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尤其是前排的女同誌們，眼睛裏再次迸發出灼熱的光芒。
    之前心裏或許還有一絲對高價的疑慮，現在親眼見到這活生生的效果，那些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人群裏，一個約莫二十二三歲的年輕姑娘，激動地一把抓住身邊男伴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模特。
    “哎，冬子。”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那個穿白色連衣裙的，是我表妹小琴。前兩天她跟我說這家店衣服好看得很，我還不怎麽信，以為她小孩子家家瞎說，沒想到是真的這麽漂亮。”
    她旁邊的男青年，正是她的未婚夫洪小冬，兩人下個月就要擺酒結婚，正愁買不到稱心如意的新衣服。
    國營商店的款式實在太老氣，千篇一律，毫無新意。
    洪小冬看著未婚妻興奮的臉頰微紅的樣子，又順著她的目光瞧了瞧那些確實讓人眼前一亮的衣服和自信展示的姑娘們，點了點頭，這裏的衣服，確實好看。
    “我看中了剛才那個模特穿的紅色收腰連衣裙，結婚穿肯定喜慶又好看。還有那件卡其色的風衣，看上去也很洋氣。冬子，待會我去試試，你說好不好？”
    洪小冬笑著摸了一下女孩的頭發：“行，聽你的。等會兒就進去挑，全都給你買。”
    當鮮活的、觸手可及的美好穿在同齡人身上時，其產生的購買衝動，遠比任何華麗的廣告詞都來得直接、熱烈。
    模特展示不過持續了十幾分鍾，但效果已經完全達到。
    張衛國適時地再次拿起喇叭：“衣香麗影現在正式開門營業，歡迎大家進店選購。裏麵地方有限，大家不要擠，排好隊慢慢來！”
    話音剛落，早已按捺不住的人群，特別是那些被勾起購物欲的女同誌們，立刻向著敞開的玻璃門湧去。
    僅僅幾分鍾，原本還算寬敞，能讓模特們輕鬆走動的五十平米店鋪，瞬間就被第一批湧入的顧客擠得滿滿當當。
    人聲鼎沸，混合著布料和香皂的味道，熱氣蒸騰。
    “同誌，我要試試這件。”
    “服務員，那個模特穿的風衣掛在哪兒呢？”
    “這裙子打完折多少錢？”
    “哎呀，你別擠我啃到我的腳了。”
    劉根生站在收銀台附近，一邊扯著嗓子回答顧客關於折扣的問題，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防止有人渾水摸魚。
    陸靜和徐敏則徹底化身陀螺，穿梭在擁擠的人群和琳琅滿目的衣架之間。
    她們臉上努力維持著培訓過的標準笑容，但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和略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們此刻的忙碌和緊張。
    “同誌，您看這件怎麽樣？真絲的，滑爽！”徐敏將一件襯衫遞給一個猶豫不決的中年婦女。
    “這件連衣裙碼數全嗎？我想要小一號的。”
    陸靜踮著腳尖，從高處衣架上取下一件衣服。
    一個三十歲左右，打扮得幹淨利落，留著齊耳短發的女同誌，目光掃過全場，落在了一件碎花長袖連衣裙上麵。
    她擠開人群走過去，伸手仔細摸了摸料子，又側身看了看掛在旁邊的鏡子，將衣服在自己身前比了比，然後低頭看向吊牌，標價48元。
    她在心裏迅速盤算起來，開業九折，那就是43.2元，這個價格跟上個月她在國營百貨商店看的最新款“的確良”連衣裙差不多，甚至還便宜了10元錢。
    價格，永遠是顧客最關心的因素之一，尤其是在這個工資普遍不高的年代，一件衣服幾十塊，相當於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張衛國進貨的價格並沒有特別高，所以銷售價和國營商店差不多，有些甚至還低一點。
    但衣服的款式，可就甩開國營商店十條街了。
    女同誌眼神發亮，端詳，時髦的v字領口，領口邊上還點綴著一圈精致小巧的荷葉邊，顯得脖子修長，又帶點溫柔的女人味。
    明顯的收腰設計，穿在身上絕對能顯出自己的細腰。
    再摸摸這料子，滑滑的，軟軟的，帶著一點自然的垂感，不像“的確良”那樣硬挺，洗多了還容易起球。
    女同誌越看越滿意，眼神裏透出毫不掩飾的喜愛。
    她立刻抬起頭，在人群中搜尋著店員的身影，提高了聲音喊道：“服務員，這件碎花連衣裙，有我能穿的號嗎？我想試試。”
    那頭喊聲剛落，陸靜耳朵尖，撥開擋路的人就快步湊了過去。
    “同誌，您眼光可真好！”陸靜臉上堆著訓練過的笑容，盡管額角已經見了汗，聲音卻依舊清亮。
    “這條連衣裙是咱們店裏賣得最好的款式之一，混紡料子，透氣又不容易皺。您瞧瞧這花色，多雅致！”
    陸靜嘴皮子利索，一邊說一邊伸手幫著把裙子從衣架上取下來一點，方便對方看得更仔細。
    “我看您個子高挑，身板兒又正，穿這身兒，保管好看！”
    她這話半是真心半是推銷，目光飛快地上下打量了女同誌一眼，心裏大致估摸了尺碼。
    那短發女同誌被誇得心裏熨帖，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嗯，看著是不錯，我想試試。”
    <碼的，您看應該合適。來，您拿著。”
    她把衣服遞過去，隨即往旁邊一指：“試衣間在那邊，要排隊稍微等一下哈，今天人實在太多了。”
    女同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試衣間門口已經排了七八個人。
    這年頭的女人，對美的渴望一旦被點燃，那股子熱情和耐心，是相當驚人的。
    平時買一斤肉都要排半天隊，現在為了穿上一件可能讓自己脫胎換骨的漂亮裙子，等等又算得了什麽？
    收銀台那邊，劉根生看排隊的人多，怕顧客等得不耐煩，拿出張衛國早就準備好的大白兔奶糖，給每個排隊等試衣或者等結賬的人都塞了兩顆。
    “來來來，同誌，吃顆糖，稍等片刻，馬上就好！”他嗓門洪亮，態度熱情。
    “哎呦，謝謝啊！”
    “嗬，這店還發糖呢？真有意思。”
    “這服務態度，比國營商店強多了！”
    不少人接過糖，臉上露出笑意，嘴裏客氣著，心裏對這家店的好感又憑空多了幾分。
    小小奶糖，花不了多少成本，卻精準地撓到了顧客的心坎裏，讓人覺得被重視，心裏舒坦。
    小細節，往往能決定大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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