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歌坐下，揉了揉眉心，又輕輕敲了敲書案。
    “來人。”
    暗衛又出現了，還順手給快要燃盡的燭台續了蠟。
    然後恭敬的跪在地上。
    江玄歌道“原本會是正君，卻被當眾拒絕，變成了側君，這個男人心裏會怎麽想?”
    暗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恨。”
    江玄歌覺得有道理，又問“怎麽消除他的恨，和他的家人關係緩和。”
    暗衛這回答的很快“屬下去全部處理了，讓主子沒有後顧之憂。”
    江玄歌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腦子生疼。
    歎了口氣，她說“下去吧。”
    暗衛又如鬼魅般消失，書房又隻剩江玄歌一個人。
    江玄歌坐在書房中，指尖輕輕敲擊著案上白清羽的畫像。
    燭火搖曳，將畫中人的眉眼映得愈發清冷——月白長衫勝雪，烏發如瀑垂落肩頭，一雙眸子似寒潭靜水，仿佛世間紛擾皆不入眼。
    白清羽。
    她忽然想起初見那日，自己喉間還凝著血腥氣。
    彼時她率五十輕騎夜襲敵營，鐵甲被火油燒得發燙。
    箭雨穿透左肩時，她硬生生將痛呼咽回喉嚨，反手斬斷箭杆，刀刃劈開夜色，濺起的血珠在月光下凝成赤色冰晶。
    正是隆冬深夜，北風卷著雪粒子往傷口裏鑽。
    副將背著她跌跌撞撞逃進山穀，身後追兵的火把如毒蛇吐信。
    她恍惚看見前方斷崖處立著道白影，以為是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
    那人廣袖當風，指尖銀芒流轉。
    待她再睜眼時，周身已插滿顫巍巍的金針，追至崖下的二十餘敵兵橫七豎八倒在雪地裏，喉間皆有一點朱砂似的紅痕。
    "姑娘殺氣太盛，衝了心脈。"
    清泠如碎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白清羽兩指正搭在她腕間，寒潭般的眸子映著雪色，"若三日內尋不到天山雪蟾，這左手便廢了。"
    她掙開他的手，染血的佩劍橫在兩人之間："你是何人？"
    白衣人從袖中取出玉瓶擱在石上，轉身時袍角掠過她染血的戰靴："將死之人，何須多問。"
    後來她才知道，那夜藥王穀三百弟子正圍剿叛徒，白清羽追著叛徒誤入戰場。
    斷崖下的朱砂紅痕不是暗器，是銀針封穴後爆開的血脈。
    白清羽沒有向她要診金，卻要了一個承諾。
    說他日他要求於江玄歌的時候，江玄歌不能拒絕。
    救命之恩，她答應了。
    後來江羋多日不理朝政，尋遍名醫。
    坊間傳聞說，女帝得了不治之症，求得藥王穀醫仙白清羽出穀救治。
    那天外謫仙人終究被拉入泥潭。
    那時，江羋已經不是全然相信江玄歌了，時時試探她的忠心，經常派她去做一些要命的事。
    那晚，江玄歌剛殺了人回來，她靠在玄王府後院的石牆上，月光如水般灑在她的肩頭，映得她手中的長劍泛著冷冽的寒光。
    劍身上的血跡還未幹涸，她正用一塊白布細細擦拭，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撫平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夜風微涼，吹動她的衣袂，也吹散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
    她的神情冷峻，目光如刀，仿佛剛剛經曆的那場殺戮不過是她生命中的一場尋常插曲。
    就在這時，一顆石子破空而來，精準地砸在她的頭上。
    江玄歌眉頭微皺，抬手接住石子，發現石子外裹著一張紙條。
    她展開紙條，借著月光看清了上麵的字跡——“開門。”
    她的目光微微一凝，隨即收起長劍，轉身走向後門。
    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
    白清羽站在門外，月牙白的長衫上沾了些許塵土，發絲也有些淩亂，與他平日裏的清冷出塵大相徑庭。
    他的手中握著一枚劍穗，正是當年江玄歌作為承諾留給他的信物。
    江玄歌的目光落在那枚劍穗上，心中微微一震，問道：“你怎麽來了？”
    白清羽抬起頭，寒潭般的眸子直視著她，聲音清冷而堅定：“兌現你的承諾。”
    江玄歌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什麽？”
    白清羽將劍穗遞到她麵前，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讓我入你的玄王府後院。”
    江玄歌愣住了，目光在劍穗和白清羽的臉上來回遊移。
    她沒想到，藥王穀醫仙，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白清羽神色不變，目光依舊清冷：“我知道。我需要一個庇護之所，而你是唯一能給我的人。”
    江玄歌沉默片刻，目光漸漸冷了下來：“你得罪了誰？藥王穀的人？還是……江羋？”
    白清羽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淡淡道：“我救過你一次，現在，該你兌現承諾了。”
    江玄歌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她側身讓開一條路，示意白清羽進來。白清羽邁步走進玄王府，月光下，他的身影依舊清冷如仙，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孤寂。
    江玄歌關上門，轉身看向他，語氣平靜：“從今日起，你便是玄王府的側君。但你要記住，入了這府，便再也不是那個超然物外的醫仙了。”
    白清羽微微點頭，語氣淡然：“我知道。”
    江玄歌不再多言，隻是轉身朝府內走去。她的步伐穩健而從容，居然絲毫不在乎白清羽可能帶來的麻煩。
    白清羽跟在她的身後，目光掃過玄王府的庭院，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這權力的漩渦，再也無法抽身。但他並不後悔，因為他知道，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江玄歌將他帶到群芳園，推開門，淡淡道：“你暫時住在這裏。有什麽需要，可以吩咐下人。”
    白清羽微微點頭，語氣平靜：“多謝。”
    江玄歌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感，卻終究沒有多說什麽。
    她轉身離開，背影挺拔而孤傲，仿佛一座冰山，冷峻而不可觸及。
    白清羽站在院中，抬頭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心中默默說道：“江玄歌，這一次，換我來救你。”
    夜風拂過，帶起他月白色的衣袂，仿佛謫仙臨世，卻又被這紅塵俗世牢牢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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