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恭恭敬敬地將張衛國送到小樓外，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這才轉身回去。
    張衛國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一張木板床，一張桌子，牆壁上還貼著“提高警惕，保衛祖國”的標語。
    張衛國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上昏黃的燈泡，腦子裏卻在飛速盤算。
    收服謝彪，隻是第一步。
    他還要在鵬城，買一套房子，天天住招待所不方便。
    第二天，張衛國一覺睡到快十點。
    在街邊的小攤上，吃了兩個肉包子、一根油條，再來一碗豆漿，那叫一個舒坦。
    吃飽喝足，他接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福田區。”
    此時的福田，遠非後世那個高樓林立的宇宙中心。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黃土地上，矗立著一個個巨大的塔吊，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
    塵土飛揚的馬路兩旁，零星散落著一些低矮的民房和剛剛建成的住宅樓。
    張衛國卻知道，腳下這片現在看起來鳥不拉屎的荒地，在未來，寸土寸金。
    車子在路口停下，張衛國付了車錢，提著奶糖，徑直走向不遠處聚在一起曬太陽聊天的一群老太太。
    “大娘，阿姨，你們好啊。”張衛國臉上掛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他抓起一把奶糖，不由分說地往每個老太太手裏塞了幾顆。
    “哎喲，小同誌，你這是幹啥？”
    “這糖可不便宜啊！”
    老太太們先是驚訝，隨即臉上都樂開了花。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對張衛國的態度頓時熱情了百倍。
    “大娘，我跟您打聽個事兒。我想在這附近買套房子，不知道哪家有房子要賣啊？”
    一聽這話，老太太們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
    “買房子？小同誌單位分的房不夠住啊？”
    “那邊新蓋的樓就有賣的，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了。”
    “我鄰居的親戚家好像要賣，就是地方小了點……”
    張衛國一邊笑著應和，一邊耐心聽著。
    在老太太們的熱情指引下，他一連看了好幾套房子。
    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要麽是三十多平的一居室，要麽就是那種新建的七層樓房，沒電梯，他可不想以後天天爬樓梯。
    眼看太陽都快偏西了，張衛國心裏琢磨著今天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就在這時，一個剛才收了他奶糖，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大媽，快步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這位同誌，等一下！”
    張衛國回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大媽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同誌，我弟弟家有套房子要賣。他們家那房子，又大又漂亮，就是價格有點貴。”
    張衛國一聽這話，精神瞬間就來了。
    他不怕貴，就怕房子不好。
    他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大姐，那敢情好。您先別管價格，能不能麻煩您帶我去看看房？要是房子真好，價格方麵，我當麵和房主談。”
    “行，那你跟我來，不遠，走路也就十分鍾，很快就到。”
    大媽也不再多說，幹脆地在前麵帶路。
    兩人穿過一條馬路，拐進一條更安靜的巷子。
    大媽口中的房子，位於金田路。
    還沒走到跟前，張衛國遠遠地就看到了一棟與周圍那些灰撲撲的民房截然不同的建築。
    那是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帶著一個小院子。
    米白色的牆體，紅色的屋頂，配上圓拱形的窗戶，充滿了歐式風情。院子的柵欄牆上，爬滿了盛開的三角梅，牆角還種著幾株桂花樹，微風拂過，送來陣陣清香。
    “這房子看著就讓人喜歡。”
    張衛國心裏暗讚一聲，別說是在八十年代的鵬城，就是放到三十年後，也絕對算得上是豪宅了。
    大媽顯然對這棟房子也很是驕傲，她走到雕花的鐵門前，一邊“哐哐”地敲門，一邊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阿力，阿妹！開門！我帶人來看房子啦！”
    很快，門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大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開門的，是一個女人。
    四十多歲，燙著時髦的波浪卷發，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腳下一雙鋥亮的半高跟皮鞋。
    她的妝容很精致，柳葉眉，紅嘴唇，整個人透著一股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洋氣。
    她先是掃了一眼帶路的大媽，然後目光便落在了張衛國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大姐，是他想買房子？”女人的聲音清冷。
    帶路的大媽連忙笑著介紹：“阿妹，這位同誌想買套大點的房子，我帶他看了好幾家，那些小麵積的他都沒看上。我尋思著，說不定他就喜歡你們家這房子呢。”
    女人聽完，這才側過身子，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語氣平淡地吐出三個字。
    “進來吧。”
    張衛國跟著女人走進雕花鐵門，一股濃鬱的桂花香氣撲麵而來，比在門外聞到的更加沁人心脾。
    院子不大，卻打理得井井有條。
    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蜿蜒著通向屋門口。兩棵粗壯的桂花樹分立左右，枝葉繁茂，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樹下擺放著幾十盆精心伺候的盆栽，杜鵑、蘭花、文竹……錯落有致，生機盎然。
    院子角落裏，甚至還有一個小巧的涼亭，下麵擺著一套藤編的桌椅，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出夏夜在此納涼喝茶的愜意。
    這哪裏是房子，這分明就是夢想中的家。
    “我這院子，當初請港城的設計師專門弄過。”女人似乎看出了張衛國的欣賞，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一樓是客廳、廚房、飯廳和一個書房。二樓和三樓各有三個房間，都帶獨立的衛生間，抽水馬桶和淋浴，熱水全天都有。”
    張衛國心中一震。
    要知道，現在絕大多數單位分的福利房，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廁所都是常態，更別提什麽淋浴和全天熱水了。
    這棟小樓，完全就是降維打擊。
    兩人走進一樓客廳，張衛國再次被震撼到了。
    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地麵鋪著光可鑒人的紅木地板，一套真皮沙發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牆邊還立著一個巨大的酒櫃，裏麵擺滿了各種洋酒。這裝修風格，就算是放到三十年後，也絲毫不過時。
    別說住家了，就算是在這兒開個上流社會的派對，都綽綽有餘。
    “坐吧。”女人指了指沙發，自己則走進廚房。
    很快，她端著一個托盤出來，上麵是兩杯紅茶，茶湯澄亮，香氣四溢。
    張衛國沒有繞彎子，他知道跟這種人打交道，直接最有效。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坦然地看向女人。
    “同誌，我就開門見山了。您這房子，打算賣多少錢？”
    女人將茶杯放下，姿態優雅地靠在沙發上，眼神裏帶著幾分審視：“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姐。這房子我們三年前翻新過，從設計圖到一磚一瓦，用的都是當時最好的料。上下三層，加上院子，實用麵積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個平方。”
    她頓了頓，語氣裏流露出一絲不舍：“要不是我兒子非要我們全家都搬去國，跟他一起生活，這房子，給多少錢我們都不會賣的。”
    鋪墊做足了，她才終於報出了價格。
    “你要是真心想要，一口價，五十八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