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都入土的人了,還管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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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長司馬遷,字子長)。”
“今日你不該來,為父今日要是死了,那本史書還得你繼續寫下去。”
老態龍鍾的司馬談一邊氣喘,一邊說道。
司馬遷嘴角帶著笑,眼圈卻是通紅一片。
“父親大人。”
“兒就送送您,不進去,那本史書兒會寫下去的。”
當朝太史令司馬談微微一笑。
“好!”
“這才是我司馬家的子弟。”
司馬談絲毫沒有即將赴死的覺悟。
隻有即將記錄曆史大變的鄭重!
宮門之前。
司馬談手杵拐杖,微微閉上雙眼。
回想起這半年間的所見所聞。
二月,陛下以失職之罪,撤掉一名北軍中郎將。
次月,又以貪汙之罪,處死四位北軍校尉。
同時調換長安城防。
五月,羽林衛全部進駐未央宮。
六月,來往宮內的繡衣使者突然增多!
密探、內侍穿梭不斷。
八月一日。
統領宮衛的執金吾換為金日磾!
此人本是一個匈奴人,在大漢身居高位,全乃陛下提拔。
金日磾也投桃報李。
十分忠心陛下。
由於他的匈奴身份,金日磾在大漢並無根結。
很少和大臣結交。
甚至都無來往。
是一名絕對忠於陛下的孤臣!
司馬談閱過的史書太多,看到的宮廷政變也太多。
眾眾跡象都表明。
宮內即將發生大變!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
今日!
陛下召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入宮飲晏!
獨獨隻召了兩人!
遠處傳來清脆馬蹄聲。
司馬談緩緩睜開眼,看著不遠處兩位大漢將軍走近宮門。
這一刻。
司馬談眼神迷離。
他的眼中沒有衛青,也沒有霍去病。
隻有淮陰侯,韓信!
那一日呂後設謀,蕭何幫凶,韓信就這般走進未央宮的宮門。
然後。
一代兵仙,死於鍾室!
寥寥幾字,便是後世對於此事的記載。
今日慘劇是否又會上演?
司馬談不知。
好像也無力阻止。
帝王決意要殺一人,怎會聽從一個史官的勸諫?
司馬談自嘲一笑。
雖不能阻止。
但他已經做好了一同赴死的準備!
韓信死時,身邊隻有閹宦惡婦的冷笑。
他司馬談不才。
願意在衛青、霍去病死時,記下這卑劣的一幕,再自刎而死。
濺帝王一身赤誠之血!
衛青和霍去病兩人走進宮門。
兩人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司馬談望著兩人,拱手道:
“兩位將軍可知淮陰侯舊事?”
此話一出。
宮門處侍立的趙周眼神頓時陰冷,盯著司馬談的背影,似要擇人而噬!
衛青好似沒聽懂司馬談的暗示。
徑直走進宮門,腳步沒有一絲停頓。
倒是霍去病輕輕一笑。
“哈哈,能被太史令比作淮陰侯,是霍某的榮幸。”
笑過之後。
緊隨衛青之後。
步入宮門!
中書令趙周臉頰抽動片刻,深深的看了一眼司馬談。
隨即也跟了上去。
一旁的司馬談看著這一幕,深吸一口氣。
接過司馬遷手中的書冊。
“子長,你快離開未央宮,此地不宜久留,將逢大變。
長安城內恐怕都不安全。
你趕快出城去找燕王避禍。
為父。
便走了!”
司馬談抱著書冊,毅然決然的邁上宣室殿的台階。
頭也不回。
身後的司馬遷眼眶紅腫。
“燕王?”
“對,找燕王,他一定能勸諫陛下!”
這位燕王屬官迅速轉身,衝出未央宮。
不多時。
宮門轟然關閉!
再也沒有打開。
宣室殿。
以往皇帝處理朝政的地方,今日要舉行一場晏飲。
不似以往的每人一個案幾,分座而食。
今日在大殿中央。
擺著一方圓桌,三個圓凳。
主人家也已坐在主位。
靜等貴客。
趙周一路小跑進入大殿,湊到劉徹耳邊小聲耳語一番。
隨後又說道:
“太史令執意要進殿,還帶著紙筆。”
劉徹麵無表情。
這老家夥還真是又臭又硬。
“今日這張桌子沒他的位置,想進來,就坐遠點。”
趙周點點頭。
陛下如此說,便是默許了。
他回轉通報,不一會兒,衛青、霍去病、司馬談三人走進大殿。
衛青、霍去病自去圓桌旁坐下。
司馬談環顧一周。
沒他的位子,索性就坐在遠處的廊柱旁。
快速取出紙筆。
今日可能就是他最後一次記錄史書了。
與此同時。
內侍已經上好菜肴,一個銅鍋,菜蔬各一。
隨後宮人便自動退走。
大殿內頓時靜悄悄。
唯有銅鍋裏湯汁咕嘟嘟沸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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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
劉徹率先打破沉默,嗬嗬笑道:
“老三整出來這個吃食倒是有趣,就是有些靡費了。
銅鍋煮食,太奢侈。
朕是用不起。
這銅鍋還是從老三家借來的。
不過這圓桌、圓凳,做起來倒是挺舒服。
也顯得親近了不少。”
霍去病、衛青兩位笑著應是。
一旁的司馬談一邊奮筆疾書,一邊納悶。
陛下到底是何意?
銅鍋靡費。
是在暗指衛霍兩家有奢靡舉動?
提起燕王又是何意?
還有親近二字,好像也耐人尋味?
就在他滿頭問號的時候,另一邊,劉徹繼續笑道:
“衛卿,去病。”
“你們看這銅鍋,朕是覺得很不好的,百姓積攢一年的銅錢,估計也就夠打一口。
富貴人家卻用來吃飯。
太奢靡。
朕不取也。
但是再看這桌凳,卻又是很不錯的。
非常適合百姓平常使用。
能方便不少。
同樣都是老三弄出來的新事物。
有的不好,有的卻很合適。
可見有些新東西的好壞不能一概而論。
你們說是不是?”
衛青和霍去病看著銅鍋,默默無言。
這口鍋涮的羊肉,霍去病吃了很多次,但是他沒想過其中還有這麽多道道。
衛青沒吃過,也沒想過。
他直接問:
“陛下,君臣一場,有話您就直說吧?”
他身為大將軍,司馬談能察覺的異樣。
衛青照樣能察覺。
甚至比司馬談察覺到的更多!
陛下頻繁換防。
必然是要謀劃大變。
衛青之前一直都在猜測會是何事?
直到今早。
內侍登門,傳召他入宮飲晏,同行的還有外甥。
那一刻。
衛青幡然醒悟。
哈!
陛下要對付的原來就是他自己!
失神一陣。
衛青恍惚間,又想起了一些其他事情。
種種記憶浮現心頭。
梳理一遍,駭然發現:
好像早在十年前,陛下就開始將他的舊部陸續調離長安!
具體是那個時間。
衛青不記得了。
但是他記得那一段時間,發生了幾件大事。
協律都尉李延年被杖斃。
燕王,砸死貳師將軍李廣利!
回過神來。
衛青悵然若失,原來陛下早就對他有所防備。
他深深一歎。
穿好朝服,依舊踏入宮門!
司馬談的暗示他聽懂了,但是他不想懂!
幾十年風風雨雨。
衛青自認為國征戰不休,略有薄功。
為臣兢兢業業,略有苦勞。
都如此這般。
憑什麽殺他!?
就像衛青所言:
君臣一場,有話就還是直說吧。
死。
他衛青也要死個明白!
“好!”
劉徹冷嗬一聲。
“朕也受夠了這些彎彎繞,那朕便直言了!”
一旁的司馬談早已淚流滿麵,君臣一場。
到了今日,到了此時。
也要圖窮匕見了!
司馬談擦去眼淚,拿好毛筆。
站完這最後一班崗。
他也要灑血當場了!
陛下。
直言吧!
“司馬談這個蠢貨!”
“朕今日才發現,他不僅又臭又硬,還蠢得無可救藥!”
“朕怎麽可能殺你!”
“還淮陰侯舊事?”
“朕像呂後一樣善妒、惡毒嗎?”
“朕像司馬談一樣愚蠢嗎?”
“朕像嗎!?”
劉徹的咆哮聲響徹大殿,餘音回蕩,嫋嫋不絕。
抬起毛筆的司馬談愣在當場。
愕然的盯著劉徹。
什麽情況?
劉徹突然甩過來一個狠厲眼神。
“看什麽看!”
“關於呂後的那段不準記!”
“蠢貨!”.
殿內一片寂靜。
司馬談愣了,衛青愣了,霍去病也愣了!.
司馬談:
“原來陛下沒想殺衛大將軍?是我想多了?”
衛青:
“原來陛下沒想殺我?是我想多了?”
霍去病:
“原來...原來陛下也覺得呂後該罵啊?”
他可沒想什麽殺不殺的。
霍去病就注意到陛下罵他曾姥姥的那件事了。
今早出門時,霍光就告訴他,這頓鴻門宴放心吃。
出不了事。
還記得霍光說道:
“今日晏飲,看似凶險,實則無礙。”
“燕王殿下半年前出城,隨後陛下就開始大規模換防。
很明顯這事和燕王脫不了幹係。
更可能這事就是燕王搞出來的!
以兄長和燕王的交情,他不可能害你。
今日入宮。
放心吃!”
聽弟弟這麽一分析,霍去病頓時放心不少。
劉旦確實不可能害他,隻會掀翻他。
不過當時霍去病還有些疑慮。
便問了一句:
“我沒事,那舅舅會不會有事?”
“兄長這就是關心則亂了,陛下把你和大將軍一同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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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事,大將軍自然也無事。”
有賢弟解惑,所以霍去病入宮後很輕鬆。
在宮門口時。
還有閑心和太史令開個小玩笑。
自比淮陰侯。
霍去病佩服淮陰侯的戰陣本事,覺得他死於婦孺之手,太過憋屈。
沒想到陛下也是這般認為。
他頓感吾道不孤!
霍去病在這邊心猿意馬。
劉徹卻是拉著衛青的手,連聲安撫:
“衛卿啊,別聽那老匹夫瞎說,朕不會效仿呂後。
你也不會是淮陰侯的結局。
咱們君臣一場。
風風雨雨這麽多年。
你的心思朕還不知道?
放寬心。”
劉徹今日本打算借用銅鍋、板凳這兩件新鮮物事。
引出不許外戚入仕這個新鮮旨意。
再慢慢講解其中和衛青、霍去病兩人並無關聯。
讓他們放寬心雲雲。
結果話還沒說到這兒,就被司馬談全攪黃了!
宮門口一句‘淮陰侯舊事’。
瞬間把氣氛降到了冰點,劉徹的長篇大論還沒開始講。
談話就進行不下去了。
衛青直接發問。
劉徹也憋不住了,大罵司馬談這個老匹夫。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挨罵的太史令自知理虧,把自己的桌子往後挪了挪。
藏到了廊柱後麵。
記錄的時候聽聲音就行,眼神對視就不必了。
容易挨噴。
劉徹不去管那個老家夥,看著衛青,直言道:
“愛卿,朕今天本來還要和你好好敘舊的,但現在這情況。
朕就明說了。
朕請你和去病入宮,不是為了對付你們。
朕要對付的是外戚!”
這話一出口,心思飄飛的霍去病立時收回思緒。
正事來了!
心中有底的霍去病尚且嚴肅以對。
更不用提心中本就繃著一根繩的衛青。
他早就被雷麻了!
先是以為自己大限將至,又被陛下告知,是自己想多了。
衛青剛放下心。
陛下又來一句不是要對付你。
是要對付外戚!
他衛青不就是大漢朝最大的外戚嗎?
那還不是對付他?
這反反複複的,陛下您到底是要鬧哪樣!
“陛下,臣實在沒聽懂您是什麽意思,您是要對付外戚。
但是又不是對付臣?”
“對!”
劉徹一拍大腿。
“就是這個意思!”
“愛卿,朕打算下一道旨意,以後不準外戚入朝為官。
並且還要著為永例!
但是像愛卿你這般有真才實幹的不在此列。
朕會...”
“什麽!!”
劉徹還沒說完。
一道驚叫聲突然響起。
司馬談看著紙上記下的內容,一臉的不可置信。
不準!外戚!
入朝為官?
不準入朝為官他聽過。
賤籍之人就不能入朝為官。
可是把外戚劃分到賤籍一擋,也不準入朝為官。
司馬談就完全沒聽過了!
這不就是在侮辱皇家!
而且還在侮辱大漢的曆代外戚,陛下的那些祖輩!
也就是陛下的曾姥姥呂後、薄太後。
親姥姥竇太後。
就算陛下不在乎這些距離太遠的。
陛下將自己的生母王太後置於何地?
陛下這般幹。
說輕了是不孝,說重了就是大逆不道!
不管輕重。
都是異端!
司馬談當即從廊柱後麵伸處脖子喊道:
“陛下,您這般幹,不怕漢室曆代祖輩譴..”
“老匹夫,你閉嘴!”
劉徹絲毫不給他麵子。
直接打斷。
這老家夥以前就對他吆五喝六的,今日又壞了他的大事。
現在還敢大放厥詞!?
劉徹得理不饒人。
今天先把這老匹夫罵個夠再說!
不然以後可沒機會了。
況且。
劉徹這般幹,自己能不知道曆代先祖什麽態度嗎?
用的著司馬談提醒?
曆代先祖不滿意,讓她們親自來跟劉徹說!
隻要那些曾姥姥、姥姥們。
能站在劉徹麵前。
劉徹當即就認輸!
外戚想怎麽當官怎麽當。
但是。
如果自己不能當麵來說,就別嗶嗶!
都入土的人了。
還管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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