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粉館，透過蒸騰的熱氣，張衛國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灶台前忙碌的李雪梅。
    她係著一條藍色的圍裙，長發利落地盤在腦後，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
    抓粉，入鍋，焯燙，撈出，澆湯，撒上蔥花和花生碎，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
    她根本沒注意到門口多了一個人。
    張衛國沒出聲，就這麽靠在門框上，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這種感覺，比在省城簽下十幾份購銷合同還要踏實。
    “媳婦，我回來了。”
    李雪梅猛地一顫，手裏的湯勺差點掉進鍋裏。
    她迅速回過頭，看到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臉上先是愕然，隨即被巨大的驚喜所淹沒。
    “衛國，你回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連個電報都沒有！”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來。
    正在給客人端粉的李春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姐，你還說呢，衛國哥在門口跟個望妻石一樣站了好幾分鍾，你愣是埋頭下粉，一眼都沒往這邊瞧。”
    李雪梅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我這不是正忙著嗎？哪有空東張西望。”
    張衛國走上前，說了一句：“媳婦，我想你了。”
    李雪梅的身子一僵，臉頰的熱度瞬間攀升，幸好春波已經識趣地走開去招呼客人了。
    她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張衛國的胸口，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羞赧。
    “都老夫老妻了，瞎說什麽呢。”
    話是這麽說，嘴角卻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張衛國低頭，在她溫熱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觸感溫潤。
    “行李我放樓上了，給你們都帶了禮物。”
    他鬆開手，笑著說：“不耽誤你做生意，我去找一趟剛子，有點事要談，順便把晚上的菜買回來。我會叫上根生他們，都來家裏吃飯。”
    “嗯，你去吧。”李雪梅點點頭，眼神裏滿是溫柔。
    張衛國轉身出了粉館，邁進了隔壁的衣香麗影。
    正在整理貨架的徐敏一抬頭，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衛國哥，你回來了！”
    張衛國點點頭，目光在店裏掃了一圈：“今天就你一個人？”
    徐敏連忙回道：“靜姐在樓上對賬呢，根生哥去倉庫了，說有幾款賣得快，要去補點貨上來。”
    這話讓張衛國心裏很受用，這說明他選的款式沒錯，生意紅火。
    “我不在的這些天，店裏怎麽樣？”
    徐敏的語氣帶著興奮：“好著呢，就是好多老顧客都在問，說咱們的款式雖然好看，但是一個月以後就要過年，店裏啥時候能上點新貨？”
    張衛國笑了，這正是他想聽到的。
    “快了，新貨已經在路上了。等貨一到，保證讓她們挑花眼。”
    兩人正說著，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陸靜拿著個賬本走了下來。
    張衛國直接開口：“陸靜，晚上別買菜了，我下廚，都過來吃飯。”
    陸靜幹脆地點頭：“好啊，昨天根生還在那念叨，說算算日子，你也該回來了，沒想到還真給他念叨準了。”
    張衛國哈哈一笑：“等回頭店裏裝了電話就方便了，有啥事打個電話，也能提前說一聲。”
    “說起這事，我想起來了。電信局的人上個禮拜就來過了，說是咱們申請的線路批下來了，下周就可以派人來裝了。”
    他沒在店裏多待，跟陸靜和徐敏打了聲招呼，便轉身出了衣香麗影。
    門口停著他的三輪車，車鬥擦得鋥亮，一看就是李雪梅閑下來的時候收拾過。
    張衛國心裏一暖，跨上車，小三輪發出一陣輕快的嗡嗡聲，朝著城西的方向駛去。
    張衛國把車停在副食品商店門口的那棵大槐樹下，吳大剛之前經常在這裏賣工業票、肉票。
    不過今天沒有看到吳大剛，旁邊另外一個青年認識張衛國，他走上前和張衛國打了聲招呼。
    “是衛國哥嗎？剛子哥有事走開了，一會就回來。”
    張衛國遞了一包煙給青年：“拿去抽，我進去買點東西，順便等剛子。”
    說完他進了第一副食品商店，把晚上做飯要用的菜買了。
    當張衛國買完東西出來，就看到吳大剛站在三輪車旁邊等著。
    “衛國哥！”
    張衛國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子，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衛國哥，跟我有啥好客氣的。”
    吳大剛擺了擺手，張衛國把東西放進車鬥，又示意他上車。
    隨後張衛國開著三輪車去了公園一處安靜的地方，停好車，兩人便坐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衛國哥，跟你說個好消息，王小兵那個渾蛋，輸了錢。一家老小連夜滾出了德山，我派人跟了一程，看著他們出了城，往北邊去了。”
    “王福貴那邊，劉軍找人聯係了號子裏麵的老大，好像叫龍哥。龍哥拿了錢，最近天天會有人給他鬆骨，對龍哥來說就一句話的事。”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王小兵一家子滾蛋的那天，都以為是自己倒黴，壓根不知道這背後是您在出手。”
    張衛國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身後的背包裏，掏出用牛皮紙包著的一遝錢，又拿出一條芙蓉煙和兩瓶茅台酒。
    “剛子，你做事我放心。這裏是兩百塊，還有煙酒，你拿著，和兄弟們去國營飯店搓一頓，這段時間都累壞了。”
    吳大剛知道張衛國的脾氣，說一不二，推辭就是瞧不起人。
    他也不矯情，嘿嘿一笑，伸手把東西接了過來：“那我就替兄弟們多謝衛國哥了，正好那幫小子天天嚷嚷著嘴裏淡出鳥來了。”
    張衛國笑了笑，話鋒一轉：“吳德勝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麽異常？”
    聽到這個名字，吳大剛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變得嚴肅起來。
    “這老小子，生活規律得很。除了在學校上課，就是和豔紅在一起鬼混，倒也沒有幹啥壞事。”
    “不過，前天下午，我的人看到吳德勝把那豔紅送上了去省城的長途汽車。我特意讓人湊近了聽，那女人嗲聲嗲氣地說，是省城一個表姐家孩子辦滿月酒，請她過去熱鬧幾天。”
    張衛國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在省城國營飯店裏，豔紅依偎在那個戴金表的小白臉身邊，巧笑嫣然的模樣。
    這個女人，真是把吳德勝當成了冤大頭，拿著他的錢，在外麵逍遙快活，還真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
    “衛國哥？”吳大剛見張衛國半天不說話，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
    張衛國回過神來，彈了彈煙灰：“剛子，繼續讓人給我盯住吳德勝。特別是等那個女人回來之後，隻要吳德勝約她出門，不管去哪，爬山也好，逛公園也罷，都要跟著。”
    吳大剛從不問為什麽，隻管執行。
    “明白！”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張衛國站起身，掐滅了煙頭。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吳德勝的時間一多，就不可能再像上班時那樣，隻在固定的時間去找豔紅。
    到時候，豔紅那些藏在暗處的野男人，遲早會露出馬腳。
    以吳德勝對豔紅的占有欲，還有他的自尊心，一旦發現自己被戴了綠帽子，而且不止一頂，那就是豔紅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