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明遠海外辨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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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降落在開羅國際機場時,蘇明遠透過舷窗望著外麵炙熱的陽光和異域風情的建築,心中湧起一種奇特的恍惚感。數月前,他還是慶朝那個在翰林院修史的狀元郎,而今卻作為文物專家,應聯合國文物署之邀,遠赴埃及辨別一批疑似慶朝文物。
    “蘇先生,歡迎來到開羅。”接機的埃及文物局官員熱情地握住他的手,“我們久仰您對慶朝文物的專業知識。”
    蘇明遠微微頷首,長衫在沙漠的熱風中輕揚。這身打扮在開羅街頭顯得格外突兀,卻是他堅持的——這是他與自己時代的唯一連接了。
    車隊駛向市區,窗外閃過金字塔的輪廓。蘇明遠凝望著那些古老建築,心頭湧起難以言喻的共鳴。千年前的工匠,用最原始的工具,創造了穿越時空的奇跡。這與慶朝的工匠們,何其相似。
    “那些疑似慶朝文物是在一個地下拍賣會被截獲的,”陪同的聯合國官員解釋道,“販子聲稱是慶朝青花瓷,但要價低得可疑。”
    蘇明遠點頭不語。他深知文物市場的暗流湧動,古今皆然。記得在慶朝時,就曾有商人偽造前朝玉器,企圖騙取皇室賞賜。
    埃及博物館內冷氣充足,與窗外的酷熱形成鮮明對比。在一間特別準備的鑒定室內,十餘件瓷器整齊排列在鋪著絨布的長桌上。
    蘇明遠緩步走近,目光掃過那些瓷瓶的瞬間,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怎麽樣,蘇先生?”埃及文物局長緊張地問。
    蘇明遠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隨身攜帶的木匣中取出一雙白色手套,仔細戴上。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翰林院的書庫,那些與古籍古物為伴的日子。
    他拿起第一隻瓷瓶,手指輕輕撫過釉麵,隨即搖頭:“慶朝青花用的是蘇麻離青料,釉色偏藍紫,而這些...”他將瓷瓶對準光線,“用的是現代化學顏料,過於鮮豔了。”
    一個圍觀的文物販子忍不住反駁:“你憑什麽斷定?就憑眼睛一看?”
    蘇明遠不惱不怒,從木匣中取出一台顯微鏡:“請各位上前一看。”
    在顯微鏡下,釉麵的氣泡清晰可見。“古代柴窯燒製的氣泡大小不均,有如天地萬物,各有姿態。”蘇明遠解釋道,聲音平靜如水,“而現代氣窯的氣泡過於規整,失了自然之氣。”
    他抬頭看向那個質疑他的販子:“這就像古人寫毛筆字,每一筆都有呼吸,有生命的顫動。而打印機的字,永遠整齊卻死板。”
    人群中一陣騷動,幾位當地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擠到前麵,好奇地觀察著顯微鏡下的世界。
    蘇明遠轉向他們,語氣溫和:“辨偽的關鍵,不是記住多少特征,而是理解文明的‘呼吸’。”他拿起另一隻瓷瓶,指向底部的款識:“‘大明宣德年製’?慶朝瓷器從不落此類款識。古人做器物,講究‘物勒工名’,每一件都帶著匠人的溫度,這是造假者永遠學不來的。”
    一個女孩怯生生地問:“先生,什麽是‘物勒工名’?”
    蘇明遠眼中閃過一抹遙遠的神色:“在我的...在研究過的慶朝典籍中記載,優秀匠人會在作品不顯眼處留下自己的標記。不是為揚名,而是為責任。若器物有瑕,可追其人;若技藝精湛,可溯其源。”他輕輕歎息,“那是一個匠人與自己作品的對話,跨越千年,依然可聞。”
    現場靜默片刻,隨即響起掌聲。那幾個文物販子麵麵相覷,不再爭辯。
    埃及文物局長激動地握住蘇明遠的手:“您教會我們,文物保護不僅是打假,更是讓真正的文明之火,在現代人心中燃燒。”
    當天傍晚,蘇明遠站在吉薩高原上,麵前是三座巍峨的金字塔。夕陽西下,將這些古老建築染成金紅色。他想起慶朝的皇陵,同樣宏偉,同樣凝聚著無數工匠的心血與智慧。
    “蘇先生,直播設備已經準備好了。”工作人員輕聲提醒。
    蘇明遠點頭,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衫。手機架起,鏡頭打開,屏幕上瞬間湧入無數觀眾——有中國的網友,也有世界各地的文物愛好者。
    “各位好,我現在在埃及吉薩金字塔前。”蘇明遠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卻更添一種穿越時空的質感,“今日辨偽之事,讓我有所思有所感。”
    他稍作停頓,望向遠方的金字塔尖:“無論是金字塔還是故宮,無論是慶朝玉玨還是埃及方尖碑,我們守護的,都是人類共同的文明基因。”
    評論區飛快滾動著各種語言的留言。蘇明遠繼續道:“文物之所以珍貴,不在於它的年代多久遠,也不在於它的市場價值多高,而在於它承載的人類智慧與情感。”
    忽然,他有了一個衝動,一個或許會暴露他身份但卻不得不做的衝動。
    “請允許我,以慶朝之禮,向這些古老文明致敬。”
    說罷,蘇明遠整肅衣冠,對著金字塔行了一個標準的慶朝揖禮。長袖垂落,身姿端正,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仿佛穿越了千年時光。
    評論區瞬間爆炸:
    “這禮儀好標準!”
    “像是從古代畫裏走出來的!”
    “蘇先生到底是什麽人?”
    蘇明遠不解釋,隻是微微一笑。直播結束後,他獨自站在沙漠中,望著星空一點點亮起。北半球的星空與他在慶朝所見並無二致,那些星辰穿越光年,將古今相連。
    “蘇先生?”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明遠轉身,驚訝地看見林婉兒站在不遠處,風塵仆仆卻笑靨如花。
    “你怎麽來了?”
    “聯合國文物署邀請我來做專題報道。”她走近,眼中映著星空,“而且,我知道你會想家的。”
    簡單一句話,卻讓蘇明遠心頭一熱。的確,在這異國他鄉,看著完全陌生的文明遺跡,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思念那個回不去的時代。
    “今天的直播我看了,”林婉兒輕聲說,“那個揖禮...很美。”
    “失禮了,”蘇明遠微微低頭,“一時感觸。”
    “不,很真實。”林婉兒望著金字塔,“你知道嗎?你讓人們看到了文物背後的人文溫度,而不隻是冷冰冰的鑒定結果。”
    二人並肩坐在沙丘上,望著星空下的金字塔。蘇明遠輕聲講述著慶朝工匠的故事,那些無名卻偉大的人們如何將心血注入作品,如何相信自己的技藝能夠穿越時空,感動千年之後的人心。
    “我現在明白了,”林婉兒忽然說,“你鑒定文物時的那種敏銳,不僅僅來自知識,更來自你對他們——對那些匠人的理解和尊重。”
    蘇明遠默然點頭。沙漠的夜風帶來絲絲涼意,林婉兒不自覺地向蘇明遠靠近了些許。
    “在慶朝時,我曾受命編纂《匠作誌》,”蘇明遠望著星空,仿佛能看到往昔,“走訪各地工匠,記錄他們的技藝與心得。一位老玉匠告訴我,他每雕一刀,都在與未來的觀者對話。”
    他停頓片刻,聲音更加柔和:“那時我以為這隻是老人的詩意幻想。直到我來到這裏,這個千年後的時代,看到人們依然被那些作品感動,才明白那不是幻想,而是真實。”
    林婉兒輕輕握住他的手:“也許你就是那對話的一部分。”
    星空下,兩個不同時代的人,共同守護著同一份文明傳承的信念。
    次日清晨,蘇明遠在酒店房間發現了一個信封。裏麵沒有信紙,隻有一枚小小的玉飾,形狀是慶朝特有的雲雷紋,材質卻普通無奇——現代工藝品無疑。
    但翻轉過來,背麵刻著一行小字:“文明之火,生生不息。”
    蘇明遠站在窗前,望著尼羅河上升起的朝陽,手中緊握那枚玉飾。他知道,這或許是那位匿名往生司成員的另一份禮物,一種無聲的支持與認同。
    文明的真諦,或許就在於此——不是固守過去,而是讓過去的智慧照亮未來;不是排斥異己,而是在差異中找到共鳴。
    退房時,酒店前台遞給他一個包裹,是埃及文物局送來的禮物。打開一看,是一本精心製作的相冊,記錄了他此次開羅之行的點點滴滴。最後一頁,是所有參與此次鑒定工作人員的合影,下方用中文和阿拉伯文寫著:
    “文明因交流而多彩,因互鑒而豐富。”
    蘇明遠輕輕撫摸這行字,眼中有了淚光。
    機場告別時,埃及文物局長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希望您能再來,不僅作為專家,更作為朋友。”
    飛機起飛,開羅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雲層之下。蘇明遠望著窗外的雲海,心中不再是初來時的恍惚與孤獨。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木匣,取出那枚假冒的慶朝玉飾,與失而複得的真品玉玨並排放在一起。一真一假,一古一今,卻都承載著人類對文明的理解與追求。
    “在看什麽?”鄰座的林婉兒問。
    蘇明遠微微一笑:“在看文明的對話。”
    飛機穿過雲層,向東飛行。下麵是千年文明交織的土地,上麵是無邊無際的天空。蘇明遠忽然明白,他的穿越或許不是意外,而是一種使命——成為古今對話的橋梁,讓文明的火種跨越時空,永不熄滅。
    而他,這位來自慶朝的狀元郎,將繼續以他自己的方式,書寫這場跨越千年的文明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