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楚天青的這番解釋，李世民沉默良久。
    他又何嚐不知道門閥士族做大的危害。
    這幾年，朝廷廣開科舉，打破門第之限，設立進士科，就是為了讓天下寒門士子有了晉身之階，打破士族的壟斷。
    可是推行數年，效果雖有，阻力卻大得驚人。
    那些累世公卿、高門大姓，表麵上遵從朝廷取士之製，暗地裏卻依然把持著巨大的影響力。
    考官名單、錄取名額、乃至士子入仕後的升遷路徑，無不被一張張無形的“關係網”所籠罩。
    真正的寒門俊才，想要憑借真才實學“考進長安”，躋身權力核心，依然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甚至比那還要艱難。
    世家大族通過聯姻、舉薦、通榜等方式，依舊在很大程度上壟斷著上升的通道。
    撼山易，撼此等門閥......
    難啊！
    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湧上李世民心頭。
    他知道，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科舉是良藥，但藥效緩慢，且被強大的舊勢力不斷稀釋。
    他傾盡全力推行，也隻能是在這堅冰上鑿開一道縫隙，讓些許清流滲入。
    想要徹底改變這數百年來形成的格局，讓“考進長安”真正變得公平、順暢，成為王朝選拔棟梁的主渠道，而非逼得英才鋌而走險去“打進長安”。
    他深知，這在他有生之年，恐怕都難以完全實現。
    但想到後世可能會因為類似的門閥僵化、上升無門，最終逼出一個“黃巢”來，李世民的心便沉甸甸的。
    想到這兒，李世民歎了口氣，聲音低沉。
    “此言......確是有理，興衰之變，非一人之功過，實乃大勢所趨。隻是......”
    他頓了頓，後麵關於門閥的無奈，終究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沒有再說出口。
    李世民的目光帶著沉重與思索，無意識地掃過眼前的楚天青。
    就在這一瞥之間，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李世民的腦海。
    朕廣開科舉，嘔心瀝血，卻深感撼動門閥如蚍蜉撼樹。
    此乃朕心中一大隱憂，亦是關乎大唐國祚綿長的根本之患！朕苦思良策而不得其法，
    可偏偏就在此時，上天讓這個楚天青出現在朕的麵前！
    他來自後世，知曉我等未知之結局，洞悉我等深陷其中而難解的症結！
    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一個大膽而充滿誘惑力的想法在李世民心中迅速成型，越來越清晰。
    莫非......天意如此？！
    上天見朕為這積重難返的門閥之禍所困，苦無良策，特遣此人穿越時空而來，就是為了助朕一臂之力，解決這動搖國本的禍根？！
    想到這兒，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深意，緩緩開口。
    “天青......”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但那份探究和期待已然呼之欲出。
    “既然你來自後世，通曉古今興替之理......”
    李世民的目光牢牢鎖定楚天青，一字一句地問道。
    “那麽，關於這困擾曆代王朝、積弊深重的門閥士族之禍......後世，可曾找到那真正的破......”
    “老李，你打住！快打住！”
    話還沒說完，楚天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咱倆剛才在我家不都說清楚了嗎？我就是個大夫！那些朝堂上神仙打架、你死我活的事兒，我半點兒都不想摻和進去，你可千萬別指望我能給你想出什麽妙計來！”
    “我就想在大唐安安穩穩地過完這輩子，你可千萬別把我往那要命的火坑裏推啊！”
    楚天青喘了口氣，看著李世民越來越沉的臉色，硬著頭皮繼續解釋，語氣裏甚至帶上點懇求、
    “說句大不敬的實在話，您現在是皇帝，罩著我，可您......您將來總有......那個時候吧？到時候，我要是因為給您出主意得罪了那些根深蒂固的門閥大族，我怕是連自己怎麽死的，是被人沉到哪口枯井裏，還是扔到哪個亂葬崗上喂野狗，都不知道啊！”
    見李世民臉色不對，楚天青趕緊往回找補。
    “再說了，我是真不懂這些！”
    他攤開雙手，一臉無奈。
    “我是從後世來的不假，可我學的就是看病救人！朝堂上那些彎彎繞繞、勾心鬥角的權謀之術，我哪玩得轉啊？您可千萬別以為後世的人就比你們聰明多少。真要玩起心計權謀，一百個後世人裏，得有九十九個都是白給的貨色！”
    “就我們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培養出來的那點心思，說一句是天真單純的‘白蓮花’，那真是一點兒都不過分，哪能跟你們這些在權力漩渦裏打滾的老江湖比？”
    “對吧。”
    看著李世民那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表情，楚天青心裏其實還憋著一句話沒敢說出來。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招兒。
    但要是真把後世那套最徹底的辦法拿出來......
    比如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徹底摧毀舊有階級根基......
    但這些方法你聽了，不得直接把活我剮了？
    當然了，還有更簡單粗暴的一種方法。
    你直接下旨把五姓七望那些家主、核心人物全召集到一塊兒。
    然後我掏出一挺加特林直接對著他們一通掃。
    ......呃，但那樣的話，門閥是沒了，可大唐怕是也立刻分崩離析，離徹底完蛋不遠了。
    聽完楚天青這一連串兒的拒絕之語，李世民凝視了他片刻，隨後笑道。
    “也對，這治國又不是治人，哪兒能統一而論，是朕想多了。”
    他歎了口氣，略顯隨意的說道。
    “誒，天青，要是治人的話，那朕倒要問問，若將這大唐比作一個人，門閥之患可比作什麽病症？”
    “啊？”
    楚天青一時沒反應過來。
    “朕換個說法。”
    李世民捋著胡須，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你方才說自己不懂朝政，隻懂醫術，那好，朕就問醫，你說這門閥盤根錯節，把持朝綱，阻塞寒門仕途，這像不像人身氣血淤堵，經絡不通？”
    楚天青眼睛瞪得溜圓，心想這皇帝老兒怎麽還帶這麽玩的？
    這不是耍賴嗎？
    見他不答，李世民乘勝追擊。
    “再說科舉取士，本是為國選才，卻被門閥把持，寒門難進。這又像不像......嗯......”
    他故意拖長聲調，等著楚天青接話。
    “像......像消化不良？”
    楚天青硬著頭皮接了一句，說完就想抽自己嘴巴。
    媽蛋！
    看來我就是那九十九個中的一個！
    又尼瑪被套進去了！
    你們這些玩政治的人啊！
    心真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