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也轉過頭，問她。
    “你家在哪兒？”
    葉眠霜回過神，說了一個地址。
    林知知找了一眼導航，沒有看到。
    這個時候，司機“咦”了一聲。
    “你說的這個地方，不都是二十年前的路名了嗎？這些年拆拆改改的，早就不叫這個了。”
    林知知一聽，就問道。
    “您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
    司機點點頭。
    “我知道，隻是現在改名了，你們要去那兒？行，走。”
    他又轉了個彎。
    不過二十分鍾左右，就停了下來。
    “以前這兒是職工分配的房子，後來拆來拆去，蓋了新小區，你們要找誰？”
    葉眠霜看著陌生的一切，半點兒當年的影子也找不到。
    她心裏越發難受，眼淚都忍不住落了下來。
    又側過頭，擦了擦。
    “這兒，我不認識。”
    她父母哥哥，又去了哪裏？
    正想著，林知知突然拔了一根她的頭發。
    葉眠霜看向知知。
    林知知手腕翻轉，隨後對著葉眠霜道。
    “他們還在這兒，走吧，我帶你過去。”
    葉眠霜輕輕頷首，卻又近鄉情怯了。
    看到林知知溫柔堅定的眼睛。她才一點點鼓起勇氣，跟在了林知知身後。
    這個小區也不是新小區，林知知和葉眠霜登記之後，就進去了。
    不是周末，小區裏隻有年齡很小的孩子，和看著孩子的老人。
    走著走著，葉眠霜突然頓住了。
    她眼睛直直的看著一個方向，林知知抬起頭，就看到一群老人，似乎正坐在那邊做活，邊聊天。
    而其中一個，和葉眠霜有親緣線。
    葉老太太摸索著做著手裏的東西。
    她的眼睛，在女兒失蹤之後，哭瞎了。
    渾渾噩噩許多年，才慢慢緩過來，不想給兒子兒媳婦添麻煩，就偶爾做點力所能及的活。
    這會兒正在外麵擇韭菜，她弄得並不幹淨，但回去後，家裏人也不會說，隻自己再偷偷弄一遍。
    讓老太太覺得自己還有點用。
    周圍的鄰居都是以前拆遷後，跟他們一樣繼續住在這兒的老人，都是熟人。
    一開始老太太還不願意出門，後來在兒子和兒媳婦勸說下，才出來了。
    見大家跟她聊天也沒什麽異樣，她才多慢慢願意出來和大家一起說說話了。
    手裏擇著韭菜，突然聽到旁邊老太太疑惑的聲音。
    “那邊那個女人，幹什麽呢？怎麽一直看著咱們這邊？”
    “咦，她看著怎麽有點眼熟？”
    不知道為什麽，葉老太太心髒一陣狂跳，像是有什麽感應，她隻能看到一點點光線的，渾濁的眼睛抬起來，看向了葉眠霜那邊。
    可她什麽也看不清。
    又有一個老太太滿是疑惑的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她有那麽一點點像小霜？”
    葉眠霜當年是這附近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大家對她都印象深刻。
    但是這話一出口，立馬被同伴拉了一下。
    這才想起來葉老太太還在旁邊，那小老太太訕笑一聲。
    “小風媽，我胡說八道的，你別往心裏去，那女人看著都五六十歲了，肯定不是……”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葉老太太顫顫巍巍的拿著盲杖起身了。
    一邊探索的往前走，一邊雙眼含淚。
    “小霜，是小霜嗎？是你回來了嗎？”
    她明明沒抱希望，卻依舊期待萬分之一的可能。
    走了幾步，手就被握住了，葉眠霜“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媽，是我，我回來了，媽！”
    哪怕已經二十多年了，哪怕女兒的聲音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
    可母子連心，葉老太太依舊聽出來了，她眼裏流著淚，手抬起來往葉眠霜臉上摸。
    “小霜？真的是你？媽是不是在做夢？媽一定在做夢！”
    這樣的美夢，二十七年裏，她經常做。
    但是醒來。隻會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葉眠霜搖頭，哭的撕心裂肺。
    “媽，是我，真的是我回來了，媽。”
    像是所有的情緒一瞬間全部湧了出來。
    她根本控製不了自己，身體都抽搐起來。
    那邊看著這兒的幾個老太太，臉上也都是震驚。
    她們是知道葉眠霜失蹤了的消息的。
    反應過來之後，急急忙忙給葉國勝還有他兒子葉聽風打電話。
    如果是真的，葉家人也得趕緊過來，如果是假的，也不能讓騙子得逞。
    電話打出去，沒過多久，葉老爺子也下樓了。
    他遠遠看著抱在一起哭的妻女，激動不比妻子少多少。
    “小霜？”
    葉眠霜抬起頭，看向他。
    “爸。”
    葉老爺子踉踉蹌蹌的上前，差點兒摔在地上。
    還是林知知好心攙扶了一把。
    他衝過去。
    “小霜，真的是你！”
    葉國勝老淚縱橫。
    他以為他到死都見不到這個女兒了。
    一家三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過了好一會兒，林知知等他們心情平緩了一點，才開口道。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你們家裏吧。”
    兩個老人這才看到林知知。
    葉眠霜眼睛紅腫，死死握著爸媽的手。
    爸，媽，這是知知，林知知，是她送我回來的。”
    兩位老人差點兒對著林知知下跪，
    被林知知一把拉住了。
    “不必謝我，脫離泥潭是她自己的努力。”
    裝瘋幾十年，普通人早就真瘋了。
    旁邊也有人趕忙道。
    “老葉，先帶著她們回家吧，孩子回來是天大的好事兒。”
    葉國勝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一聲接一聲的應下。
    林知知和葉眠霜扶著兩人回到了家裏。
    葉眠霜抬起頭，家裏和她記憶裏已經不太一樣了。
    葉老太太握著她的手，哽咽。
    “小霜，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呢，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葉老爺子緩過來了一點，給林知知倒了水。
    “林小姐，謝謝您，家裏沒什麽好茶，不好意思了。”
    林知知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門被打開，一個五十歲出頭，和葉眠霜長得相似的男人走進來。
    “爸！媽！我聽說小霜回家了？！我們請了假就回來了。”
    另外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女人也從後麵追過來。
    “真的是小霜！小霜！”
    葉眠霜抬起頭，淚又落下來了。
    “哥，嫂子。”
    她被拐走之前，和嫂子感情也極好，一家人又是一陣抱頭痛哭。
    好不容易緩過了那一陣情緒，葉聽風才紅著眼眶道。
    “當年你失蹤之後，我們報了警，爸媽和我還有你嫂子就四處打聽，找你，但是沒有一點兒消息。”
    “當初沒有監控，偵查手段也不多，警察說找回來的希望渺茫，我們不想放棄，天天找，到處問。”
    “但是一點兒線索沒有，後來，媽天天哭，眼睛也哭瞎了，家裏的錢，也用完了，不得已，我們才繼續上班，一邊上班，一邊到處打聽你的消息。”
    葉聽風哽咽。
    “二十七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我們以為，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葉眠霜的嫂子，雲蘭，也掉著淚。
    “找到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受委屈了，小霜。”
    葉眠霜明明比他們還小，可看上去卻比他們還蒼老許多。
    葉聽風握住了妻子的手。
    他感激，也深愛著自己的妻子，當初家裏傾家蕩產去找小妹，妻子沒有說半個不字，甚至還主動拿自己的陪嫁貼補。
    後來的時候，更是為了方便打聽各處的消息，去了報社工作，現在在一家出版社當主編。
    他都知道，這些年，他也覺得虧欠了妻子的。
    妹妹回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其他的，一家人總能撐過去。
    雲蘭伸出手，又給葉眠霜擦擦淚。
    “好了不哭了，哭久了該難受了，晚點兒讓你見一見小川和小月。”
    葉眠霜疑惑的看著兩人。
    葉聽風像是二十多年前那樣，摸了摸妹妹的頭發。
    “是我和你嫂子的孩子，龍鳳胎，上高三了，一個跟我姓，一個跟你媽媽姓。”
    “你侄子叫葉枕川是哥哥，侄女叫雲枕月，是妹妹，我給他們班主任打電話，讓他們一會兒回家。”
    兩人這個年紀，孩子才十八，在當年已經算是罕見了。
    隻是當初因為葉眠霜的緣故，他們都沒有心思要孩子，加上也沒錢，後麵過了好多年，才生下來了這對兒女。
    雲蘭輕輕握著她的手。
    “小霜，還有一個人，你想見見他嗎？”
    葉眠霜心一跳。
    幾乎馬上就知道了她說的是誰。
    她手一瞬間握緊了。
    垂眸。
    “算了，大家都有新生活了，我……”
    雲蘭急切的道。
    “沒有！”
    葉眠霜抬頭看她。
    雲蘭長歎一聲。
    “我原本以為，隻有我們家人走不出來，卻沒想到，他也是，小霜，他等了你半輩子了。”
    “我和你哥哥有時候工作會比較忙，他還經常過來照顧爸媽。”
    “就連爸媽都勸他，讓他找個合適的女人，結婚生孩子，好好過完自己的一輩子，但是他不願意。”
    “他說他年少的時候一眼就喜歡上了你，這輩子都不會變。”
    葉眠霜咬了咬唇。
    這個時候，外麵卻響起來敲門聲。
    房間裏一靜。
    雲蘭起身，過去開了門。
    門一開，就傳來她有些驚訝的聲音。
    “則文？”
    林知知抬頭，門口的男人三四十歲的樣子，戴著眼鏡，溫文儒雅，說話也不快不慢，讓人感覺很舒服。
    “昨天來的時候，看到叔叔阿姨這兒有些東西用完了，我就又買了一些送來了，你們……”
    他一抬頭，看到了葉眠霜。
    嘴角的笑意僵住了，手上的東西也掉在了地上。
    沒有管已經落在地上的東西，他幾步上前。
    “眠霜！”
    葉眠霜看著他。
    他和原來幾乎沒有太大的區別。
    隻是更沉穩了，眼角也多了一點細紋。
    跟她不一樣，她現在已經老了很多了。
    臉上是風吹日曬出來的痕跡，頭發枯燥，手也變形了。
    葉眠霜沒有回應他，反而往後退了幾步。
    就這幾步，讓沈則文心如刀絞。
    “眠霜？”
    他用手掰過來葉眠霜的肩膀，眼眶紅了。
    “為什麽不理我？”
    葉眠霜指甲甚至陷入了肉裏。
    她不想拖累沈則文。
    如果不是太過想念他們，她可能在殺了那些畜生之後，就悄無聲息的和他們一起死了。
    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葉眠霜這個人了。
    她眼角餘光看向了放在客廳的落地鏡。
    鏡子裏照出來兩人的身影。
    完全不搭的兩個人。
    她看上去已經老了，和沈則文在一起，仿佛比他大了好多好多歲。
    可沈則文痛苦，她也不遑多讓。
    葉家人更不知道怎麽開口。
    直到林知知輕歎了一聲。
    房間裏的人不自覺的看向她。
    她起身，走到了兩人麵前，看著葉眠霜。
    “不要用別人的錯懲罰自己。”
    “這個。”
    她攤開手，其他人卻看不見什麽，隻能看到她掌心空空。
    林知知微微抬了抬下巴。
    “手給我。”
    葉眠霜慌忙趁機從沈則文手下掙脫出來，將手遞給了林知知。
    林知知握住她的手。
    “我說過的，有一份禮物還沒送給你。”
    下一刻，葉眠霜隻感覺到一陣熱流順著手心爬滿了全身。
    雲蘭驚呼一聲。
    “小霜，你快看鏡子！”
    葉眠霜下意識的抬起頭，就看到自己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皮膚逐漸變得白皙，歲月留下的痕跡一點點的褪去。
    之前身上受的傷，留的疤，全都一掃而空。
    等林知知鬆開手，鏡子裏的葉眠霜，就像是三十出頭的女人，十分漂亮，手也白皙修長，沒有半點兒變形的樣子。
    林知知勾唇一笑。
    “出村前，我已經上達天聽，下問地府，將那些東西生生世世的福報折算成給你們的補償。”
    “剛剛，鬼神都已經同意，他們會生生世世投畜生道贖罪。”
    “至於，你，還有她們，以後會日日順遂，事事如意的。”
    林知知伸手擁抱了一下她。
    “不要錯過眼前人，你該有新的人生，更好的人生。”
    隨後她笑眯眯的起身。
    “好了，我還有事，得走了。”
    在角落一直沒有存在感，別人也看不到的丁明俊，聞言趕忙跑了過來。
    “大師！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