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字，博大精深。
    何以見得？
    別看單單隻有四個字，但裏麵蘊含的意思卻不簡單。
    這四個字看上去是在問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但實際上，宮雪卻絕不是這個意思。
    結合她之前寫信要‘告別’，以及今天又見了朱霖，那麽她的真正意思很可能是未必！你想錯了，你以後很可能見不到我！
    那麽，應該怎麽回答呢？
    1，解釋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2，挽留宮雪，讓她不要離開自己？
    錯。
    統統全錯！
    這種時候，最正確的做法就是‘要表態’。
    於是，
    劉青山就臉色一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宮雪。
    與其對視！
    然後，他很認真的說“你是我掌紋裏未走完的航線，是瞳孔中未聚焦的遠方。縱算時光把山海揉成褶皺，我仍會以心跳為槳，以執念為錨，在每一寸你呼吸過的空氣裏，打撈你的蹤跡。”
    這就是——表態。
    可這夠了嗎？
    不夠！
    劉青山又道“你在雲端，我便攀霧；你在深海，我便化魚；你在荒漠，我便成沙——縱算天地為籠，山海為鎖，我的影子也會穿過所有縫隙，輕輕落在你肩頭。”
    “哪怕你在光年之外的星群裏流浪，我也會踩著銀河的碎片，跨過星空的褶皺，捧著滿襟的月光，走向你……”
    宮雪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睜大了那雙杏眼，瞳孔微微顫抖著，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夕陽的餘暉下，
    她瓷白的臉頰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嘴唇輕輕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你”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揪緊了棉襖前襟，指節都泛了白，“你在說什麽？”
    劉青山的話像是一道驚雷，劈開了她心裏築起的所有防線，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言說的情愫，此刻轟然爆發……
    再想起這段日子裏那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
    宮雪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像斷了線的珍珠砸在兩人之間的台階上。
    她仰起臉，夕陽餘暉下那雙含淚的杏眼像是浸在寒潭裏的黑曜石，閃爍著破碎的光。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子，手指緊緊攥住劉青山的衣襟，“朱霖姐她”
    劉青山突然俯身，在距離她唇瓣寸許的地方停住。
    溫熱的呼吸交織，帶著冬日裏白霧般的氤氳。
    “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不要提她。”
    “你！”
    話音未落，他的唇已經壓了下來。
    宮雪隻覺得唇上一片溫熱，同時腦中‘嗡’的一聲，所有的質問、委屈、憤怒，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攪得粉碎。
    劉青山的唇很涼，帶著外麵風雪的寒意，可呼吸卻燙得嚇人。
    她下意識想躲，後腦卻被他的手掌牢牢扣住，指縫間纏繞的發絲繃得生疼。
    “唔”
    唇齒間的糾纏讓她眼前發黑，膝蓋發軟，不得不揪住他的衣領才能站穩。
    這個動作讓她不得不仰起頭，更加貼近他的胸膛。
    劉青山趁機加深了這個吻……
    “唔——”
    宮雪隻覺得天旋地轉，所有的思緒都被攪成了一團漿糊。
    鼻尖縈繞的全是他身上的氣息，唇齒間盡是他熾熱的溫度。她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全靠劉青山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支撐著……
    不知過了多久，
    遠處突然傳來幾道野鴨的叫聲，驚得宮雪一個激靈。
    她終於找回一絲理智，用力偏過頭去，氣喘籲籲道“別會有人看見”
    劉青山低笑一聲，拇指輕輕擦過她濕潤的唇角。
    這才發現宮雪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一眨眼就滾落下來。
    “你”她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不能這樣”
    劉青山手掌輕輕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可緊跟著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個輕吻，“情之所至，情不自禁！”
    宮雪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思緒像被貓抓亂的毛線團，怎麽都理不出頭緒。
    那個吻就像是一把火，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燒成了灰燼，隻剩下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
    劉青山又將她擁在懷中，長長的舒了口氣，“看見又如何？”
    “男未婚，女未嫁，又怕什麽？”
    “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宮雪被他這番露骨的話羞得耳尖滴血，可心底卻又湧起一股隱秘的歡喜。
    她明知道這樣不對……
    可身體卻像有自己的意識般，不自覺地往他懷裏靠了靠。
    “那首詩，你喜歡嗎？”
    “……嗯。”
    “其實，那天初次見到你，我就寫下了那首詩。”
    “？”
    宮雪眼眸微抬，目光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劉青山就笑，“你都寫信要和我訣別了，我當然得趕緊拿出來啊，還得說這是我日思夜想，晝夜思念你才寫下的。祈求你看了能感動一點，不要和我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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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雪眼眸又抬了一下，嘴角帶了一些弧度，似乎是在憋著笑？
    劉青山清了清嗓子……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聽著聽著，宮雪的眼眶又紅了，心底軟軟的、甜甜的，她沒有告訴劉青山的是，她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這首詩！
    這首詩簡直是寫到了她的心坎裏……
    此刻聽劉青山親口朗誦，感情真摯，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更加強烈，令她心神蕩漾。
    女人都是感性的。
    越年輕，越是如此。
    宮雪這時已經不想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不開心的人。
    她隻想好好的享受這一刻的溫存，心底深處更是希望這一刻的溫存能變成永恒……
    她靜靜的聽著劉青山朗誦《一棵開花的樹》，當朗誦完一遍後，她依偎在劉青山的懷中，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隨即，她輕聲囈語，“我還想聽……”
    “好。”
    劉青山含笑點頭，又開始從頭朗誦。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
    當他這一遍朗誦完之後，
    低頭一看，正好與宮雪那雙靈動的美眸對上，她眸中閃著亮光，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
    兩人對視，均感心中一片溫馨與安寧。
    宮雪嫣然一笑，“我還想聽~”
    “好！”
    劉青山的聲音混著水麵吹來的風，在空曠的堤壩上蕩開。
    遠處，夕陽正緩緩沉入水庫盡頭，將整片水麵染成粼粼的金紅色。晚風掠過壩上的蘆葦叢，沙沙的聲響像是某種溫柔的絮語。
    就這樣，
    一個人朗誦，一個人傾聽。
    不知不覺間，天色就黑了，但他們誰都沒有動，就著最後的餘暉，看兩隻交握的手在水泥堤岸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蕩漾的水麵上……
    ……
    劉青山到家時，天色早已經黑透。
    看到他回來，王鳳儀就有些埋怨的問他去哪了，回來的這麽晚，不知道家裏還有客人嗎？
    一聽這話，
    他才想起來秦漢，他趕緊問人呢？
    “在窯裏呢，你趕緊去吧，一群人都等著你哩，你架子是越來越大了！”王鳳儀說。
    劉青山顧不上回話，趕緊跑了進去。
    進去一看，大家都在。
    劉樹德、劉福來他們正和秦漢在聊天，窯裏熱鬧鬧的。
    “抱歉抱歉！”
    “有事耽擱了，真是對不住，秦主編，等會兒我自罰三杯！”
    秦漢哈哈大笑，擺了擺手，“不礙事，本來就是我打擾了，就算要自罰三杯那也應該是我。”
    劉茂財轉頭對王鳳儀道“開飯吧。”
    “嗯。”
    王鳳儀回到廚窯打開蒸鍋，裏麵是早已經做好的飯菜，放在蒸鍋裏保著溫，這會兒端出來就能吃，也不會涼。
    飯菜很快上桌，隨即就正式開飯。
    秦漢還問“青山，你事情辦完了？”
    “嗯，辦完了。”
    劉青山點頭，然後看向劉樹德、劉茂財等人，“農場的朱叔一家，還有宮叔他們一家，明天就要走了。”
    “走了？”
    劉樹德等人就都驚了，“走哪啊？？農場那又出啥事了？”
    “朱叔是回燕京，宮叔回滬上，他們都接到調令，恢複名譽，恢複工作。”劉青山說。
    “啊……”
    “這是好事啊？哈哈哈，這真是好事！”
    “哎呀，你咋不早說？你早說的話，額還能去看看他們，見上一麵，這以後一回城，想見麵可就難了……”
    “對，估計這就是這輩子最後一麵了。中華還是大學教授哩！”
    “老宮也不差啊，他是畫家，聽說畫畫可好看，不過額認識他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畫畫……”
    劉樹德等人又驚又喜，同時也感慨不已。
    秦漢雖然不知道朱中華是誰，但聽話音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類似的事情，他身邊也有朋友經曆過。
    他笑著說道“好日子就要來了，以後咱的日子越來越有奔頭了，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對！額家青山也是這麽說的，哈哈哈……”
    “還是現在好啊，不像以前那麽烏煙瘴氣的，現在人人都埋頭幹活，不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
    “中央這次會議開的好啊，真的是太好了！來，都滿上，咱們幹一杯！”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幹杯！”
    眾人紛紛舉杯相碰，其樂融融，氣氛正酣。
    ……
    同一時刻，
    華陽縣城，縣委大院。
    莊嚴的會議室裏，長桌兩側此刻仍然坐滿了人，還煙霧繚繞的。
    啪——
    劉富貴重重的一拍桌子，聲色俱厲，“楊主任，你到底是要幹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還是不是黨的幹部？你究竟有沒有拿我們這些人當做統一戰壕的同誌？？？”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是領袖親口說的！”楊天興淡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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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富貴瞪著眼睛，“好，就算是如此，那你拿彎河大隊當試點，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這件事你告訴大家了嗎？額們還是不是華陽縣的領導？你是不是要搞一言堂？”
    “額們難道連知情權都沒有嗎？”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一些人的響應。
    “對！楊主任你最起碼應該給同誌們說一聲，大家商量商量是不是？”
    “是啊？哪有你這麽幹的，要不是報紙上報道出來，額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啥也不知道！”
    “楊主任你是一把手不錯，但你也應該知會額們一聲……現在這個局麵，讓額們都很被動啊，如果今年夏收情況不理想……”
    楊天興掃了眾人一眼，冷聲道“一切後果由額一人承擔！不需要你們承擔任何責任！”
    “好！”
    劉富貴又拍了一下桌子，大聲道“這可是你說的，大家都在場，也都聽到了！”
    楊天興眼中露出一抹厭惡！
    自從水庫事件之後，這家夥被地區行文申斥批評之後，消停老實了好一陣，可前兩天《西北日報》刊登了‘家庭聯產承包製馬克思主義農業合作化理論的新發展’社論後，這劉富貴又開始跳了。
    楊天興懶得再廢話，他直接說道“劉副主任，你若是對額不滿，對額有意見，大可向地區領導匯報，這不是你一向擅長的拿手好戲嗎？”
    “隨便你，這是你的自由和權利！”
    “不過……”
    說到這裏，
    楊天興目光掃視在座眾人，聲音一沉，“彎河大隊改革已經正式推行，額不容任何人破壞、阻撓！額不是為了自己，額是為了全國農村那千千萬萬以億計的農村社員們……這關乎著他們的切身利益，關乎著他們的未來！”
    “幹係重大，不容有失！”
    “目前，整個華陽任何事，都沒有這件事重要！”
    “在接下來的5個月裏，額會傾盡全力、付出一切來為彎河的改革保駕護航！”
    “無論是誰，都不能破壞！！！”
    聞言，
    在座眾人心中皆是一凜，他們都感受到了楊天興話中的決心。
    可這還沒完……
    楊天興頓了頓，竟然又來了一句，“哪怕是宋主任，也不行！！”
    轟——
    眾人盡皆駭然變色，目瞪口呆。
    宋主任？
    哪個宋主任？
    肯定是地區的宋主任啊！
    那可是整個渭南地區的老大！！
    劉富貴臉色一黑，他知道這話是在警告自己，但他怕？
    怕個球！！
    “楊主任，你要對自己的話負責任，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你是在當眾告訴大家，這華陽是你楊天興的獨立王國？你要當山大王是嗎？宋主任要是聽到你這話……”
    “額不怕！你就看宋主任會不會因為這事撤了額的職？”
    楊天興也火了，又接著說道“你看他能不能撤了額的職？！”
    轟！！！
    眾人腦子裏又是一陣，全都嗡嗡響。
    牛逼！
    這話太狂太囂張了！
    整個渭南地區誰不知道宋主任的威名？
    宋主任可是在渭南地區幹了一輩子老革命了，他作風強硬，說一不二，大家長式作風無人敢攝其鋒芒！
    你現在竟然敢在會上當眾說宋主任撤不了你？
    失心瘋了吧你……
    但能坐在這裏開會的人沒有傻子，那腦袋都是一等一的聰明。
    他們仔細觀察了一番楊天興的臉色，都發現他臉色很淡定，很從容，那這……
    看來他有倚仗啊？！
    不錯！
    對對對！
    若是沒有倚仗，楊天興會能在《西北日報》上發表社論？
    《西北日報》那是什麽級別？
    那可是整個西北省最大的喉舌，最權威的宣傳陣地！
    可不是誰不誰都能在上麵發表社論的……
    這麽說吧，在整個渭南地區說一不二，威風赫赫的宋主任，他都沒有在《西北日報》上發表過什麽社論，別說社論了，連《西北日報》都沒有上過。
    可楊天興現在卻是在《西北日報》上麵發表了社論，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社論。
    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要在農村搞改革，要砸爛集體製的大鐵鍋，要去搞資本主義……
    這種社論，往嚴重了說就是‘造反’！
    而《西北日報》卻是刊登了……
    那這背後的內情，就呼之欲出了……
    楊天興在省裏有靠山，或者說是支持者，否則的話，他根本無法在《西北日報》上麵發表社論。
    另外，他這個支持者的份量很重，非同一般！
    竟然能推動《西北日報》刊登這種形同於‘造反’的社論……
    想到這裏，
    眾人就都明白了，怪不得現在楊天興如此硬氣，竟然當眾說不怕被宋主任撤職！
    他都有省裏的大佬支持了，自然不怕！
    於是，
    眾人的心思就都活絡了，暗自思量自己在這場事件中該怎麽做，要不要站隊？
    至於劉富貴，
    他此刻的臉已經黑如鍋底，桌下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拚命在克製。
    怪不得自己給宋主任打電話匯報彎河的情況，宋主任隻是大發雷霆罵了一通，並沒有立刻表態，而且自己都又等了三四天，仍然沒有等到地區那邊下達的命令……
    真相大白了！
    這楊天興竟然不知不覺間和省裏聯係上了……
    ‘嘶——’
    ‘這難辦了啊！’
    ‘有省裏的大佬在背後支持，那自己還咋扳倒他？’
    ‘宋主任都沒有輕易出手……’
    ‘唉……’
    ‘他娘的！’
    劉富貴重重的在心裏罵了一句，煩躁不已，最近這半年咋處處不順呢？
    就沒碰到一件順心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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