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青銅燈台上搖曳，將蘇妄言垂落的長眉映得忽明忽暗。他指尖撫過《幽冥密卷》泛黃的絹帛，墨色在月光下泛著青磷般的微光，那些曾如天書般的符文，此刻竟隨著星圖投影在石壁上的軌跡，漸漸顯露出連貫的脈絡。
    "慕姑娘，西南天樞星官的方位，可是對應著大秦始皇帝陵的方向？"蘇妄言忽然抬頭，目光掃過正持著星圖竹簡的慕昭雪。少女鬢角的銀鈴隨動作輕響，她指尖在竹簡刻痕上移動，星圖投射在石牆上的光點突然明滅數下，最終在"天樞搖光"兩星之間連成一道金線。
    "天樞為秦，搖光屬隋，中間的天璿星官..."慕昭雪忽然頓住，竹簡邊緣的朱砂筆在"唐"字上方劃出一道歪斜的痕跡，"三朝帝王星軌相連，恰如密卷裏說的"北鬥貫三皇，精血祭玄黃"——剝離神碑碎片的關鍵，竟是要集齊秦、隋、唐三代帝王的心頭血？"
    石室內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分。蕭無涯手按在腰間的無妄劍上，劍柄處的饕餮紋突然泛起微光，那些平日裏隱沒的紋路，此刻竟與石壁星圖上的軌跡完全重合。他忽然想起七日前在陳留郡破廟，老方丈臨終前盯著他的劍鞘說"此劍當飲帝王血"時的詭異笑容，當時隻當是瘋言瘋語，此刻卻像一把重錘敲在天靈蓋上。
    "無妄劍..."蘇妄言不知何時已站到他身側，指尖輕輕劃過劍鞘上幾乎被磨平的銘文，"當年太華山的清虛子道長曾說此劍是采太行山脈的星隕玄鐵所鑄，如今看來——"他忽然抬頭望向蕭無涯，眼中映著星圖流轉的碎光，"劍鞘上刻的分明是三朝帝陵的方位，劍格處的十二道刻痕，對應著秦始皇帝、隋高祖、唐太宗在位的年數。"
    蕭無涯隻覺掌心發潮。這柄伴隨他十年的佩劍，此刻仿佛突然變成了活物，劍柄處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某種沉睡的獸類在聽到主人召喚時的低吟。他忽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在鹹陽城外的亂葬崗初次撿起這柄劍，劍鞘上的血汙洗淨後，隱約可見"受命於天"四個小篆，當時隻當是哪個官宦子弟的佩劍，卻不想竟與三朝帝王扯上了幹係。
    "等等。"慕昭雪忽然將竹簡按在石壁上，星圖投影與密卷文字重疊的瞬間，三道淡金色的光痕從"秦隋唐"三字中射出，在石台上勾勒出一個倒懸的北鬥形狀，"密卷裏說"非天命所歸者不可得"，可三朝帝王都已作古，上哪兒去找他們的心頭血？"
    燭火突然劇烈跳動，燈芯發出"劈啪"爆響。蘇妄言的指尖在密卷某頁停住，那裏繪著三個頭戴冕旒的帝王虛影，腳下踩著龍形星軌，而在他們胸口處，都有一個與無妄劍劍格相同的饕餮紋印記。"或許，"他聲音低沉下來，"不是要取已故帝王的血，而是要找三朝帝王的直係後裔，以他們體內的"帝王血脈"為引。"
    蕭無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長安城，那個賣卜的瞎子拽住他的袖口，說他身上有"龍氣纏繞"，當時他以為是江湖騙子，如今想來，竟與這無妄劍的異動不謀而合。劍鞘上的饕餮紋此刻愈發明亮，映得他掌心的劍繭泛著金光，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童年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湧來——
    八歲那年，父親在臨終前塞給他一塊刻著饕餮紋的玉玨，說等他長大就去太華山找清虛子道長。後來他才知道，那塊玉玨與無妄劍的劍格嚴絲合縫，而父親臨終前反複念叨的"護劍守碑"，原來指的是守護這能剝離神碑碎片的關鍵。
    "蕭大哥？"慕昭雪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拽回，少女眼中映著星圖的碎光，比平日多了幾分擔憂，"你的臉色好差，可是哪裏不舒服？"
    蕭無涯勉強扯動嘴角，正要開口，忽聽頭頂傳來"轟隆"悶響，像是山體在重壓下發出的呻吟。蘇妄言猛地合上密卷，星圖投影瞬間消失，石壁上的饕餮紋卻依然泛著微光，指向密室東南角的石磚。
    "神碑在動。"蘇妄言指尖按在發燙的石磚上，聲音裏帶著幾分顫抖，"自從上個月在洛陽剝離了第一塊碎片，剩下的七塊碎片似乎產生了共鳴，若不盡快找到三朝帝王的血脈——"
    "不止是共鳴。"蕭無涯忽然開口，無妄劍此刻已出鞘三寸，劍身上倒映著他蒼白的臉，"方才星圖與密卷重合時，我感覺到劍在嗡鳴，像是在呼應神碑的召喚。或許，每塊碎片對應的帝王血脈，其實早就被刻在了這把劍上。"
    他忽然將劍橫在石台上，劍鞘褪下的瞬間，整柄劍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慕昭雪驚呼一聲後退半步，隻見劍身之上，竟密密麻麻刻滿了星軌與銘文，在燭火下呈現出動態的流轉，那些銘文正是秦隸、隋楷、唐行三種字體，分別對應著三朝帝王的年號。
    "天樞劍痕，對應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天璿劍痕，對應唐太宗貞觀二十三年..."蘇妄言的手指順著劍身刻痕移動，聲音越來越輕，"而中間這道最深的刻痕，隋高祖開皇二十年——恰好是三朝帝王在位的最後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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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昭雪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掏出半塊殘破的玉玨，那是她在隋恭帝陵遺址撿到的，上麵的饕餮紋與無妄劍的劍格幾乎一致。此刻將玉玨按在劍格處，原本殘缺的紋路突然補全，劍身金光更盛，在石台上投出三道人影。
    "是他們！"蕭無涯認出中間那人影正是密卷上繪的秦始皇帝，左側是頭戴平天冠的隋高祖，右側則是身著窄袖袍的唐太宗。三人胸口的饕餮紋與無妄劍的劍格重合，隱隱透出血色微光。
    "所以，要剝離神碑碎片，必須用無妄劍引動三朝帝王血脈，再以持有者的精血為媒？"慕昭雪忽然抓住蕭無涯的手腕，發現他掌心已被劍柄刻痕刺破，鮮血正順著劍身流向饕餮紋，"可是蕭大哥，你怎麽會有帝王血脈？難道你是..."
    她的聲音突然卡住。蕭無涯出身太華山下的獵戶人家，這是他們相識三年來他一直說的身世，可此刻看著劍身上流轉的帝王星軌，看著他與劍渾然一體的氣勢，那些關於他的神秘過往突然 有了更清晰的脈絡。
    "我不知道。"蕭無涯低頭看著掌心的血珠融入劍身，金光順著手臂蔓延，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睛，那是他見過最像帝王的眼神，"但我知道，這把劍選中了我，神碑碎片在等這三滴血。"
    蘇妄言忽然將密卷翻到最後一頁，那裏不知何時浮現出一行新的字跡："無妄劍出，三皇血祭，北鬥歸位，神碑自裂。"他抬頭望向兩人，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映得鏡片後的瞳孔泛著奇異的光："接下來，我們要分別尋找秦、隋、唐三代帝王的直係後裔，取他們的指尖血為引——"
    話未說完，頭頂的悶響突然變成巨響，一塊碎石從洞頂墜落，砸在石台上濺起火星。蕭無涯猛地拔劍，金光閃過，碎石竟在半空化作齏粉。他望向密室石門，那裏傳來越來越清晰的撞擊聲，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撼動山體。
    "是守碑獸。"蘇妄言臉色鐵青，"上次剝離碎片時驚動了它們，看來這次神碑異動，引來了更強大的守護獸。"
    慕昭雪忽然將星圖竹簡塞進製服內袋，指尖在腰間的機關匣上一按，三支透骨釘滑入掌心："蕭大哥，你帶著劍先走，我和蘇先生斷後——"
    "不用。"蕭無涯忽然將劍指向石門，劍身金光與石壁上的饕餮紋連成一片，原本緊閉的石門突然發出"吱呀"聲響，露出外麵如白晝般的星光，"無妄劍已認主，神碑在召喚我們。"
    他轉身望向同伴，衣擺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劍身上的帝王星軌在他眸中流轉，竟比平日多了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三朝血脈，北鬥密鑰，我們耽擱得太久了。"
    慕昭雪忽然愣住。眼前的少年還是那個會在她摔倒時笨拙地遞手帕的蕭無涯，可此刻他握劍的姿勢，眼中倒映的星芒，卻讓她突然想起史書中記載的開國帝王，那種與天地共鳴的氣勢，竟從這柄無妄劍中，毫無征兆地湧入了他的血脈。
    石門在巨響中轟然倒塌，漫天星鬥突然傾瀉而入。蕭無涯踏出門去，無妄劍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金線，直指西南方向——那裏，是秦始皇帝陵所在的驪山，也是他們尋找第一縷帝王血脈的起點。
    燭火終於熄滅，可密卷上的文字仍在黑暗中閃爍。蘇妄言摸著鏡片上的霧氣，想起方才看到的最後一行小字："持劍者，必承三皇業火。"他望向蕭無涯的背影，忽然明白，這柄無妄劍從來不是兵器，而是一把鑰匙，一把打開神碑秘密，也打開持有者身世之謎的鑰匙。
    山風掠過山穀，帶來遠處狼嚎。蕭無涯握緊劍柄，掌心的血痕與劍格的饕餮紋漸漸融合。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帝王後裔的猜忌，還是守碑獸的追殺，但他清楚，從撿起這把劍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與神碑、與三朝帝王的血脈，緊緊係在了一起。
    "走嗎？"他回頭望向同伴，星光落在他肩上，將影子拉得老長，像極了密卷上那些手握寶劍的帝王剪影。
    慕昭雪點頭，指尖撫過胸前的玉玨。蘇妄言合上密卷，將它鄭重地收入漆盒。三個人的身影，在漫天星鬥下漸漸遠去，唯有無妄劍的金光，仍在夜色中劃出一道不滅的軌跡，指向那被千年風沙掩埋的，關於神碑、關於血脈、關於命運的終極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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