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能貓便去了溫格爾格集市。這裏已經火光攢動，商船，周遭的民居還有城邦的商隊都在自己的攤位忙前忙後。清晨和黃昏是集市生意最好的時候，避開了中午毒辣的日頭，城邦裏那些出得起價的貴婦老爺們也舍得來這裏看一看。
    當然，能貓並不是那種出的起價的人。他來這裏也不是為了買什麽東西。隻見他流轉在各個獵手的鋪子前，打量著裏頭的人。來回走了幾圈，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走到了一個攤位前麵。
    “要些什麽，自己挑選。”鋪子裏的人正忙著羅列自己打來的山貨，沒有特別熱情地招呼能貓。能貓看著地上擺的東西，有上好的皮毛，風幹的獸肉，白森森的獸骨。但他最在意的，是一卷純白的皮草——說是純白色，但卻有深淺不一的紋路，構成了複雜瑰麗的圖案，不像是他認識的生物的皮毛。
    獵人看他一直盯著這卷皮毛，就放下了手頭的東西，“你對這個感興趣？這東西要價可不低。”
    “這是什麽東西的皮毛？”能貓問道。
    “我們這兒把它叫做雪怪。就生活在雪山上，比野熊還要大，凶猛又神出鬼沒。城裏的貴婦人們最愛它的皮毛。方圓十裏，恐怕就我能打來這個。”獵人站起身來說道。他是一個體格健壯的牛獸人，裸露著上半身，黑褐色的皮膚束縛著他鼓鼓的肌肉，這是在打獵中誕生的力量的體現。
    能貓認為自己找對人了。“你對那座山很熟悉嗎？”能貓衝著身後努了努嘴，遠處還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這些，都是從山上獵來的。你說我熟悉不熟悉？”牛獸人粗狂地笑了笑。
    “很好！”能貓遞上了一枚銀幣，“我想找個人帶我上山去，如果你同意，這枚銀幣就是訂金。如果能順利返回來，我會再給你額外的一枚銀幣。”
    獵人沒有猶豫，接過了銀幣，“可是要找魔泉？”
    這次換能貓感到驚訝了，不過他很快也反應了過來。既然魔泉水被“懸壺美人”說得這麽神乎其神，那麽要去找泉水的人必然不少。這些獵人肯定不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委托。他便點了點頭，“怎樣，能幫我們找到嗎？”
    獵人已經在把擺出來的東西收回去了，“找不找得到，是你的事情。我帶你們上去，到太陽快落海之前送你們下來便是了。成交？”
    能貓有些不滿意，但還是說了聲，“成交！”
    很快，他帶著這位叫作艾丹的獵人去到了懸壺美人店門口和石武匯合。石武已經租了三頭灰耳象，三人騎上，與阿澤他們做了道別。馴象師駕著灰耳象就朝著山的方向而去。艾丹說山中會有凶猛的野獸，因此能貓還背上了他的那把狙擊槍。灰耳象的速度很快，到了晨曦微露之時，他們便抵達了山腳下。
    這裏接近赤道，全年溫暖，雨量充沛。山峰被茂密的熱帶雨林所覆蓋，從山腳到山腰，鬱鬱蔥蔥的樹木和熱帶植物構成了一道生機勃勃的綠色屏障。要是沒有熟悉環境的人引導，進入這片森林中很容易迷失方向。高大的喬木會遮蔽太陽，厚厚的落葉下隱藏著危機。好在，獵人，樵夫，還有那些尋找魔泉的人早就為他們做好了拓荒。有一條蜿蜒的不易辨識的小路在密林中時隱時現。他們三人就仔細地尋找著小路的蹤跡，行至正午時分，也抵達了半山腰的位置。
    從這裏往下看，可以看到黃煙籠罩的溫格爾格集市。這個方方正正的集市就像一塊狗皮膏藥一般貼在平琴島上。絡繹不絕的人流像是從膏藥中流出的膿水。看來任何人工的場景在自然麵前都談不上美好二字。
    “距離有時候也不能產生美，對吧？”石武喝了口水，把水壺遞給了能貓，然後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從這裏開始，植被越來越少，正午毒辣的陽光曬得人頭昏目眩。
    “那是因為你眼神兒不好。”能貓知道石武在拿他昨天說的話揶揄自己，本著嘴上絕對不吃虧的原則，他也立刻回嗆了一句。
    “從這裏往上，我們就要進入魔泉出沒的境地了。”艾丹說道。
    能貓他們抬頭看了看山上。樹木逐漸變得稀少，然後是一片連綿的草甸，往上便是地衣點綴的裸露岩石，最後連接著積雪覆蓋的山巔。許多瀑布從高處傾瀉而下，遠遠看去像一條條白色帶子掛在山崖上。看來這裏是個水流充沛的地方，要在這兒找到所謂的魔泉，不是一件容易事。
    “大夫說魔泉是在雪地裏突然出現的一汪清泉，恐怕我們得到了雪線以上才能有所發現。”石武說道。
    “在那裏的確是沒錯了。”艾丹輕輕一笑，“但是，從這裏開始，我們已經進入魔泉的地盤兒了。那玩意兒，可不是一個泉眼，它是活的。曾經也有不少人上山來找魔泉，說是泉水包治百病。能找到的十分之一；能活著離開的，百分之一。”
    艾丹的話讓能貓心裏有著發怵，但他旋即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這麽說，牛大哥，您是百分之一百能活著離開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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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武也看向了艾丹。
    艾丹又是微微一笑，“我是獵人。你們知道獵人最重要的技能是什麽嗎？”
    “打獵！”能貓脫口而出。
    石武無語地看著他。
    “不！”艾丹搖了搖頭，“獵人最重要的技能，是和大自然對話。活路，自然母親會告訴你的，隻要你願意去聽她的話。”
    能貓和石武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神都有些迷茫。這個大叔的話有些太玄乎了。石武肯定這個人不會使用魔法，他的身上沒有魔法師的氣息。一個沒有魔法的人怎麽可能和蓋亞溝通呢。
    “但你也獵殺這裏的動物，不是嗎？”能貓一如既往地心直口快，他想起了艾丹鋪子裏那些森森的白骨。
    “是的，我獵殺動物，但我不濫殺動物。我祈求自然母親賜予我食物和財富，自然母親會響應我的祈求；同樣的，我的獵物祈求自然母親賜予它活下去的機會，自然母親也會響應它的祈求。我說過，活路，自然母親會告訴我們。我聽到了，則我滿載而歸；它聽到了，則它昂首前行。這都是我應該接受的事情。因此，你們也要接受。”
    “接收什麽？”能貓問道。
    “接受失敗。”
    “可這又是打獵。”能貓攤手道。
    “不！”艾丹的神色變得無比嚴肅，“這是打獵，而且，獵手是魔泉，我們才是獵物！”
    能貓再次看向了山頂，那裏積攢的白雪此刻就像一隻沉睡的雪怪那般，正等待著自己踏入它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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