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崖的雲霧在卯時三刻準時散去，露出半懸於千仞絕壁的月牙形平台。蕭無涯負手而立，晨霧在他青竹紋道袍上凝結成珠，順著劍柄處的玄鐵劍穗滴落——那穗子垂落的角度，與《劍魔錄》封皮上的銀線繡像分毫不差。
    崖下傳來衣袂破風之聲，蘇刑踏劍而至。這位炎陽王朝遺孤的玄色衣擺上，暗紋繡著十二朵未綻的黑蓮，正是當年幽冥殿滅族時留下的戰紋標記。三日前林淵在聽竹軒密會時，曾將《劍魔錄》中"幽冥十三劍"的殘頁拓本交給他，此刻他的拇指正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那份帶著朱砂批注的羊皮紙。
    "蕭長老今日約戰，可是想印證本門"星河九式"的精進？"蘇刑拱手時，故意讓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間三道刀疤——那是三年前他在亂葬崗遭遇幽冥殿餘孽時留下的印記，此刻在晨光下泛著暗紅。
    蕭無涯淡笑搖頭，指尖輕彈劍鞘："蘇少俠在演武場連勝七場，劍路中藏著三分幽冥殿的"裂魂勁"。"他話音未落，腰間長劍已出鞘三寸，寒芒映得蘇刑腕間刀疤驟然發亮，"昨夜刑堂傳來消息，傳功閣失竊。林淵那小子，可是把《劍魔錄》給了你？"
    蘇刑心中一凜，表麵卻笑道："在下隻知蕭長老當年以"星河九式"力挫幽冥殿三使，今日特來領教。"他踏前半步，劍訣起手式竟與《劍魔錄》中記載的"魔劍歸鞘式"如出一轍。
    蕭無涯瞳孔微縮，劍光陡然爆盛。前兩式"星垂平野月湧大江"仍是問劍宗正統路數，第三劍卻突然變招，劍尖劃出詭異弧線，帶起的破空聲竟似鬼泣。蘇刑假意不敵，連退三步，衣擺上的黑蓮戰紋在劍氣激蕩下漸漸顯形——那是幽冥殿主當年獨有的"血蓮顯聖"前兆。
    "好個"星河九式"！"蘇刑突然低喝，掌心按在崖邊青石上，十二朵黑蓮戰紋應聲綻放，在石壁上投出巨大陰影，"蕭長老這第三劍，怕是該叫"幽冥鬼哭"吧？與二十年前屠滅我炎陽王室的幽冥殿主，使的可是同一招？"
    蕭無涯的劍勢驟然停滯。晨霧中，他後頸的朱砂痣隱隱發燙，眼前浮現出《劍魔錄》第三頁的墨繪——絕壁上的黑衣人轉身時，頸間紅痣與他此刻的位置分毫不差。三年前在演武場，他刻意在林淵麵前隱藏的魔元波動，此刻正順著劍骨瘋狂翻湧。
    "蘇刑，你查了十年。"蕭無涯忽然輕笑，劍刃低垂卻泛起妖異黑光，"可知道問劍宗為何能在幽冥殿覆滅後崛起？初代祖師早與魔功定下契約，以"劍魔錄"養劍骨，每代必出一人修這"幽冥十三劍"。"他踏前一步，腳下青石應聲開裂，"你想看第十三劍？當年你父王就是死在這招之下。"
    話音未落，劍光已化作十三道黑虹。蘇刑早將《劍魔錄》殘頁爛熟於心，此刻卻驚覺蕭無涯的劍路比典籍記載多出三處變招——正是當年幽冥殿主屠戮時，那些讓炎陽高手防不勝防的致命破綻。他故意露出的黑蓮戰紋破綻，此刻反成了引蛇出洞的誘餌。
    "裂魂勁！"蘇刑雙掌拍出，十二朵黑蓮戰紋突然逆轉為血色，正是幽冥殿禁術"血祭歸魂"。這招本是當年王室暗衛偷學的破解之法，此刻在論劍崖上施展開來，竟與蕭無涯的劍勢形成詭異共鳴。崖下雲海翻湧，隱約浮現出當年炎陽王宮的斷壁殘垣。
    蕭無涯的劍尖突然一顫。他看見蘇刑腕間刀疤滲出的鮮血，在空中勾勒出與《劍魔錄》配圖相同的劍穗紋路——那是初代祖師與幽冥殿主簽訂契約時留下的血誓印記。原來這十年來，蘇刑不僅在追查滅族凶手，更在收集問劍宗與幽冥殿勾結的證據。
    "你早就知道。"蕭無涯收劍後退，額角滲出冷汗，"從你進入問劍宗開始，就在等我使出這"幽冥十三劍"。"他望著蘇刑衣擺上漸漸淡去的黑蓮戰紋，忽然想起昨夜刑堂傳來的消息：趙破虜在追捕林淵時，發現其劍鞘紋路與《劍魔錄》完全契合——原來這孩子，才是真正的劍魔傳人候選。
    蘇刑擦去嘴角血跡，目光落在蕭無涯頸間紅痣上："當年父王臨死前，用血在我後背寫下劍穗紋路。"他解開外衫，露出背上與《劍魔錄》封皮完全一致的銀線劍穗刺青，"原來問劍宗的"正統劍訣"，從來都是用我炎陽王室的血來養的！"
    山風驟起，將蕭無涯的道袍吹得獵獵作響。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在劍塚第一次翻開《劍魔錄》的場景——初代祖師的手劄裏，明言"以魔功養劍骨者，終成天道棋子"。而他此刻施展出的幽冥十三劍，劍路中竟帶著當年幽冥殿主都不曾有的暴虐，分明是《劍魔錄》中"破天道桎梏"的反噬征兆。
    "蘇刑，你以為揭露我就能覆滅問劍宗？"蕭無涯忽然仰天大笑，劍光再次暴漲，"整個宗門的劍骨，都在靠魔功滋養！你看——"他揮劍斬向崖邊巨鬆，樹幹竟在斷裂處露出暗紅紋理，"三十年前那場山火，燒死的何止是幽冥殿餘孽，還有不願修煉魔功的三百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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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刑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終於明白，為何問劍宗的劍塚總是飄著血腥味，為何每任長老頸間都有若隱若現的紅痣。此刻蕭無涯眼中泛起的妖異紅光，與當年滅族時見到的幽冥殿主如出一轍，而遠處問劍宗主峰上，竟有數十道劍意正在向論劍崖逼近——是其他長老感應到了魔功波動。
    "林淵那孩子，已經帶著《劍魔錄》去了劍塚。"蕭無涯的聲音突然低沉，"你我今日之戰，不過是掀開序幕。"他望著蘇刑背上的劍穗刺青，忽然想起初代祖師手劄的最後一頁："當持劍者背影重合之日，便是天道桎梏崩毀之時。"
    崖下雲海突然炸開一聲雷鳴。蘇刑看見蕭無涯的劍穗在風中揚起的角度，與《劍魔錄》配圖分毫不差，而自己背上的刺青，此刻正與對方的劍穗形成完整的契約圖案。原來二十年前的滅族之夜，問劍宗與幽冥殿根本就是同謀，所謂的正邪大戰，不過是兩派為爭奪劍魔傳承的內鬥。
    "蕭長老，你可知道，《劍魔錄》最後一頁寫著什麽？"蘇刑忽然冷笑，摸出林淵臨行前交給他的拓本殘頁，" "以魔功養劍骨者，終成劍下之鬼"。你以為自己在破天道，其實不過是在替初代祖師完成那未完的魔劍契約！"
    蕭無涯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忽然想起劍塚守墓人曾說過的話："每代劍魔傳人的背影，都會出現在《劍魔錄》上。"而林淵，那個總在藏書閣角落查閱典籍的少年，此刻正帶著禁書走向劍塚——那裏，埋著初代祖師與幽冥殿主的合葬棺槨。
    論劍崖的雲霧再次湧來，卻掩不住兩道交纏的劍光。當蕭無涯使出第十三劍"幽冥歸寂"時，蘇刑背上的刺青突然發出強光，將黑虹般的劍光折射回崖壁，在雲霧中映出一個巨大的持劍者背影。那背影的衣擺揚起角度，竟與林淵在傳功閣看見的《劍魔錄》配圖，完全重合。
    山風掠過崖邊，將蘇刑手中的殘頁吹向雲海。殘頁上，"破天道者，必遭天譴"八個朱砂大字在晨光中忽明忽暗。而在問劍宗深處的傳功閣，趙破虜正盯著滿地狼藉的書架，忽然發現某塊磚縫裏露出半片鬆針——與灰衣老者留給林淵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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