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衛國和李江辰坐上了前往羊城的長途客車。
    顛簸的公路上，窗外的景色從初具規模的城市雛形，漸漸變成了連綿不絕的農田和山丘。
    凱悅華庭的房子還沒有裝修好，下了車，張衛國帶著李江辰住進了招待所。
    放下行李，張衛國倒了兩杯水，遞給李江辰一杯。
    “以後，我就叫你漢庭了。你自己也要盡快適應這個新身份，從言行舉止到潛意識，你就是楊漢庭，一個土生土長的羊城人。”
    李江辰，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張衛國喝了口水，又問了一遍：“你還活著的這件事，真的不用通知你家裏人？你父親要是知道，應該會很高興。”
    楊漢庭搖了搖頭，握著水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既然用了新的身份，那就徹徹底底地重新開始吧。等我回去的那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走進港城，拿回本就該屬於我的一切！”
    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張衛國聽，不如說是在對自己立誓。
    他抬起頭，看著張衛國：“張大哥，我想跟著你幹。那些珠寶首飾留在我這裏也沒用，等您方便的時候，幫我全部換成現金吧。”
    張衛國欣賞的就是他這份果決，幹脆地點頭應下：“等忙完羊城這邊服裝廠的事，我還要回一趟鵬城，到時候一起處理。”
    兩人在招待所稍作休整，張衛國便帶著楊漢庭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鄭濤家。
    車子在村口停下，遠遠就看到鄭濤家院子裏，一個身影正揮著鋤頭，賣力地幫著鄭濤媽翻整菜地，是鐵柱。
    看到張衛國從車上下來，鐵柱扔下手裏的鋤頭，大步流星地跑了過來。“衛國哥，你可算回來啦！”
    張衛國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小子來城裏沒多久，人看著就壯實了不少。
    “阿濤和雲峰呢？”張衛國問道。
    鐵柱咧嘴一笑：“前兩天市裏來了文件，說村裏的田要規劃成工業區，政府想建廠房往外出租。這不，村裏今天開大會，阿濤和他爹都去參加了。雲峰幫阿姨去菜市場賣菜了，估計也快回來了。”
    “行啊，看樣子你們在這兒適應的很不錯。”
    張衛國側過身，介紹道：“對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楊漢庭。漢庭，這是鐵柱。”
    他轉頭又對鐵柱說：“中午都別忙活了，去國營飯店，我請客。”
    楊漢庭主動朝鐵柱伸出手，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沒有絲毫的架子。
    “你好，以後請多多指教。”
    鐵柱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才在地裏幹活，手上髒。”
    楊漢庭的手沒有縮回去，反而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鐵柱那隻沾著泥土和草屑的大手，用力地握了握。
    “沒關係。”
    張衛國在一旁看著，心裏暗暗點頭。
    不愧是港城培養出來的兒子，這氣度，這情商，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鐵柱顯然也沒想到，看起來斯文幹淨的人，會這麽平易近人，此刻他對楊漢庭的好感度瞬間拉滿。
    鐵柱像是想起了什麽，趕緊說道：“衛國哥，這幾天我們看了好幾處能當辦公室的地方，有在供銷社樓上的，也有在街邊的門麵。濤哥有些拿不定主意，等你回來再決定租哪一間。”
    張衛國聽完，笑著拍了拍鐵柱的肩膀：“行，這事兒不急，咱們上樓聊會天。”
    “這幾天學得怎麽樣？”張衛國一邊走，一邊隨口問道。
    鐵柱撓了撓後腦勺，臉上帶著憨厚的笑：“衛國哥，不瞞你說，感覺腦子都不夠用了。每天跟著濤哥在外麵跑，見了不少人，以前在村裏哪見過這陣仗。感覺自己要學的地方太多了，有時候濤哥跟人談事情，我連話都插不上一句。”
    張衛國暗自點頭，不怕你不會，就怕你沒心。鐵柱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這就是最大的進步。
    鐵柱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兩室一廳的房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窗明幾淨。
    鐵柱請他們在椅子上坐下，又拿起搪瓷缸子，給兩人倒了晾好的涼白開。
    “衛國哥，漢庭，你們坐。”
    楊漢庭自始至終都帶著溫和的微笑，打量著客廳裏的一切，眼神裏沒有絲毫的嫌棄，反而透著一股新奇。
    幾人聊了一會，樓下就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喧鬧聲。
    “媽，今天生意咋樣？菜都賣完了吧？”是鄭濤的聲音。
    緊接著，另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鄭叔，我把三輪車停院子裏了啊！”這是雲峰。
    “都賣完了，今天買菜的人多。”
    張衛國開門出去，在樓梯口就和剛上來的鄭濤、雲峰撞了個正著。
    “衛國哥！”鄭濤和雲峰異口同聲地喊道，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好小子，一個個看著都精神了不少。”張衛國笑著捶了雲峰一拳。
    張衛國又正在上樓的鄭濤父母說：“叔叔阿姨，今天別忙活了，咱們都出去吃！我請大家去國營飯店，咱們好好搓一頓！”
    一聽要去國營飯店，鄭濤媽臉上立馬說道：“哎喲，那地方多貴啊，小張，不用破費的。”
    張衛國態度堅決，“阿姨，我之前忙沒有空請你們吃飯。今天剛好人齊了，這頓飯必須吃。”
    鄭濤媽媽這才同意了，一行人到國營飯店的時候，剛好是飯點。
    張衛國找了個大圓桌，指著菜單對服務員說：“同誌，你們店裏的招牌菜都給我上一遍。烤乳鴿、紅燒排骨、白灼蝦、海參鮑魚湯都要。”
    很快，一道道硬菜流水般地被端上了桌。
    張衛國招呼道：“都別客氣，放開了吃！”
    吃過飯，一行人沒有片刻耽擱，馬不停蹄地打車來到了東平製衣廠。
    唐東平在辦公室裏忙著，一看到張衛國，立刻站起身迎了過來。
    “張老板，您來的很準時。”
    “唐老板，辛苦了。”
    進了辦公室，張衛國問道：“樣衣呢？讓我看看。”
    唐東平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櫃子裏取出兩件用塑料膜套好的衣服。
    一套是女士西服套裙，另一件是配套的絲質襯衫。
    衣服已經被熨燙得平平整整，掛在衣架上，版型挺括，線條流暢。
    張衛國接過來，第一件事不是看款式，而是直接上手摸料子。
    手感順滑，有一定分量。
    他又翻開衣服內裏，仔細查看鎖邊和走線，針腳細密均勻，沒有一個多餘的線頭。
    這些細節，才是一件衣服品質的靈魂。
    最後，他抬起頭，對唐東平說：“唐老板，能麻煩你找個廠裏的女工，把這套衣服穿上給我看看效果嗎？”
    唐東平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哎呀，你看我這腦子。還是張老板你想得周到，行，我馬上去找人！”
    他拿著衣服匆匆出去，很快，便帶著一個二十出頭，麵容清秀的女工走了進來。
    那女工顯然有些緊張，低著頭，兩隻手不安地絞在一起。
    幾分鍾後，當她換了衣服出來後，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