛,不再有任何保留,同時發出低沉的咆哮,攻勢瞬間變得狂暴!一人雙拳如狂風暴雨般砸向持戒尺的學生,另一人則如同獵豹般矮身疾衝,試圖繞過陣勢,再次撲向被護在後麵的蘇明遠!陣勢頓時被撕開一道口子!持戒尺的學生被那凶猛的拳勢打得連連後退,戒尺險些脫手。阿林也被另一個刺客纏住,木劍格擋著對方刁鑽的短匕攻擊,發出急促的“啪啪”聲,一時間無法回援。
    蘇明遠看著學生為了保護自己而陷入險境,心如刀絞。他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和腿骨的劇痛,深吸一口氣,正要不顧一切地衝上去。
    就在這時!
    “哐啷——!嗡……嗡嗡……”
    一陣極其突兀、極其清越悠揚、卻又帶著巨大震顫的金屬轟鳴,猛地在前庭角落炸響!這聲音是如此洪亮,如此穿透力十足,瞬間壓過了嘩嘩的雨聲、激烈的打鬥聲和呼喝聲,回蕩在書院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的動作,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心靈的巨響而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循聲望去——
    隻見前庭靠近院牆的角落,那個被蘇明遠特意安置在那裏的、作為“警報器”的青銅編鍾架,此刻正劇烈地搖晃著!一個試圖繞過戰場、衝向院牆方向的黑影,顯然是在混亂中被逼得慌不擇路,一腳絆在了固定編鍾架的繩索上!他整個人狼狽地向前撲倒,雙手下意識地揮舞,試圖抓住什麽穩住身形,結果卻重重地拍在了懸掛的編鍾之上!
    大小不一的青銅編鍾被這蠻力猛地撞擊、搖晃,彼此碰撞,發出高低錯落、宏亮急促、卻又混亂不堪的震響!那清越的“嗡嗡”聲帶著青銅特有的冰冷質感,如同無數隻受驚的金鳥在雨夜裏尖唳狂舞,振聾發聵!這聲音,穿透雨幕,穿透院牆,遠遠地擴散開去。
    蘇明遠緊繃的心弦,因為這熟悉的、預料之中的鍾鳴,竟微微鬆了一絲。成了!這警鍾,終於響了!
    那絆倒的刺客掙紮著想爬起來,臉上滿是泥水和驚怒。
    為首那個被木劍劈中肩膀、又被鍾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的刺客,此刻臉色終於徹底變了。他捂著劇痛的肩膀,目光怨毒而驚惶地掃過護著蘇明遠的學生們,掃過那兀自震顫嗡鳴的編鍾,最後狠狠盯了蘇明遠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混雜著驚疑、不甘和一絲深入骨髓的忌憚。他猛地一跺腳,聲音嘶啞地低吼“鍾響了!走!快走!”
    再不敢有絲毫戀戰!三個黑影如同受驚的烏鴉,動作狼狽卻異常迅捷,借著雨幕的掩護,朝著院牆方向倉惶遁逃。其中一人慌不擇路,再次撞到了搖晃的編鍾架,又是一陣混亂刺耳的“哐當”亂響。
    “別跑!” 阿林怒喝一聲,還想提劍去追。
    “窮寇莫追!” 蘇明遠立刻喝止,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和後怕。他深知這些亡命之徒的凶殘,學生們貿然追上去,後果不堪設想。他忍著劇痛,扶著旁邊一個學生的肩膀站直身體,急促地吩咐“阿林,立刻帶人查看各處,有無受傷,有無損失!快!”
    阿林聞言,立刻收住腳步,眼神迅速恢複清明,對著身邊幾個驚魂未定的同學快速分配任務“小趙,你去東廂看看!李哥,西廊!其他人,跟我檢查門窗!” 學生們立刻行動起來,緊張的氣氛並未因賊人的退走而消散。
    蘇明遠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後背的冷汗被冷風一吹,激得他打了個寒顫。他挪動腳步,想去看一眼那麵被破壞的玉玨牆。每走一步,小腿外側那被踢中的地方就傳來鑽心的痛楚,肩膀的擦傷也火辣辣地提醒著他剛才的凶險。
    就在他蹣跚著走到前庭中央時,眼角的餘光瞥見剛才那個被絆倒的刺客撲倒之處,青石板的積水中,似乎掉落了一小團深色的東西。在昏黃的燈影和雨水的浸泡下,那東西的邊緣微微卷曲著。
    是什麽?難道是那賊人慌亂中遺落的?
    蘇明遠的心猛地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警惕和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強忍疼痛,加快腳步,走到那處積水旁,俯下身,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捏住了那團濕漉漉、帶著泥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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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手是粗糙、厚實而冰冷的觸感。是某種……皮革?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經過特殊鞣製處理的皮卷。它被雨水打濕了大半,邊緣破損,顯然有些年頭了。
    他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撚開那卷在一起的、沉重冰冷的濕皮。
    皮卷很殘破,隻有半幅。內麵似乎用某種特殊的顏料繪製著圖案。昏黃的燈光透過雨水,艱難地投射在展開的皮麵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扭曲盤繞的線條,構成一個令人極度不適的、仿佛無數痛苦靈魂糾纏扭曲的抽象圖案。圖案的核心,是一隻巨大的、空洞的、毫無生氣的眼睛!那眼睛的瞳孔深處,赫然描繪著一座……在熊熊烈焰中焚燒坍塌的宮殿!火焰被塗成一種刺目的、近乎幹涸的暗紅色,宮殿的輪廓在火中扭曲變形,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絕望氣息。
    “嗡——”
    蘇明遠隻覺得自己的頭顱內部仿佛也被那巨大的青銅編鍾狠狠撞擊了一下!整個世界瞬間失聲,隻剩下血液瘋狂湧向大腦的轟鳴!
    往生司!
    是往生司的圖騰!那隻在烈焰中燃燒的眼睛!那座在火中崩塌的宮殿!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焚燒靈魂的痛苦,狠狠烙印在他記憶的最深處!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骨髓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拿著皮卷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冰冷滑膩的鬼爪狠狠攥住、揉捏,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般的劇痛。額角的冷汗瞬間湧出,混著冰涼的雨水,蜿蜒而下。
    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指尖不受控製地撫向自己的右臂內側。隔著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現代衣物布料,指尖清晰地觸摸到了一道熟悉的、微微凸起的、縱貫整個上臂內側的疤痕。那疤痕的觸感是如此的粗糙、如此的深刻,帶著一種灼燒靈魂的餘溫。
    指尖下的皮卷冰冷濕滑,如同毒蛇的皮膚。那圖騰上的暗紅火焰,在昏燈和雨水的映襯下,仿佛真的在皮麵上無聲地燃燒起來,跳躍著,扭曲著,將那個宮殿的輪廓一點點吞噬。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冰冷蔓延之時,遠處,穿透重重雨幕,隱隱傳來了尖銳、急促、象征著現代秩序與力量的警笛聲。那聲音由遠及近,撕裂了雨夜的沉幕。
    警笛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刺耳,如同冰冷的鋼針,一下下紮進蘇明遠的耳膜。然而,他的全部感官,仿佛都被牢牢釘死在手中這半幅殘卷之上。
    那殘卷上的圖騰,那隻在烈焰中焚燒的、空洞的眼睛,那座在火中扭曲崩塌的宮殿……每一個線條,每一抹暗紅,都像活了過來,帶著灼人的熱浪和嗆人的濃煙,蠻橫地撞進他的腦海深處。
    前世最後那天的記憶碎片,裹挾著焚燒一切的絕望,轟然炸開!
    金鑾殿上,象征無上權力的九龍藻井在濃煙中若隱若現,華麗的彩繪被熏得焦黑剝落。往日肅穆莊嚴的殿堂,此刻充斥著刺耳的刀劍撞擊聲、瀕死的慘嚎和木料燃燒的劈啪爆響。濃煙滾滾,辛辣嗆人,熏得人睜不開眼,灼熱的空氣炙烤著每一寸皮膚。
    “蘇大人!快走啊!” 一個滿臉血汙、甲胄殘破的禁軍侍衛嘶吼著,猛地將他撲倒在地。幾乎同時,“噗嗤”一聲悶響,一支帶著倒鉤的、閃爍著詭異藍芒的弩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狠狠釘入他身後的蟠龍金柱,箭尾兀自嗡嗡震顫!
    “護駕!護駕!往生司反了!反了!” 更遠處傳來老太監尖利到變調的呼喊,隨即戛然而止。
    蘇明遠被撲倒在地,眼前一陣發黑,右臂內側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他艱難地側頭,隻見剛才推開他的侍衛胸前,赫然插著另一支同樣的毒箭,箭頭完全沒入,侍衛圓瞪的雙眼迅速失去神采,身體沉重地壓在他半邊身子上,溫熱的血瞬間浸透了他嶄新的狀元紅袍。
    “蘇明遠!交出玉玨!饒你不死!” 一個冰冷沙啞、如同金屬摩擦的聲音穿透混亂,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他奮力抬頭,透過彌漫的濃煙,看到一個全身包裹在暗沉鱗甲中、臉上覆著猙獰青銅鬼麵的高大身影,正手持一柄滴血的長刀,一步步踏著同僚的屍體朝他逼近。那雙透過鬼麵眼孔望出來的眼睛,毫無人類的溫度,隻有純粹的殘忍和貪婪,牢牢鎖定在他腰間懸掛的那枚溫潤的蟠螭玉玨上!
    那枚玉玨……是先帝禦賜,關乎社稷氣運的隱秘……
    “逆賊!休想!” 蘇明遠目眥欲裂,不知從哪裏湧出的力氣,猛地推開壓在身上的侍衛屍體,踉蹌站起。他一把扯下腰間玉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殿中熊熊燃燒的蟠龍金柱!
    “不——!” 那鬼麵人發出一聲暴怒的狂吼,長刀脫手擲出!
    “噗!”
    冰冷的刀鋒瞬間貫穿了蘇明遠的小腹。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他向後飛跌出去,意識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塊,急速沉淪。劇痛如同潮水般淹沒了他,眼前的世界迅速被翻湧的黑暗吞噬。最後的感知,是身體砸在滾燙的地磚上,右臂內側那道被刀氣擦過的傷口火燒火燎地痛,還有……玉玨碎裂的細微聲響,以及那鬼麵人暴怒絕望的咆哮,在烈火與濃煙中扭曲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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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蘇先生!”
    一聲帶著哭腔的、焦急的呼喊,如同從遙遠的水底傳來,猛地將蘇明遠從煉獄般的記憶旋渦中拽回現實。
    他渾身猛地一顫,如同剛從冰水裏撈出來,劇烈的寒意讓他牙齒咯咯打顫。眼前依舊是書院前庭昏黃的燈光、冰冷的雨幕、殘破的皮卷,還有圍攏過來的幾張年輕、驚惶、沾著雨水和泥點的臉。阿林正用力搖晃著他的手臂,臉上滿是擔憂和恐懼。
    “先生!您怎麽了?您別嚇我們!” 另一個學生帶著哭腔喊道。
    蘇明遠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堵著一團滾燙的沙礫,幹澀灼痛,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隻能用力地、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腹部的舊傷,帶來一陣隱痛。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混著雨水,滴落在手中那半幅殘卷之上,洇濕了圖騰上那暗紅色的火焰。
    冰冷,濕透的皮卷緊貼著他的掌心,那圖騰上的暗紅火焰卻仿佛擁有了灼人的溫度,沿著他的手臂一路燒灼上來,直抵心髒。右臂內側那道早已愈合的舊疤,此刻也在衣物下隱隱作痛,如同被無形的火焰重新舔舐。
    “嗚哇——嗚哇——!”
    警笛聲已經近在咫尺,刺目的紅藍光芒穿透雨幕,在書院的牆壁上瘋狂地旋轉、閃爍,如同兩隻巨大的、冰冷而焦灼的異色瞳孔,死死地盯視著這片混亂的現場。急促的刹車聲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和威嚴的呼喝
    “裏麵的人!我們是警察!情況如何?有無人員受傷?”
    警察們穿著深色的雨衣,帽簷壓得很低,快步衝進前庭,雨水順著他們的雨衣嘩嘩流下。手電筒的強光柱瞬間撕裂了庭院中昏黃朦朧的光線,如同冰冷的探針,來回掃射著破碎的玻璃、傾倒的編鍾架、地上散落的墨點、泥濘的腳印,以及——被學生們攙扶著、臉色慘白如鬼、手中緊攥著半張殘破皮卷的蘇明遠。
    “蘇先生!” 為首的警官認出他,快步上前,目光銳利地掃過他肩膀的破損和明顯不自然的站姿,又落在他緊握皮卷、指節發白的手上,“您受傷了?這是什麽?” 他伸出手,指向那半幅皮卷,語氣帶著職業性的嚴肅和不容置疑。
    蘇明遠的手指痙攣般收緊了一下,將那濕冷的、印著不祥圖騰的皮卷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將其捏碎,又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撐他站立的憑依。他抬起頭,雨水順著他冰冷的臉頰不斷滑落,視線有些模糊地迎向警官銳利的目光。嘴唇翕動了幾下,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才終於擠出一點幹澀嘶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凍僵的肺腑裏硬生生擠出來
    “他們……是衝這個來的……” 他緩緩抬起那隻緊握著皮卷的手,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械。
    警官濃眉緊鎖,毫不猶豫地戴上手套,極其謹慎地接過那半幅濕透的皮卷。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在強光手電下展開。
    那扭曲的線條,那空洞燃燒的眼睛,那在火中坍塌的宮殿……在金察冷白色的強光照射下,圖騰的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現,那暗紅的火焰顏料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凝固的血色光澤,透著一股令人極度不適的邪異與古老。
    警官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顯然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如此具有特定象征意義的圖騰,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眼神變得無比凝重。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蘇明遠慘白而失魂的臉,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穿透雨幕的壓迫感
    “蘇先生!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您認識這個標記?那些人到底是誰?!”
    強光手電冰冷的白熾光束,如同舞台追光,死死地釘在警官手中那半幅攤開的殘卷上。扭曲的圖騰,燃燒的眼睛,坍塌的宮殿,還有那刺目的暗紅——在雨水的浸潤和強光的直射下,那紅色仿佛真的流動起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的質感。
    警官的問話像一把重錘砸在蘇明遠的耳膜上“……您認識這個標記?那些人到底是誰?!”
    認識?
    何止是認識!
    蘇明遠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腳下的青石板瞬間化作了流沙。腹部的舊傷疤在冰冷的濕衣下猛烈地抽搐起來,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熟悉,如同昨日重現。他下意識地、近乎痙攣般抬起左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右臂內側,隔著濕透的衣物布料,那道縱貫上臂的、粗糙凸起的疤痕,正隔著時空,與眼前皮卷上那焚燒宮殿的火焰,遙相呼應地灼燒著!
    他張開口,冰冷的雨水滑入喉嚨,帶著泥土的腥氣。他需要空氣,需要說話,需要回答警官那緊迫的追問。然而,喉嚨深處像是被一隻燒紅的鐵鉗死死扼住,每一次試圖吸氣,都隻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灼痛和劇烈的嗆咳。
    “咳……咳咳……呃……” 他猛地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讓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臉上因窒息和痛苦泛起病態的紅潮,隨即又被雨水衝刷得一片慘白。他隻能徒勞地用那隻按著右臂的手,更加用力地壓下去,指甲隔著濕冷的布料深深陷入皮肉,仿佛想將那來自靈魂深處的、被烈火焚燒的劇痛硬生生按回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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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蘇先生!” 阿林和旁邊的學生驚呼著,連忙用力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們的聲音充滿了驚惶和無措,看著蘇明遠痛苦的樣子,比剛才麵對凶悍的刺客時更加恐懼。
    “先……先生……” 蘇明遠終於從劇烈的嗆咳中掙紮出一絲氣息,聲音破碎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沫的腥甜。他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混合著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死死地盯著警官手中那幅在強光下妖異無比的圖騰,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低微卻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寒意
    “往……生……司……”
    這三個字一出口,仿佛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眼前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後倒去。阿林和另一個學生驚叫著,死死架住他沉重的身軀。
    “往生司?” 警官重複了一遍這個聞所未聞、帶著濃重腐朽氣息的名字,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他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蘇明遠那張徹底失去血色、因劇痛和某種更深沉的恐懼而扭曲的臉,還有他那死死按壓在右臂上的、青筋暴起的手。
    “快!叫救護車!” 警官果斷地對身後的警員吼道,隨即目光再次回到那半幅殘卷上,那圖騰上暗紅的火焰,在他眼中仿佛真的在無聲地燃燒、蔓延。他抬頭,望向被雨水衝刷的、深邃無邊的夜空,又緩緩移回蘇明遠昏迷中依然緊蹙的眉心和那隻痙攣般護住右臂的手。
    雨,下得更急了。冰冷的雨水瘋狂地衝刷著院牆,衝刷著青石板,衝刷著青銅編鍾架上殘留的泥汙,卻怎麽也衝刷不掉那半幅皮卷上,那隻在烈焰中冷冷注視人間的、血紅的往生司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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