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未來的文學大師一口一個‘老師’，
    要說劉青山心裏不舒坦，那完全是假的，成就感、滿足感、虛榮感，直接拉滿。
    不過，
    劉青山還是笑著擺了擺手，那笑容溫暖而真誠，“可別再一口一個老師了。”
    “你看，咱倆年齡差不多，咱們都是同齡人。搞文學這行，互相學習進步才是正經。你這麽客氣地叫，我聽著實在別扭，渾身不自在！”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就叫青山，親切！”
    “我呢，也直接喊你震雲，你看怎麽樣？”
    他說完，坦蕩地看著劉震雲，眼神裏沒有絲毫居高臨下的優越感，隻有一種平等的、希望對方自在的真誠。
    這直白、坦率而又平等相待的話語，像一股清泉流進劉震雲心裏。
    劉震雲愣住了，隨即心頭一暖。
    他從小地方來，骨子裏敬重讀書人，更敬仰能寫出《一代人》《回答》《致橡樹》《傷痕》《狗日的糧食》《人生之路》等多部優秀驚豔作品的劉青山，對方雖然和自己年齡相差不大，但在文學這條路上，已經走出了很遠，走到了很高的位置。
    位置之高，令人仰望！
    所以，他就下意識就用上了最尊崇的稱呼。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名動全國、被他視為偶像的大作家，不僅沒有一絲一毫的架子，反而主動要求去掉那些虛頭巴腦的客氣，願意像朋友、像兄弟一樣直呼名字！
    “這……這……”
    劉震雲一時有些語塞，既是感動，又有點不好意思，黝黑的臉上咧開一個更加憨厚樸實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被尊重的暖意和好感。
    “聽我的，就叫名字，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劉青山又笑著說道。
    “青山……同誌？”
    劉震雲鼓起勇氣，嚐試著去掉“老師”，但習慣性還是加了個“同誌”這個年代感十足的稱謂，不過“青山”二字叫出來，心底那份距離感的確瞬間縮小了一大截，感覺一下子親近自然了許多。
    他頓時笑了起來，也沒那麽緊張了。
    “那……也行！您……哦不，你看得起我，我劉震雲也不是那矯情的人！好！青山！”
    “這就對了嘛！”
    劉青山笑著應道，這才像是想起什麽，很自然地一抬胳膊，攬著朱霖的肩膀往自己身邊輕輕帶了帶，動作隨意卻透著親昵，目光柔和地落在她微紅的側臉上，語氣輕鬆自然地向劉震雲介紹道“這位是朱霖。”
    他停頓了一下，又笑著說道“我對象。”
    “對象”這兩個字，從劉青山嘴裏說出來，聲音不大，卻像一枚小小的石子，“噗通”一聲，精準地投入了朱霖平靜的心湖！
    嗡——
    朱霖隻覺得腦子瞬間空白了一下！
    心尖兒像是被什麽滾燙的東西狠狠燙了一下，旋即又被灌滿了濃鬱的蜜糖！
    一股巨大的、帶著轟響的羞澀熱浪，在她心中轟然炸開。
    她沒想到，劉青山會如此坦蕩、如此自然、如此不加掩飾地當著陌生人的麵（雖然是剛剛認識的“本家”），這樣介紹她。
    雖然兩人早已心意相通，劉青山在她家也已坦陳心意，但那終究是私下場合，麵對的是熟悉的父母。
    此刻，在這人來人往的燕京大學校門口，在一個剛認識的、來自不同省份的男同學麵前，他這樣擲地有聲的一句“我對象”，不啻於一種公開的、鄭重的宣告！
    這宣告帶來的衝擊力，遠比任何情話都來得更猛烈、更直接！
    它像是一束強光，瞬間照亮了朱霖心底那片迷蒙和陰霾……
    巨大的、甜蜜的酥麻感瞬間席卷全身！
    朱霖羞得幾乎不敢抬頭，濃密的長睫垂著，飛快地顫抖了幾下，在眼瞼下方投下小小的扇影。
    白皙的臉頰瞬間如同被晚霞徹底染透，連帶著小巧玲瓏的耳朵和優雅的頸項都漫上了一片誘人的粉紅色澤。
    那熱度仿佛能灼燒空氣。
    她下意識地想把頭埋進劉青山的臂彎裏藏起來，但僅存的理智讓她隻是微微側了下臉，將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羞澀笑意和甜意努力往下壓了壓。
    垂在身側的左手無意識地絞緊了自己淺藍色連衣裙的下擺，指節微微泛白。
    即便如此，她心底那份被如此坦蕩宣示身份、被如此堅定確認關係的、洶湧澎湃的甜蜜與滿足，卻像打翻了蜜罐的泉水，汩汩地冒著甜泡，怎麽也壓不住一絲歡喜的漣漪從心底擴散開，化作眼底一抹動人的流光。
    “青山好福氣啊！真是郎才女貌！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哈哈！”
    當劉震雲的目光帶著善意的驚訝和讚歎投過來時，朱霖這才紅著臉，落落大方的微微點頭，笑道“你好，劉震雲同學。”
    看似很淡定，但那嘴角，卻不受控製地向上彎著，勾勒出一個被甜意融化了所有邊角的、極其動人的弧度。
    那隻偷偷攥著劉青山腰間一點衣角的小手，悄悄捏得更緊了些，仿佛在無聲地確認和依賴這份巨大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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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灑在她低垂的睫毛和紅透的耳廓上，映出一片純粹而無聲的少女幸福光暈。
    劉青山自然地將她這巨大的羞赧反應盡收眼底。
    他摟著她肩膀的手臂更緊了些，傳遞著一種無聲的安撫和力量，掌心那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熨帖著她發熱的肌膚。
    看向朱霖的目光裏，滿滿的都是溫柔和溺愛。
    看著他們這樣當眾撒狗糧，可把劉震雲給羨慕的不能行！
    那份羨慕，簡直用語言都難以形容！
    他不禁在想，什麽時候……俺也能遇到一個這麽漂亮，這麽好看，這麽溫柔，這麽動人，這麽好的姑娘？
    哪怕，哪怕隻有朱霖的一半也行呀？！
    就在劉震雲暗自暢想的時候，
    劉青山的目光落在他肩上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帆布包上，關切地問“震雲，你這包看著不輕，裝的什麽？要不我幫你拿一些？”
    說著就作勢伸手。
    “不用不用！”
    劉震雲回過神來，趕緊擺手，笑道“嗨，沒啥好東西！就是幫學校報刊亭跑跑腿，取送今天的報紙雜誌。”
    “這包裏啊，都是《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參考消息》，還有些期刊，都在這兒呢。”
    他坦然地拍了拍沉甸甸的背包，又道“家裏條件差點，這不就想著開學前沒啥事，掙點外快，當生活費、買書錢！早習慣了，這點分量不算啥！”
    他臉上沒有絲毫自卑或遮遮掩掩，隻有勤工儉學的踏實勁。
    劉青山眼中讚賞之意更濃，這份坦蕩，在這個年齡段的人當中，鮮有人有。
    他不禁由衷讚道“好！憑力氣吃飯，靠自己本事，這才是真漢子！”
    “嘿嘿，沒啥，你過獎了。”
    劉震雲嘿嘿笑了笑，突然又道“青山，你今天來學校……是來報到的吧？”
    “係裏都傳遍了！說俺們中文係把你這尊‘大神’給招來了！大家夥兒都盼著呢，可就怕……”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怕你嫌咱這廟小，或者有別的安排，不來……”
    劉青山朗聲一笑，點頭確認“放心，肯定來！以後啊……”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促狹的笑意看著劉震雲，“我可是你正兒八經的學弟了。震雲學長，以後學校裏可得多多指教啊！”
    說著，他還拱了拱手。
    “學弟？！學長？！”
    劉震雲被這身份反差逗樂了，哈哈笑起來，心中的最後一點拘謹也沒了，隻剩下滿滿的親近感和巨大喜悅。
    “好！好！這個‘學長’我喜歡聽！哈哈！太好了！俺這就回去廣播，讓他們都樂嗬樂嗬！保證是個大驚喜！”他興奮地搓著手，“走，俺幫你報道去，俺對咱學校熟得很！咦？你沒拿行李嗎？”
    劉震雲疑惑的看著空空如也的自行車車把。
    劉青山笑著擺擺手“謝謝震雲學長好意！不過今天我隻是來認認路，踩個點，等過兩天再來報道。”
    “啊？過兩天？”
    劉震雲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急急地問，“你……你不會臨時變卦吧？”
    看到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劉青山和朱霖都忍不住笑了。
    尤其是朱霖，她更感覺有趣，她忍不住在劉青山肩頭拍了一下，嬌嗔道“你看看你把人給嚇的……”
    說來也是。
    前前後後加起來，燕京大學已經邀請劉青山三次來入學了。
    不過前兩次，都被劉青山給拒絕了。
    朱霖的臉上除了有笑意之外，還有一抹驕傲和自豪，這又是咋回事呢？
    這是因為劉青山現在是全國所有大學眼裏的香餑餑、心頭好！
    全國第一！
    高考狀元啊！
    今年幾十萬考生之中，劉青山排名第一！
    這含金量，哪怕是不識字、沒文化的老農，也知道。
    而劉震雲作為燕京大學的學生，自然希望劉青山能入學，和他成為校友，否則的話，他此刻也不會如此緊張劉青山到底入不入學。
    劉青山趕緊澄清，笑道“哪能啊！說好來，那就肯定來！過兩天，我就來報道！”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劉震雲這才放下心，重展笑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嚇我一跳！”
    這時，
    劉青山一拍腦袋，“瞧我，差點忘了正事兒！”
    他轉身快步走到旁邊那個拿著插滿冰糖葫蘆草靶子的大爺跟前。
    “大爺，來三串！要糖掛得厚實點兒的！”
    “好嘞！”
    大爺笑嗬嗬地應著，麻利地從草靶子上挑出三串最大、糖衣晶亮掛得最飽滿的冰糖葫蘆，山楂顆顆滾圓紅豔。
    劉青山付了錢，拿著三串糖葫蘆走回來。
    他自己留了一串，遞給後座的朱霖一串“喏，壓壓驚，甜絲絲的。”
    朱霖接過，看著紅彤彤的果子，眉眼彎成了月牙。
    然後，
    劉青山很自然地就把剩下那根品相最好的冰糖葫蘆，直接遞給了劉震雲“震雲，來一根，大清早的就這麽辛苦……跑腿也是力氣活，補充點糖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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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震雲看著那遞到眼前的、裹著誘人糖衣的糖葫蘆，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湧起強烈的受寵若驚之色。
    偶像不僅平易近人認本家，還請吃東西！
    這……
    關鍵是啥？
    這冰糖葫蘆不便宜啊！
    “這……這咋好意思！青山，太破費了！你留著……”他連連擺手，樸實讓他本能地想推辭。
    “拿著！見外了不是？本家兄弟，一串糖葫蘆還客氣啥？趕緊的，快嚐嚐！”劉青山不由分說，直接把竹簽塞進了劉震雲手裏。
    那真誠溫暖的話不容拒絕。
    劉震雲看著手裏的糖葫蘆，又看看眼前笑容真誠的劉青山，心中分外感動。
    他不再推辭，憨厚地笑著“哎！那……那俺就厚著臉皮享用了，謝謝青山！”
    陽光下，
    三人各自拿著糖葫蘆，構成了一幅簡單卻溫馨的畫麵。
    紅豔豔的山楂裹著晶亮的糖衣，在陽光下閃爍著琥珀般的光澤。
    朱霖小口咬著，糖衣在牙齒間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裏化開，臉上的笑容甜甜的。
    劉青山則是很爺們地一口咬掉半個山楂，大嚼起來，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裏爆炸，“嗯，味兒不錯！”
    劉震雲也咬下一小口糖衣，感受著那甜到心裏的滋味，笑容格外真誠“嗯！真甜！”
    三人一邊吃著這小小的甜蜜，一邊又隨意聊了幾句關於初秋燕京、關於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的閑話，氣氛更加輕鬆融洽。
    眼看著日頭漸漸升高，
    劉震雲惦記著送報刊的任務，便主動告辭“青山，朱霖同誌，俺得趕緊去送報紙了，晚了人家報刊亭該著急了！咱們學校裏見！”
    “好！震雲，你去忙！學校裏見！”劉青山笑著揮手。
    “劉震雲同學慢走！”朱霖也微笑道別。
    劉震雲用力地點點頭，背上沉甸甸的帆布包，一手還捏著那根吃了一半、亮晶晶的糖葫蘆竹簽，另一隻手朝他們用力揮了揮，臉上洋溢著被尊重、被關懷的暖意和找到誌同道合“本家”的巨大喜悅，腳步輕快地匯入了校園的人流，朝著報刊亭的方向大步走去。
    看著對方身影漸漸遠去，劉青山和朱霖相視一笑。
    他跨上自行車，把剩下的半根糖葫蘆一口咬完，竹簽順手丟進路邊的果皮箱。
    “味道確實不錯。”
    他舔了舔嘴唇，側頭問朱霖，“接下來去哪？”
    朱霖含著山楂，腮幫子微微鼓起，笑盈盈的說“走，我帶你看升旗去！”
    “好！”
    劉青山早就想看了，一口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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