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結在祭壇青銅紋路上，蘇刑掌心的往生鏡碎片突然迸出刺目銀芒。碎片表麵浮現出血色咒文，如活物般順著他的手腕攀爬，劇痛中他眼前驟然閃過漫天星鬥——那是萬年前的不周山頂，雲海翻湧如沸湯，十二座青銅祭壇環繞成圓，中央立著高逾千丈的刑天神像，斷首處黑血仍在滴落。
    "墨塵，今日你真要以七竅命輪為契，換我人族與刑天族罷戰？"醇厚男聲從雲層中傳來，五帝之首軒轅持劍而立，身後太昊、神農、少昊、顓頊四帝衣袂翻飛，五方玄色大旗在山風裏獵獵作響。蘇刑發現這是傳說中的"天道鎖魂陣"雛形，五方祭壇正對應五帝命星。
    畫麵中央，墨塵的青衫已被鮮血浸透，發間插著的神碑碎片泛著微光。他轉身時，蘇刑看清了那張與墨塵八分相似的麵容——卻比記憶中蒼老太多，眼下烏青如墨，唇角還沾著未幹的血跡："十萬年戰火，刑天族隻剩三千殘兵，我人族亦折損過半。"他抬手按在刑天神像斷頸處，黑血順著他的指尖滲入泥土，"今日以我七竅命輪為引，鎖死兩族戰魂，此後千年...便讓後生們在廢墟上重建吧。"
    顓頊帝突然冷笑，手中玉碟拋出，十二道鎖鏈從祭壇破土而出，鏈上刻滿誅神咒文："墨塵啊墨塵，你當真以為我等不知你暗中修複刑天氏神魂？"鎖鏈如活物般纏住墨塵四肢，神碑碎片"當啷"墜地，"天道之下，妖神怎配與我人族平起平坐？"
    蘇刑心口發緊，他看見墨塵眼中閃過痛楚，卻非來自鎖鏈——而是望向神像斷首處的目光，那裏正有幽藍光芒若隱若現，分明是刑天神魂即將消散的征兆。"原來...你們一直在等這個時機。"墨塵突然笑了，指尖掐碎胸前玉墜，七道血光從眼耳口鼻迸發，在半空凝成命輪虛影，"也罷，我既護不住兩族議和，便護他最後一縷神魂！"
    命輪轟然炸裂的瞬間，天地色變。蘇刑看見墨塵的身體如斷線木偶般墜落，神碑碎片在他掌心緊握成血痕，而刑天神像斷頸處，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幽藍光點正墜入雲海深處。五帝的身影在強光中扭曲，軒轅劍劈下的劍光斬落墨塵半幅衣袖，卻終究沒能留住那道隕落的身影。
    "墨塵！"蘇刑下意識伸手，指尖觸到的卻是祭壇冰冷的石麵。碎片光芒褪去，他掌心多了道細長的血痕，與畫麵中墨塵握神碑碎片的傷口一模一樣。碎片表麵竟出現蛛網般的裂痕，唯有中央那道血色咒文愈發清晰——那是墨塵墜向幽冥前，用神魂刻在碎片上的最後一道印記。
    夜風卷起他的衣擺，蘇刑凝視著裂痕中的微光，終於明白為何王朝暗衛的功法會有"天機逆算術"的殘韻。所謂"五帝後裔"，怕是當年偷取了墨塵隕落時散落的命輪殘片，以妖神血脈為引，煉就了這等陰毒功法。而那道墜入幽冥的幽藍光點...說不定正是刑天氏殘留的神魂。
    "原來萬年前的議和，從一開始就是陷阱。"蘇刑喃喃自語，指腹撫過碎片裂痕，仿佛觸到了墨塵臨終前的不甘與決絕。神碑碎片在畫麵中墜地的場景突然閃過，他想起在暗衛屍體上發現的青銅殘片——紋路竟與墨塵手中的神碑碎片別無二致。
    遠處傳來百族戰士收拾殘骸的聲響，篝火在廢墟中明明滅滅。蘇刑將碎片貼身藏好，指尖劃過劍柄上的刑天紋章，忽然聽見風中傳來細碎的呼喚，像極了墨塵在幻境中對他說過的話："蘇刑，神碑九缺一，幽冥深處..."
    話音戛然而止，碎片裂痕中溢出的光點突然全部沒入他心口。蘇刑猛然抬頭，隻見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而掌心跳動的熱意，竟與當年在墨塵密室感受到的氣息一模一樣。他忽然明白，往生鏡碎片之所以碎裂，正是因為承載了墨塵臨終前最後的神魂烙印——那不是幻象，是真實發生過的、被天道抹去的曆史。
    "五帝...鎖魂陣..."蘇刑低聲念著，手按在祭壇邊緣的凹痕處，那裏的紋路竟與神碑碎片嚴絲合縫。原來萬年前的議和祭壇，本就是墨塵為保護刑天神魂所設的最後屏障，而五帝的背叛，讓這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
    晨光穿透雲層的瞬間，蘇刑站起身來，衣袍上的血跡不知何時已化作細碎的光點。他望向西北方，那裏正是幽冥入口的方向，墨塵墜落後緊握的神碑碎片，此刻或許正躺在幽冥深處的某片廢墟裏，等著他去揭開萬年的真相。
    "下一站，幽冥。"蘇刑輕聲說，手指撫過劍柄上新增的裂痕——那是與往生鏡碎片相同的紋路，仿佛某種古老的契約，在他與墨塵、與萬年前那場血色議和之間，係上了再也扯不斷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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