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藏在廢棄罐頭廠裏的地下賭場，正值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渾濁的空氣裏，煙草味和廉價酒精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熏得人頭昏腦漲。
    刺眼的燈泡下，一張張因為激動、貪婪和絕望而扭曲的臉，圍著幾張破舊的桌子，發出陣陣嘶吼。
    “大！大！大！”
    “開小，給老子開小！”
    “操，又他媽輸了！”
    在一片嘈雜的咒罵和狂呼聲中，隻有一個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王小兵嘴裏叼著一根芙蓉香煙，腳翹在另一張椅子上，正悠哉遊哉地數著麵前一堆零散的鈔票。
    一名長發青年，給他點了煙。
    “兵哥，你這手氣，真是絕了，賭場裏沒人是你的對手。”
    王小兵得意的笑出聲來，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沈梁，跟著哥混，有肉吃。看見沒，又是七十塊到手！”
    這叫沈梁的青年，是王小兵一個月前在街上跟人幹架時認識的。
    兩人一見如故，沈梁對他一口一個兵哥，把他捧得飄飄然，還帶他來了這個能發大財的好地方。
    說來也怪，王小兵自打認識了沈梁，運氣就好得離譜。
    以前偷雞摸狗，不是被狗追就是被人打，現在跟著沈梁，順個錢包、撬個窗戶，次次得手。
    來這賭場五次，更是邪門，把把都贏。
    從一開始贏個三五十，到今天直接贏了七十多塊。
    有了錢，王小兵的腰杆子瞬間就硬了。
    以前隻能偷偷卷旱煙葉抽，現在直接換成了兩塊一包的芙蓉煙，買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小兵哪裏知道，他口中這個一見如故的好兄弟沈梁，不過是張衛國花錢雇來給他下套的。
    他更不知道，自己爆棚的運氣，從偷雞摸狗順風順水，到賭場連贏不輸，全都是一場精心設計好的局。
    這場局的目標，就是他這種腦子裏塞滿稻草，兜裏又沒幾個子兒，卻偏偏總想著一步登天的蠢貨。
    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昨天，王小兵就揣著贏來的錢，回家給了老娘祁婆子二十塊，又甩給自家媳婦二十塊，讓她們去買好吃的。
    祁婆子當時就懵了，拿著那兩張嶄新的大團結，她有些不解。
    “哎喲我的兒，你這是出息了，打哪兒弄來這麽多錢？”
    王小兵鼻孔朝天：“娘，你兒子我有能耐，以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祁婆子樂得合不攏嘴，當即就跑出家門，逢人便誇自家小兒子有本事，會掙大錢了。
    那炫耀的勁頭，仿佛王小兵不是贏了點小錢，而是當上了萬元戶。
    王家人若是安分守己，張衛國自然拿他們沒辦法。
    可他們偏偏骨子裏就刻著貪婪，總想著不勞而獲，那就怪不得別人給他們下套了。
    賭場裏，沈梁看著王小兵那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他湊過去，壓低聲音：“兵哥，這點小錢算什麽。我覺得從明天開始，你可以賭點大的，隻要多搞幾次，你就能回家蓋上紅磚房了。”
    王小兵頓時來了興趣，煙頭都忘了彈：“你說的對，我現在手裏有200塊的本錢，明天爭取把200變成400。”
    兩人約定第二天下午再來，王小兵便回了家。
    吃過晚飯，王小兵躺在床上想著明天又要贏錢，心裏便是一陣得意。
    就在這時，院子外麵傳來郵遞員的聲音：“王小兵在不在？你家來信了。”
    王小兵眉頭一皺，不耐煩的走出去：“嚷嚷什麽，信呢？”
    郵遞員從懷裏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塞進他手裏，轉身就推著自行車走了。
    王小兵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寄信地址，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了。
    德山市第一監獄，是大哥王福貴寄來的。
    他哥進去這麽久了，第一次寫信回來。
    祁婆子也從廚房裏跑了出來，問他：“小兵，快看看你哥寫了些什麽，是不是在裏麵的日子不好過？”
    王小兵沒說話，眼神陰晴不定地撕開了信封。
    看完信，他對祁婆子說：“娘，哥在監獄裏日子不好過，想讓咱們寄點東西過去。”
    祁婆子問：“福貴要些什麽東西，衣服還是吃的？”
    王小兵：“芙蓉煙，還有茅台酒都可以，我猜是為了孝敬別人。”
    他自然也聽過裏麵的一些規矩，剛好手裏有點錢，王小兵對祁婆子說：“娘，等我明天掙了錢，就去供銷社買上兩條煙，兩瓶酒寄給我哥。你放心好了，以後我會讓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第二天，王小兵帶著200元現金再次來到了賭場。
    和往常一樣，沈梁站在他身邊，給他點煙遞茶，加油打氣。
    到下午三點的時候，王小兵贏了180元，他先是去供銷社買了東西給王福貴寄了過去，又和沈梁勾肩搭背去國營飯店點了四個菜和六瓶啤酒。
    吃飽喝足後，沈梁繼續鼓動王小兵去賭場：“小兵哥，咱們得趁運氣好的時候多掙點，今天還早，要不再去玩幾把？”
    王小兵點點頭，來到賭場之後，沈梁不動聲色地塞了一張紙條給賭場的老板。
    老板看了紙條，直接燒了，然後對身邊的三人一陣耳語。
    三小時過去了，王小兵看著自己麵前越來越少的錢，有些著急。
    早知道晚上就不來了，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不僅把今天贏的180元輸光了，還動用了之前贏的錢。
    沈梁遞了一支汽水給他：“小兵哥，不能著急，咱們心態要好。”
    王小兵幾口把汽水喝掉，繼續戰鬥，到夜裏1點，終於又贏了一點。
    散場的時候，和他一起牌的人說：“王小兵，明天我帶500元過來，我就不信，你還能天天贏。”
    王小兵誌得意滿地說：“光說不做假把式，明天誰不來，誰就是狗。”
    第二天，王小兵先是贏，接著便是輸，很快他手裏的400元都輸光了。
    沈梁在一旁替他著急：“小兵哥，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你手裏隻有幾十塊了，留著明天再玩？”
    王小兵輸紅了眼，哪裏肯走。
    他一拍桌子，扭頭對賭場老板說：“老板，我要借200元，利息多少？”
    賭場老板見狀跑了過來：“王老板，咱們這裏的規矩是五分的利息，空口無憑，還需要你立個字據，拿房子來抵押，並且說清楚幾天還錢。”
    王小兵破口大罵：“就借你200元，還要老子抵押房子，擦亮你的狗眼，這幾天我可是掙了500多呢。”
    賭場老板賠著笑臉：“王老板，咱們是小本生意，再說我隻是個做事的，做不了主。你要是答應條件，我就借錢，不答應你就找別人。”
    王小兵沒有辦法，咬牙答應：“就你事多，行，簽就簽。”
    賭場老板馬上讓人拿了紙筆，王小兵按他的要求寫了借條，簽名按指紋後，拿到了200元本金。
    又過了兩小時，200元還是輸完了。
    沈梁繼續勸他：“小兵哥，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今天可能沒洗手，明天再來？”
    王小兵不信邪，又找老板借了300元，自然還是輸光。
    第二天，第三天，王小兵想翻本，繼續借錢，一直到第五天，他都是輸的多，贏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