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穿越達連

字數:12582   加入書籤

A+A-


    “雨林”,是指哥倫比亞北部省份至巴拿馬南部省份的達連隘口。多年來,這裏是販毒集團、**武裝組織和土匪的勢力範圍。偷渡的人們通常從卡雷托或阿坎迪進入雨林。很多美洲人選擇阿坎迪,因為走那條路線便宜,但危險係數高,搶劫、綁架的事情時有發生。進入雨林,要經過少則兩三天,多則十天八天的跋山涉水,曆經千難萬險,最後乘船再坐車輾轉至戴維的聯合國難民營,算是完全結束雨林的行程。

    天空下起雨,開始還稀稀拉拉的,越下越急,還沒走出幾步已被澆成落湯雞。

    穿過一大片香蕉林是走進雨林的序幕。香蕉樹大大的葉子沾滿雨水,往前每走一步都打在臉上、身上,令人躲閃不及、睜不開眼。地上不是水坑、泥坑、爛泥就是濕漉漉的躺倒的植物和植物被砍過後留下的根。

    腳底下都是爛泥,讓雨一澆,上麵浮一層泥湯,沒走幾步直接灌進鞋裏,鞋裏的泥湯走起路來“噗嗤噗嗤”響,被擠得順著鞋的縫隙和鞋腰往外流。泥湯下麵的泥地又軟又滑,每走一步都“哧溜哧溜”地站不穩。爛泥有腳踝那麽深,踩下去腳得往外拔,鞋子很容易被粘掉。

    沒走多遠,劉明陽心想,這是“開胃菜了?”一不留神,腳下一滑,都沒反應過味兒,撲通一屁股坐到泥裏。摔得倒不疼,就是衣服褲子上滿是泥,泥漿滲進褲子裏,濕乎乎的,沾得滿腿、滿屁股都是。坐在地上,看看自己的狼狽相,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來。李哥和阿強一人一邊扶他起來,還沒等他站起來,腳底一滑,重心失衡,“撲通!”又一個四腳朝天,這次,連同拉著他的李哥也倒在他身上,幾個人笑成一團。劉明陽躺在地上一邊擺爛一邊吐著濺到嘴裏的泥湯,罵道:“他的!這是什麽爛路啊!”

    其他人也無一例外,一會兒一個狗吃屎,一會兒一個四仰八叉。身上的衣服無論是前麵還是後麵都像被泥染過一樣,天上的大雨也根本來不及衝刷。大家你拉我拽,踉踉蹌蹌吃力地往前走,小淩像是掛在何哥身上,倆人無論哪個腳底一滑,就都趴下。小淩央求著何哥,

    “啥時候能到美國啊?還以為美國有多好,就這啊?要不我們回去吧!”

    何哥這次沒發脾氣,他知道小淩這些天跟著他遭罪了,而且他明白,這才剛剛開始,是自己對她隱瞞一切把她帶出來的,等於變相騙了她,同時也為昨天那樣對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於是,緊抱著她的腰,差不多是半抱著她。嘴裏哄著說:

    “走過去就好了,到地方把昨天扔的都給你買回來。”

    “真的?!”

    “真的,買比那些都好的!”

    小淩聽完,眼裏噙著淚花,轉頭看著何哥堅定的臉,又有了力量。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有人對她好,不嫌她累贅、多餘,寵她。這個男人讓她第一次感到什麽是幸福和安全感,哪怕眼前是艱難的,她的內心也有指望,在她心裏,這個男人可以托付終身。

    一個多小時才走出香蕉林,一隊人互相看著隊友的泥樣子,連臉上抺雨水的時候也弄的都是泥,一個個像活生生的泥塑。互相看看,劉明陽無奈地感歎,“這雨林先給咱們來個下馬威啊!”

    隻有真正踏入雨林,才會明白這片原始叢林的殘酷與無情。

    無論是穿過那片香蕉林還是即將深入未知的熱帶雨林,腳下的路始終泥濘不堪。濃密的植被高聳入雲,樹木千奇百怪,巨大的榕樹盤根錯節,如同怪物的手臂橫亙在路上,纏繞的藤蔓高懸在半空,還有那些長滿尖刺的荊棘,相互交錯,密密相連。

    不僅如此,叢林裏充滿著隱藏的危險,每一處密林都可能藏身野獸、毒蛇,它們在暗處窺視著闖入者,仿佛隨時準備發出致命一擊。

    山路更是險象環生,時而狹窄,時而陡峭,時而泥濘,時而濕滑。有的地方是一片鬆散的泥坡,上麵嵌著或大或小的岩石,稍有不慎,便可能滑倒跌落,可那卻是必經之路。

    第一天的行程都是爬山,爬的是濕滑的泥山。天空一直飄著雨,時緩時急。此時,劉明陽和向導走在前麵,阿強緊隨其後,專注地觀察前方的路況,遇到危險不好走的地方及時提醒身後的隊友。他們正艱難地攀爬一處泥濘的大陡坡,腳下都是稀泥,泥漿沒過了腳踝,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跟大地拉扯著。

    很大很高的巨石是嚴峻的挑戰,必須手腳並用向上爬。什麽姿勢好不好看,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麵子不麵子,爬上去,再爬下來,巨石上沾滿了人們帶上去的泥,不停地被雨水衝刷著。

    有的地方泥很深,一腳踩下去沒過膝蓋,拔出來的褲管沾滿泥,鞋成了泥的一坨。沾了泥和泥湯的腳踩在石頭上很滑,深一腳淺一腳,一不小心滑倒,輕則擦傷、摔回到剛辛苦爬上來的地方,重則摔壞胳膊、腿,後果不堪設想。

    每個人都必須萬分小心。雨林裏最怕受傷,受了傷,跟不上隊伍,其他隊友不會因為誰受傷就慢下來等,因為那樣自己也可能冒著斷水、斷食或遇上其它意外的風險連同自己也一齊陷入絕境。除非是自己的親人或者花高昂的價錢雇南美背包的把人抬出來,不然,受傷的人大概率會被隊友遺棄,那樣也意味著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我去!”劉明陽猛地停住,用力將一條腿往外拔,眾人一看,幾乎一整條腿都深深陷在泥裏,他用力掙紮,阿強和李哥上前架住他用力往外拖,費了好大勁兒,腿終於拔出來,鞋卻留在泥裏。

    小淩用幹得火燒火燎的嗓子焦急地說:

    “哎呀,這咋辦啊?我給你找!”

    說著就準備把手伸泥裏去摸鞋。劉明陽趕忙擺手製止,

    “別找了,太深了,找不到了。謝謝了!”

    又衝著其他人說“

    “歇會兒吧。”

    其他人也趁機停下歇息,渾身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劉明陽低頭看著自己隻剩下一隻的鞋,那是母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盡管早已被泥漿糟蹋得不成樣子,但現在要失去它,心裏還是有說不出的不舍。他在背包裏翻出早已準備的另一雙鞋,套在沾滿汙泥的腳上。

    正在此時,密林深處突然傳來野獸的叫聲,那聲音,像虎,又不完全是,又有點像獅子,聽起來離他們很近,讓人感覺瘮得慌。一群人一下子警覺起來,每個人都眼不敢眨一下地尋找著叫聲的來處。

    又有一隊人從下麵上來,也滿身是泥。劉明陽看著他們用手示意一下,有危險,

    “小心!有野獸。“

    來人見他們緊張的神情,也不禁放慢腳步,這時,又傳來吼叫聲,其中一個人如釋重負,

    “嗨,我當是啥,這個啊!那是吼猴。“

    “什麽?!”

    “猴,一種叫聲特殊的猴子。”

    “這是猴子的叫聲?!”

    “猴子怎麽會叫出這種聲音?像巨大的野獸!”

    大家七嘴八舌。

    “是的,它們叫起來像老虎、獅子一樣吼,所以叫吼猴啊。”那人接著又說:

    “聽說了嗎?昨晚大飛上有人掉海裏了!”

    “知道。”

    “是個女的。她老公哭的啊!現在可能還在岸上沒走呢。有用的都在他老婆的背包裏,錢啊,護照啊,他身上隻有些零錢。還受了傷,唉!可憐啊!”

    另一個人接道:“就是背包害了女人,船飛起來的時候她光顧著包,手沒抓穩,不然不會掉下去,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好像他在場看見了一樣。

    劉明陽他們知道講的是同船的那個大哥,麵麵相覷,心生可憐。回想起昨晚驚心動魄的那一個多小時,心有餘悸。

    劉明陽腦子裏過了一下那位大哥,暗暗提醒自己,凡事都要萬分小心,稍出差池就可能性命不保。

    下了這座山,是布滿亂石的河灘路。河水潺潺地流淌在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石頭下和縫隙間,衝刷著光滑的石麵。嵌在泥沙裏的石頭還算老實,調皮的可就沒那麽聽話了,腳踩上去直打滑、翻滾,隨時都要上演一場惡作劇。

    走在前麵的劉明陽突然腳下一滑,一塊被河水衝刷得光光的圓石猛地一歪,腳踝瞬間一扭,整個人險些跌倒,嚇得渾身一顫。穩住身體,深吸口氣,心裏警告自己:穩著點,可不能受傷!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要是把腳崴了就是死路一條!回頭大聲向隊友們喊道:“都小心腳底下,石頭是鬆動的,溜滑,踩不穩就會崴腳!”

    一路趕上什麽樣的路就走什麽路,逢山爬山,遇水過河。河岸上,腳底踩過橫七豎八的樹根和新生的植物,趟過積滿雨水深深的巨大泥坑;頭頂各種樹木的枝葉擋著去路,身旁樹叢裏的窸窣聲足以證明,裏麵的眼睛正在暗處悄無聲息地盯著他們,必須大刀闊斧地撥開枝葉,借此驅趕藏在林中和樹枝上可能襲擊人類的動物或蛇蟲。時斷時續的雨穿林打葉,沙沙地催促著人們的腳步。

    過了河灘和河岸,前方是一麵幾乎垂直的陡崖,野蠻生長的藤蔓和茂盛的灌木難掩猙獰的怪石。李哥身體瘦,動作靈活輕盈,這次他拉住劉明陽,自己一馬當先,抓住一根裸露的樹根爬上去探路。

    隻見他試探著腳下踩上去是否穩當,手抓住的藤蔓或植物是否牢固。雨季泥土鬆軟,岩石很可能鬆動,看似茁壯的植物,手抓上去很可能連根拔起。李哥朝身後喊,“踩穩了再——往上爬,手要抓牢!不結實的——別碰,小心抓空,摔下去!”

    幾乎直上直下的陡崖,爬了一段,所有人便氣喘籲籲。此時,劉明陽正低頭給自己的腳找個安放的空當,泥土看似堅實,他試探地踩上去,稍一用力,一隻腳陷進半米深的爛泥。他用雙手死死地抓著濕滑的藤蔓,用力往上拔,泥漿發出“咕嘰”聲,心想:搞不好鞋又要被吞到裏麵。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所有人都猛地轉頭,劉明陽連忙回頭:“怎麽了?!”

    何哥皺著眉,用身體緊靠著陡坡,手掌朝下抖著,“紮手了!”

    “天呐,怎麽這麽多?!”小淩皺起眉頭,心疼地問。

    阿強離何哥最近,小心翼翼地把身體挪過去,見何哥手指、手掌上紮滿了長短不一,粗細各異的刺,有些已經紮進肉裏,正往外滲血。

    何哥衝著大夥說,“你們先走吧,讓小淩幫我拔刺,好多,得花些時間。”

    阿強點點頭說:“嗯,太多了!紮得挺狠。”

    其他人都在氣喘籲籲,順著頭上、脖子流的汗瞬間跟雨水混合在一起。攀爬山崖的難度遠超想象,每挪動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體力,此刻他們巴不得停下來喘口氣。

    這種條件下,想找隻鑷子簡直是異想天開的事,小淩用頭和身體為何哥的手擋住雨,細心地用指甲給何哥開始拔刺,邊拔邊問:

    “疼嗎?”

    何哥疼得直皺眉,卻嘴硬地說:“沒事,不疼!”

    那麽深的刺,怎麽可能不疼?隨著眉頭不斷地皺緊,嘴角也隨即咧著,手掌已布滿血珠。何哥忍不住問阿強,

    “這刺會不會有毒?手不會廢了吧?”

    阿強一邊故作輕鬆地笑笑一邊說:

    “不會”。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熱帶雨林裏植物種類繁多,誰能認得出哪些是有毒的呢?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全部拔完。小淩趕緊翻出酒精,給何哥消毒。酒精一接觸傷口,嘴裏長長地發出一聲“嘶——”,使勁地甩著手,咧著嘴,臉已經疼得扭曲,但依舊硬撐著沒吭聲。

    劉明陽衝大家說:“這段難爬,都別著急,向導急我們也別急,避免出意外。”眾人應聲點頭。他揮起手,朝向山頂同,“上!”

    這座山崖接近九十度,向上爬的確是太吃力,一會兒一場雨,濕滑的岩石,說不好哪一腳沒穩住,一滑就摔下懸崖,隊友們你拉我拽他扛。

    “上鋪兄弟”在喵喵下麵扛著她的屁股,一邊往上掫,嘴裏一邊罵著,

    “!你怎麽這麽重啊!累成這個樣兒也沒見你瘦,哪個男人把你喂這麽胖!”

    喵喵用冒了煙的嗓子順嘴罵一聲,“!”便連喝帶喘,再沒力氣出聲。

    山路陡峭,每邁一步都是考驗。雨又大起來,頭上流下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模糊了視線。劉明陽迅速用手抹了把臉,手腳並用,使盡全身力量爬上一塊巨大的岩石。突然,腳下一滑,一股失重的恐懼瞬間襲來,他的手猛地摳住岩石的縫隙,手指尖因用力而顫抖著。狠狠地吸了口氣,腳底憑著感覺摸索著找到牢固的安放處,又是一場驚嚇。

    向導很有經驗,示範著抓在哪裏,踩在哪裏更安全。他們身材雖然不高,但體格很健壯,背著幾個背包,不時還能協助他們。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眾人終於狼狽不堪地抵達山頂。整隊人都上氣不接下氣,快要癱倒。站著的,蹲著的,坐著的,還有抱著樹杈趴在上麵的,個個咧著嘴,恨不得躺在地上一睡不起。誰都沒有說話的力氣,周圍出奇地安靜,隻有急促的雨打在葉子上“唰唰”的聲音,像遠處傳來的波濤聲,更像在提醒著他們——危險仍未結束,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

    下山的路更險。雖然此時雨漸漸小了,可路依然濕滑不堪,每一步都可能是牽拌和陷阱。

    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感覺著腳下的虛實。劉明陽用腳試探著往下走,心想:“這時如果跌倒,摔下去,那可是萬劫不複的災難。”腳底下更加當心。

    正想著,突然“哎呀”一聲,阿強的一個小兄弟一個踉蹌,整個人猛地衝下山坡。在他下麵的劉明陽毫無設防,眼看他衝下來,本能的反應是閃開,可理智卻飛速地告訴他:抱住他!如果他真的閃開,小兄弟很可能一路摔下去,後果……。

    劉明陽飛速地伸手抱住他,隻聽“啊!”的一聲,兩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泥裏。小兄弟爬起來,嘴上連說“謝謝哥!謝謝!”,伸手想去拉劉明陽,可他倒在地上連連擺手,嘴裏大聲喊著,“不行!不行!別動!”臉色發白,一副極度痛苦的表情。這下可嚇壞了眾人,誰心裏都清楚,如果受傷不能走了,最嚴重的後果是把生命留在這裏。紛紛關切地湊過來問他怎麽了?劉明陽側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咬著牙說,“我可能不行了。”

    李哥著急地問,“怎怎怎怎麽了?”

    劉明陽身旁一棵樹下麵支出一根胳膊粗的樹杈,原來,剛才小兄弟撲到他身上跌倒時,他的腰硌到樹杈上,此刻疼痛難忍。

    “我的腰可能廢了。”劉明陽緊咬著牙,強忍著疼說道。

    阿強聽罷繞到他身後,一條腿跪在地上抵住他的背,伸出胳膊說:

    “我扶著你,看能不能動?”

    劉明陽一隻手抓緊阿強的胳膊,另一隻手臂慢慢支撐起身體,李哥也用手推著他的胯。他感覺還可以,便一點點挪動下肢,又慢慢伸直腰。雖然疼痛難忍,但那是表麵疼,腰部往上火辣辣的。順手拉起濕透的衣服說,“看看後麵怎麽樣?”

    隊友們一看,都瞪大了眼睛,他的後腰一大塊紅腫淤青,緊挨著往上一大片皮開肉綻,血淋淋的。所有人都開始為他擔心,真怕他受了重傷走不了。他試著活動兩下腰,臉上現出笑容,“骨頭應該沒事。”

    “得趕緊消毒!”阿強說。

    李哥已經從背包裏取出個瓶子,“用我的,雙氧水。”

    沒有紗布、棉簽之類的,雙氧水隻能用瓶蓋倒在傷口上,隨著劉明陽咬著牙關嘴裏發出“嘶——”的聲音,傷口處冒起厚厚的白沫。

    處理好傷口,李哥又說:“換件幹淨衣服吧,別——把傷口弄感染了。”

    隊伍繼續前行。陡立的懸崖,往下走,讓所有人心驚膽戰,哪裏站得穩。有了前麵的教訓,索性就都坐到地上,手腳並用,向下滑行,有人甚至用屁股出溜下去。劉明陽強忍傷痛,調轉身體,雙手雙腳著地,支撐身體倒爬著往下滑。到了這個時候,什麽麵子、形象,衣服還要不要,一切都保命要緊。

    接近山腳時,經過一個巨大的坑,不知這坑是怎麽形成的,像一口巨大的鍋,它占據了整個路麵,人們隻能在路的邊緣小心通過,像行走在鍋沿上。這泥濘的“鍋沿”又窄又滑,隻能容得下一個人。小淩已然體力不支,走到這,沒控製好重心,身體一斜,一下子摔倒在“鍋”邊,滾到“鍋”底,渾身上下全是泥。

    她心理上再也承受不住,坐在下麵哇哇大哭起來,嘴上罵著何哥,

    “的,老何,這他媽是什麽美國!不走了,我要回家!……”

    何哥連忙跳下去,邊哄著小淩邊把她抱起來,

    “再忍忍,再忍忍,下了山就好了……”

    終於,連滾帶爬,總算是到達山腳下。背行李的向導要求休息,他們每次休息都要一個小時,隊友們嫌耽誤的時間長,都不同意。李哥貼到劉明陽身邊,看似若無其事地說:“他們這是把控時間,多——走一天多掙一天錢。”

    劉明陽用翻譯軟件跟他們協商,最後雙方各讓一步,決定休息半個小時。

    爭執的空當,跟阿強一起來的兩個小兄弟年輕,體力好,要先走。臨走時,在山上把劉明陽撲倒的小兄弟抱歉地說:“對不起了哥,不能一起走了,我們想趕快走出雨林。今天真是幸虧有你,要不我就說不定會怎麽樣了。往後有啥事用得著兄弟的地方,說一聲,一定盡力!”

    劉明陽擺擺手,苦笑道:“都活著就好。”心裏想:人家體力好,又沒有女人拖累,早點走出去就少了風險又節省費用,至於說隊友情義,不講也是本分,這就是人性。

    往前是座小山,沒有特殊的難度,剛休息過的眾人,有了之前那座山墊底,也就沒覺得那麽吃力,更加快了腳步。

    山腳下是河灘,向導說要在這過夜,可現在的時間才下午兩點多。他說前麵還有座山很高,沒有四個小時他們上不去。現在劉明陽確定,他們隻是想拖延時間,便不再相信他的話。跟阿強說:

    “要不讓他們走吧,下麵的山不高,我們自己背行李也可以。”

    阿強關切地問:“你的傷能行嗎?”

    劉明陽堅定地說:“我可以。”

    阿強點了點頭,“那行!”

    結了帳,沿著河灘直接向前麵走。河灘已經漲滿了水,淹過腳踝。河水清澈透明,要是度假的話,這是理想中的涓涓溪流。此刻,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著河水,踩在大大小小,溜滑的石頭上,提心吊膽,生怕崴了腳。

    走了很久,路的盡頭,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大片蘆葦蕩,他們停下腳步,狐疑地尋思:是走錯路了嗎?

    周圍沒有其它路可走,後麵遠處還有人朝這個方向走過來,走近蘆葦蕩發現,很多葦子都被踩倒嵌在泥裏,斷定這條路應該是對的。

    密密的蘆葦有兩層樓那麽高。剛往裏走不遠,前麵隱約傳來急急的,與蘆葦葉摩擦的“沙沙沙”的響聲和葦子杆被踩斷的“哢嚓哢嚓”聲。很快,隨著蘆葦葉子猛烈地晃動,一群南美人朝他們迎麵飛奔過來,神色緊張,像見了鬼。

    看見他們,就用西班牙語嘰裏呱啦飛快地喊著,從他們的表情看是遇到了危險,見他們聽不懂,就用手不停地比劃著槍的動作。

    所有人都一驚,“前麵有劫匪!”劉明陽大喊“快跑!”掉頭就跟著一起跑。沒跑幾步,傳來“砰砰”兩聲槍響,嚇得頭也不敢回,跑得更快了。小淩死死地拉著何哥的手,指甲都快把何哥的手摳破了。

    他們一路狂奔,直到逃離蘆葦蕩很遠才敢氣喘籲籲地停下來。

    “現在怎麽辦?”累得直不起腰的阿強問。

    “原路不能回了。”劉明陽急促地喘著粗氣,看向四周,目光落在那群南美人身上,“看他們怎麽走吧,要不,跟他們一起。”

    眾人都點頭,“行。“

    南美人的人群裏有幾個在研究路,從他們比劃的動作看,是從另外一邊繞過剛才發生危險的地方,經過一番商量,大家達成一致。不得不說,這些南美人性格溫和、友善,也很團結,這麽大幫人一起走,遇事沒有爭執,安靜地一起商量。

    走了半天叢林,繞過那片蘆葦蕩,又到了河灘。

    沿著河灘前行,天空依然漂著濛濛細雨。走著走著,見前方一片紮滿帳篷的營地。有的營地沒有固定的地方,同路人見天色已晚,哪裏有空地就停在哪裏紮帳篷,不同的組隊走到這裏也選擇在這過夜。

    所有人已經疲憊不堪。紮好帳篷,穿著掛滿泥漿的衣服,直接踩進河裏,一陣寒意不禁讓人打個哆嗦。

    這裏雖然是熱帶雨林,河水卻是徹骨地冰冷,河水撩在身上,一陣陣地打冷戰,“這水怎麽這麽涼!”阿強凍得死死地咬著不停打顫的牙齒。微風拂過,渾身瞬間冒起雞皮疙瘩,瑟瑟發抖。

    簡單地衝洗了身上的汙泥後,他們回到營地,圍著瓦斯爐開始煮麵。雨林裏,晝夜溫差很大,不穿外套都不行。剛剛在河水裏凍得透心涼,熱氣騰騰的麵一下肚,暖流瞬間通遍全身,空氣裏飄著方便麵的香氣。眾人吃得狼吞虎咽,末了,連湯都喝到一滴不剩。這一刻,方便麵是世上最好吃的美食。

    突然,“嘶——”的一聲,讓所有人將注意力從方便麵裏分過神。轉頭看去,是“上鋪兄弟”,手裏的火腿腸塑料包裝被咬開個口子,原來是他用牙咬塑料皮時弄疼了一顆有點活動的牙齒。見他皺著眉,

    “怎麽了?”喵喵看著他問。

    “沒事。”咂了咂嘴,幹脆把火腿腸扔到一旁,兩口把剩下的麵吞下去。

    吃完,漱了漱口,用舌頭舔了幾下那顆牙,又把手伸進嘴裏,輕輕晃動兩下,皺了皺眉,罵了一句,“的!”突然猛地一用力,硬生生把它拔了下來。在場的人都被驚到了,齊聲喊出,

    “我去!”

    “我靠……”

    “太狠了!”

    隻見他捏著那顆被拔下來的牙,緊閉著嘴,嘴唇微微抖動著,牙床滲出的血都被他咽到肚子裏。喵喵在他身邊看得緊皺著眉又咧著嘴,僵在那,小淩也一臉不適地看著何哥。

    阿強盯著他,心裏暗暗琢磨:這家夥對自己下手也這麽狠!

    “上鋪兄弟”名叫東子,是雲南人,隻有阿強知道,他過去在緬甸為黑幫做過事,主要在賭場裏,因為犯了事,跑回中國。聽說“走線”這事後,精心做了攻略,又跑回緬甸找到從前一起做事的兄弟,在兄弟的幫助下跑了出來。路上跟阿強組了隊。

    疲憊的劉明陽躺進帳篷,困意“忽”地襲來,上下眼皮在打架。正要入睡時,遠處的帳篷裏突然傳來一陣孩子的哭聲。伴隨的,是沉悶的巴掌聲和一個女人的嗬斥聲。

    劉明陽皺了皺眉,心裏嘀咕一句:還有力氣打孩子呢?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沉重的困意令他徹底跌進夢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