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祭師塔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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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肯爵士看著能貓跟在侍從身後走進軍營,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沒想到國王陛下會把你派到我這兒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疑惑,“就算沒被波頓王子挑中,拿著國王給的那份賞賜,你完全可以過得逍遙自在。小騎士,你的決定還真挺特別的。”
    能貓笑了笑,輕鬆地回應:“一箱金龍幣總有花光的時候,在王宮裏找個差事幹,才是長遠打算。”他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再說,能為王室出力,是件很光榮的事。”
    既然這話已經說出口,能貓就得時刻提醒自己,他進王宮是為了追求“真正的榮譽”。不過,瑪麗娜之前隨口問的那個問題還一直在他腦海裏打轉。他暗自慶幸,當時這位情報大臣沒再追問下去,不然他肯定會露餡。可即便如此,他心裏還是有點不安——瑪麗娜看他的那個眼神,就像個幽靈,總在他腦子裏晃來晃去。甚至現在,他都感覺那道目光好像還在背後盯著他。
    “瑪麗娜大人到!”門外傳來一聲通報。
    能貓心裏一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木門被推開,一陣香風混著冷空氣飄了進來。瑪麗娜邁著輕快的步子走進房間。
    “瑪麗娜大人,您這次拜訪有啥事嗎?”鄧肯爵士趕緊迎上前。在他的印象裏,這女人從沒踏足過王城守備軍的營地。而且他心裏清楚,像瑪麗娜這樣的人,肯定在軍營裏有自己的眼線,根本不用親自跑一趟。
    “下周就是艾登王子和克莉絲公主的婚禮了,現在正是您最忙的時候,我這會兒來打擾,實在有點過意不去。”瑪麗娜輕輕抖掉肩上的雪花,語氣客氣,“不過,鄧肯爵士,我不是來找您的,而是來找您身後這位能貓騎士。”
    “瑪麗娜大人好。”能貓上前一步,笨拙地行了個禮——他也不知道騎士該怎麽正式問候情報大臣,隻能簡單地彎腰鞠躬。
    “別這麽客氣,能貓騎士。”瑪麗娜雙手揣在袖子裏,可能是因為外麵太冷了,“雖然外麵下著雪,但雪裏的王宮才算得上真美。不知道你能不能賞個臉,陪我出去走走,欣賞一下這景色?”
    “這……”能貓抬頭看了眼鄧肯爵士,想征求他的意見。
    “瑪麗娜大人,您也知道,守備軍最近事多,能貓剛來,我還有不少事要交代他……”鄧肯爵士似乎不太想買賬。
    “鄧肯爵士,城西的橡樹客棧裏,有三個從惡魔龍峰來的家夥正商量怎麽混進王宮。我猜他們不是為了逗國王開心。”瑪麗娜伸出手,遞上一張羊皮紙,“趁他們還沒站穩腳跟,把他們一鍋端了才是聰明做法,您覺得呢?”
    鄧肯接過羊皮紙,輕歎了口氣,“能貓,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守備軍的事。你剛到,瑪麗娜大人肯定有不少規矩要教你,好好學著。”
    “是。”能貓心裏明白,這頓“盤問”是躲不下了。
    “那就請能貓騎士暫時當我一個小時的護衛吧。”瑪麗娜半開玩笑地說完,轉身走出了門。
    能貓隻好跟了上去。
    出了門,少了火堆的暖意,寒氣一下子撲了過來。瑪麗娜拖著長裙走在雪泥裏,能貓注意到泥汙慢慢爬上她的裙擺,可她一點都不在意。畢竟,她是高高在上的情報大臣,一件髒裙子自然有人幫她收拾幹淨。同理,要對付他,她也根本不用親自動手。
    她親自來找他,肯定是因為心裏有疑問。
    但她沒在國王麵前問出來,說明她也有自己的顧慮。
    能貓跟在她身後,默默揣摩著她的心思。
    “這裏挺美的,對吧,能貓騎士?”走了好一段路,瑪麗娜終於打破沉默,“你腳下的石板,兩旁的牆壁,還有前麵那座高塔,這一切都很漂亮。”
    “龍之國比我想象中漂亮多了。小時候聽的童話裏,這裏是惡龍的老巢,陰暗潮濕,常年沒陽光,毒蟲到處爬,誰進來都得死。”能貓實話實說。但是,他也認出了前麵的塔,鄧肯爵士介紹過,那便是祭師塔。瑪麗娜帶著他朝那個方向而去,這讓能貓心中愈發不安。
    “敢在這兒說這話,你膽子比我想象的大。”瑪麗娜輕笑了一聲,“說真的,你的表現讓我挺意外的。我知道你以前是雇傭兵,不管在狐狸國、犬國、熊國還是智人國,你用的都是槍。大多數外族人都這樣,既然習慣了熱武器,誰還會去練冷兵器?我真想不通,一個外族人怎麽能靠一把匕首打敗我們龍族的勇士。”
    “……”能貓心裏一涼。瑪麗娜說的這點,連他自己都沒深想過。這個女人好像比他還了解他,他已經猜到她接下來要問什麽了。
    “從我查到的你的經曆來看,一把附魔狙擊槍明顯更適合你。我看不出你有啥理由特意把冷兵器練得這麽好。我猜,這不是你自己的主意,有人為了讓你進龍之國,甚至進王宮,暗中改變了你的人生軌跡。”
    能貓的過去與莫奇的影子
    她說得沒錯,他的人生確實在某個節點變了方向。那是在熊國的一次行動中,他被雇傭兵隊友出賣,差點被炸死。幸好莫奇救了他……
    莫奇。
    因為莫奇的救命之恩,他跟著莫奇和扯扯,接觸到了各種魔法。從那以後,他在行動中開始更多地用冷兵器,因為熱武器對很多魔法勢力沒啥用。
    後來在智人國,他又被莫奇救了一次。按照莫奇的指示,他跟著虎落去了東半球諸島,那是他從沒去過的地方。
    再然後,就是昨晚,莫奇給他的第三個指示——跟王室成員蕾妮公主搭上關係。
    不管是不是巧合,他進王宮確實跟莫奇脫不了幹係。可能貓從沒弄清過莫奇的真實目的。不過對一個雇傭兵來說,知道雇主的意圖既沒必要,也挺危險。
    “所以說,命運這東西真是讓人摸不透,對吧?”瑪麗娜回頭看著他,“有時候我真挺佩服的,這星球上有上百億生靈,無數條命運的線糾纏在一起,偏偏有人能精準地挑出一根,給它下個詛咒,讓那個人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為龍族王室效力,我不覺得是痛苦,大人!”能貓趕緊澄清。
    “我不是說你,能貓騎士。”瑪麗娜從袖子裏掏出另一張羊皮紙遞給他,“我說的是他。”
    能貓打開一看,愣住了——這是魔藥考試的入圍名單,上麵有石武的名字。果然,瑪麗娜已經知道石武的事,也猜到了他入宮的目的。
    “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沒啥好瞞的。沒錯,我是為了找我朋友來的,但請您放心,我不會幹危害王室的事。”能貓放下羊皮紙,急切地問,“您剛才說的非人折磨和痛苦,石武現在怎麽樣了?”
    “我是情報大臣,負責給國王打探消息,不管是好是壞,王城內外的事,我都該是國王的眼睛和耳朵。可惜的是,這王城裏有個地方,我既看不見也聽不到,那就是你朋友在的祭師塔深處的魔藥室。”
    瑪麗娜抬手指向前麵那座塔。塔身細長,灰色的磚牆有些陰森,周圍的火把冒著怪光——藍色、綠色、紫色,像根巫師的手杖。塔頂的天窗嵌著一塊巨大的貓眼石,遠遠看去像隻眼睛,死死盯著靠近的人。
    “既然您不知道塔裏的事,為什麽說他受著非人的折磨?”
    “祭師塔裏的情況我確實不清楚,國王也不想讓我這種前朝老臣知道裏麵的秘密。但從塔裏運出來的屍體我卻看得見。那些龍族術士的屍體個個滿身傷痕,麵容憔悴,有的甚至四肢扭曲,樣子怪得認不出來。這些可憐蟲裏,不少名字都上過那張羊皮紙。不過對你來說,好消息是,你朋友暫時還沒變成屍體。”
    能貓攥緊了拳頭,“我明白了,您沒在國王麵前揭穿我,是想讓我幫您查清楚那個怪祭師在搞什麽。我確實有理由混進祭師塔,可您覺得我能當您的眼線嗎?我不是魔法師,就算用守備軍的身份進去,也太顯眼了。要想我幫您揭開祭師塔的秘密,我需要您的支持。”
    能貓這麽快就摸透她的心思,瑪麗娜有點意外。這個外族人果然比不少龍族人聰明。“我不希望任何勢力威脅龍族,不管是那祭師還是你,在我眼裏都是隱患。幸好,我看得出你動機單純,心思正直,可那大祭師讓我不安。所以,我肯定會幫你……”
    “看來那祭師隻跟王族的人打交道,像您這樣的大臣也沒法跟他直接溝通。我現在是守備軍,幫不上忙。要真想幫忙,我得跟王室的人搭上關係。”能貓已經想好要她幫什麽了,“波頓王子拒絕了我,您覺得盧斯國王會讓我當他的護衛騎士嗎?”
    “當然不可能。不過,你的忠誠也許能打動盧斯國王,讓他安排你做維揚國王三個孩子之一的護衛騎士。”瑪麗娜心裏已經在盤算怎麽操作了。
    這正是能貓想要的。他盯著那座陰森的祭師塔,咬緊牙關,心裏默念:“兄弟,你一定要撐住,隻要你撐下去,我就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
    能貓與瑪麗娜腳下的鬆軟泥地之下,深藏著祭師塔的魔藥室。這地下室遠比塔身占地更廣,像一座幽深的監牢,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潮濕的黴氣。昏暗的火光搖曳,映照出一排排忙碌的身影——龍族術士與異族學徒來回穿梭,每個人臉上都繃得緊緊的,仿佛被無形的壓力碾得喘不過氣。坩堝裏咕嘟冒著泡,研缽發出刺耳的研磨聲,火爐的熱浪烘烤著整個空間,蒸汽裹挾著藥草的苦澀氣味,像囚籠般困住一切,讓這裏成了個名副其實的蒸籠。
    刺尾貂推著一輛裝滿藥材的小車,在擁擠的人群中左躲右閃。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但車輪還是時不時撞到那些龍族術士,惹來一陣低聲咒罵。“走路沒長眼嗎?”“賤種,滾開!”刺尾貂不敢還嘴,隻能低頭連聲道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知道,比起這些龍族的惡言,最裏麵那個身影才真正讓人膽寒。
    他推著車停在一扇沉重的鐵門前,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
    “吱嘎……”門緩緩打開,一股更刺鼻的藥味混著滾燙的蒸汽撲麵而來。白茫茫的霧氣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端坐在高高的木梯上,腳下是一口三米高的巨型銅鍋,裏麵沸騰的藥液咕嘟作響,冒出陣陣青煙,散發著詭異的甜腥味。
    “新……新配的藥材,都是一點一點挑出來的,絕對沒瑕疵。”刺尾貂彎著腰,聲音發顫,話音剛落就僵在原地,緊張得不停吞咽口水,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在滿是灰塵的地麵上。
    木梯上的身影輕盈躍下,落地無聲,帶起一股氣流,攪得滿屋的蒸汽像幽靈般扭曲舞動。他身形瘦削,裹著一件灰撲撲的長袍,袍角被藥液染得斑駁。刺尾貂低著頭,不敢直視,隻聽到他低沉的嗓音:“都是最好的?”
    那人伸出左手,逐一拿起小車上的藥材,湊到眼前仔細端詳,又放在鼻尖輕嗅,動作慢條斯理卻透著一股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絕對是最好的!”刺尾貂的聲音幾乎要抖出腔,他大氣都不敢喘。他太清楚了,若藥材裏混進一丁點次品,那些人的下場有多慘——被丟進地牢,灌下一碗毒藥,痛苦得像野獸般嚎叫,骨頭扭曲變形,最後被活活打死,屍體拖出去,連個全形都不剩。
    “還算合格。”那人檢查完最後一味藥,語氣冷淡,“全倒進鍋裏。”
    “遵命!”刺尾貂猛地鬆了一口氣,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總算逃過一劫。可就在他抬手的瞬間,袖子滑到手肘,露出一道刻在皮膚上的標記——獵魔人留下的烙印,猙獰如蛇。
    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驟然變冷:“這是什麽?”
    刺尾貂嚇得渾身一抖,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您之前留在我身上的,您……您不記得了?”
    蒸汽漸漸散去,露出石武的臉。他的眼神呆滯,瞳孔微微顫抖,手指也跟著抖了幾下,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我?”他喃喃自語,聲音裏透著一絲迷茫。
    就在這時,幾根細如發絲的銀線從石武體內驟然收緊,像提線木偶的絲弦,將他猛地扯向半空,重新落回高梯頂端。“倒進鍋裏!”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毫無感情,像被另一個意誌操控。
    “是,是!”刺尾貂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推著小車,沿著螺旋狀的步道爬到鍋邊。藥材嘩啦啦地傾倒進沸騰的藥液,激起一陣更濃的蒸汽,瞬間吞沒了石武的身影,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