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劍宗的青銅山門在靴底碎裂時，蕭無涯才驚覺自己的劍骨已完全碳化。六臂劍魔虛影籠罩著他的軀體，每道星紋劍穗都在滴血，卻不再是鈴蘭的清香，而是混合著岩漿氣息的焦苦——那是滅世劍意與太初劍骨在劍塚崩塌時產生的異變。    山風卷著劍塚的塵埃掠過演武場，蕭無涯忽然聽見石燈籠後傳來衣料摩擦聲。那是問劍宗長老獨有的雲紋靴聲，與三天前在劍墓聽見的、無缺劍尊偷襲時的腳步聲分毫不差。他的六臂虛影突然定格，掌心的滅世劍刃在轉身瞬間已斬出十二道殘影——
    "啪嗒"。
    戴著問劍宗首座麵具的頭顱滾落在地，脖頸處的傷口平整如鏡，麵具下露出的，是無缺劍尊早已腐爛的半張臉。蕭無涯望著對方手中未及刺出的黑蓮短刃，終於明白為何劍塚崩塌時，幽冥殿的黑霧會突然轉向問劍宗——這個本該魂飛魄散的叛徒，竟用屍解仙的禁術，將殘魂寄生在首座長老的屍體內。
    "原來...你連自己的道袍都要偷。" 蕭無涯的聲音像生鏽的劍刃在摩擦，無缺劍尊的殘魂在滅世劍意中發出尖嘯，卻在觸及他胸口的"護道"劍疤時，如冰雪遇陽般消融。他忽然想起對方在血池說過的話："劍修之道在於斬盡世間邪祟"，此刻卻覺得無比諷刺——這世間最可怕的邪祟，從來都藏在道貌岸然的劍穗之下。
    演武場的積雪被劍意蒸幹，幸存的三十三名弟子呈扇形圍住他。蕭無涯看見其中七人悄悄按上劍柄，劍穗上的鈴蘭花因為恐懼而閉合，卻有十六人解下劍穗放在腳邊，以劍修最卑微的姿態表示臣服。最讓他心驚的是，楚墨的親傳弟子小羽，正握著染血的斬邪劍，劍尖對準他的眉心。
    "你不是大師兄！" 小羽的聲音帶著哭腔，斬邪劍的劍穗上還係著楚墨的護道繩結，"大師兄不會讓葉師叔的命魂光帶變成黑色！"
    六臂虛影的動作突然凝滯，蕭無涯感覺心口的鈴蘭印記在刺痛——那裏，葉清璃的命魂光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化，唯有中央一點銀芒，還倔強地映著藏書閣的月光。他抬起染血的手掌，看見掌心的星紋劍穗殘片，突然想起葉清璃墜樓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無涯哥，劍穗亂了要重新係哦。"
    "我是蕭無涯。"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六臂虛影卻在同時舉起滅世劍刃，"但現在的我，是問劍宗的劍，是炎陽王朝的劍，更是所有被幽冥殿碾碎的劍修之劍。" 劍刃落下時帶起的風壓掀飛了小羽的鬥笠，卻在觸及對方眉心三寸處驟然停住，"臣服，或者..."
    話未說完，遠處的劍碑林突然傳來劍鳴。十七名企圖突圍的弟子被滅世劍意震碎劍骨，他們的劍穗在空中炸裂，卻在落地前被蕭無涯用劍意接住——每片殘穗上，都刻著他們入門時的道心誓言。
    "當年你們在劍碑前發誓時，" 蕭無涯將殘穗收進星紋劍穗，黑化的命魂光帶突然亮起一絲銀芒，"說要斬盡世間不公。現在我問你們——" 他指向崩塌的劍塚方向，那裏的岩漿正順著山縫流淌，"當劍塚在你們眼前崩塌，當同門被魔劍吞噬，你們的劍，是要指向我這個劍魔，還是指向真正的幽冥殿？"
    演武場陷入死寂。小羽忽然跪下，斬邪劍的劍尖深深刺入青石板："弟子愚昧...請劍魔大人指引劍心。" 他抬起頭時，眼中倒映著蕭無涯背後的六臂虛影，發現每隻手掌中，都托著之前被震碎的劍穗殘片——原來滅世劍意並未殺死那些弟子，隻是震碎了他們的道心枷鎖。
    "劍心無需指引。" 蕭無涯轉身望向幽冥殿總壇方向，那裏的黑影已化作遮天蔽日的骨塔，"從你們解下劍穗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問劍宗的弟子。" 他抬手，星紋劍穗突然爆發出十二道星光，將臣服的弟子們的劍穗重新係緊，"真正的劍修，就算劍骨成魔，劍穗也永遠指向該去的方向。"
    當他踏碎最後一塊刻有無缺劍尊名字的劍碑時，山門前的雲霧突然散開。遠處的岩漿池中，一道九色劍光衝破天際——那是斷罪之劍與初代劍骨共鳴的信號，也是蘇妄言還活著的證明。蕭無涯忽然露出笑容，那抹笑容在劍魔虛影的映襯下格外猙獰，卻讓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接下來，" 他握緊滅世劍刃，劍穗上的葉清璃命魂光帶突然凝成實體的鈴蘭花，"隨我去幽冥殿總壇。若途中有人害怕，現在就可以離開——" 他望向小羽手中重新亮起的斬邪劍，"但記住，當你們的劍穗再次係上時，斬出的每一劍，都不再是為了臣服，而是為了讓所有劍修，都能在劍魔的陰影下，重新握住自己的劍。"
    演武場的鍾聲第十二次響起，這一次，鍾聲裏帶著破釜沉舟的悲壯。蕭無涯走在最前方，六臂虛影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鈴蘭形的血印，三十三名弟子緊隨其後，他們的劍穗在劍魔之威下不再閉合，反而綻放出比以往更明亮的光芒——那是在恐懼與希望中淬煉出的劍心，是就算跟隨劍魔臨世，也要守護劍修之道的決心。
    而在劍塚深處的岩漿池底，蘇妄言的指尖突然動了動。他胸口的九瓣鈴蘭印記正在吸收初代劍骨的力量，斷罪之劍的劍刃上，"以心證道"四字已與岩漿中的劍骨蓮花台融為一體。當他睜開眼時，看見的不是黑暗，而是萬千劍骨組成的星河——那是刑天戰魂真正的傳承，也是劍修之道在毀滅中重生的開始。
    劍魔臨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道盡頭，問劍宗的廢墟上，無數劍穗殘片在風中飄揚。這些曾經象征著榮耀與信仰的信物，此刻正隨著蕭無涯的腳步，走向更黑暗的戰場。但每個弟子都知道，當劍魔之威震懾全場時，真正的劍心之戰才剛剛開始——
    因為劍魔的劍穗上，始終係著葉清璃的鈴蘭花，係著楚墨的護道繩，係著所有為劍心逝去的魂靈。而這些，正是讓滅世劍體在黑暗中，依然能成為護道之光的，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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