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
    宮雪的心都像被小貓爪子輕輕撓著，癢癢的，又帶著點莫名的煩躁。
    下午排練間隙，媽媽突然打來電話，語氣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興奮，讓她晚上務必回家吃飯。
    這讓她很是納悶。
    明明昨天才回去過，陪爸媽吃了晚飯，聊了聊工作近況，怎麽今天又特意打電話來催？
    團裏新劇目排練任務重，來回一趟路上就得花不少時間，她本想推辭，“媽，我昨天剛回去過呀。團裏排練挺忙的，晚上可能還要加練，今天就不回去了吧？”
    “不行不行！”
    電話那頭，秦雪婷語氣堅決，甚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急切，“小雪，今晚必須回來！家裏有驚喜等著你呢！”
    驚喜？
    宮雪挑了挑眉，心裏更奇怪了。
    家裏能有什麽驚喜？
    爸媽最近身體都挺好，家裏也沒聽說有什麽特別的事啊？
    “什麽驚喜啊？神神秘秘的……”她忍不住追問。
    “哎呀，現在不能說！”
    秦雪婷賣著關子，聲音裏帶著笑意，“反正是個大驚喜！你要是不回來，以後肯定得後悔！”
    後悔？
    媽媽這話說得……
    更勾得她心癢難耐。
    到底是什麽驚喜，能讓媽媽這麽篤定她會後悔？
    她腦海裏飛快地閃過幾個念頭是爸媽給她買了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還是家裏來了什麽稀客？
    親戚？
    朋友？
    ……
    一個個猜測冒出來，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
    爸媽的朋友圈她大多認識，似乎也沒什麽能稱得上“大驚喜”的人物。
    “好吧好吧……”
    宮雪無奈地妥協，心裏那點好奇終究戰勝了疲憊，“那我早點回去。”
    掛了電話，那點好奇就像一顆種子，在她心裏迅速生根發芽。
    排練時，她偶爾會走神，琢磨著那個“驚喜”；休息時，她托著腮幫子，眼神放空，還在想；連同事跟她說話，她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變得格外難熬。
    她不時地瞥向牆上的掛鍾，隻覺得指針走得慢吞吞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宮雪幾乎是第一個衝回更衣室的。
    她飛快地換下練功服，穿上自己的便裝，頭發隨意地挽了個低髻，用發夾固定好。抓起自己的帆布挎包，她步履匆匆地走出文工團大門，跨上那輛鳳凰自行車，用力一蹬，便匯入了傍晚滬上街頭的人流車流中。
    深秋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拂著她的臉頰和散落的碎發。
    她騎得比平時快了些，車輪碾過路麵，發出“沙沙”的輕響。
    心裏那個問號卻越來越大驚喜？到底是什麽驚喜？
    她一邊蹬車，一邊還在腦海裏反複猜測，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卻始終不得其解。
    媽媽那篤定的語氣，像謎一樣縈繞在她心頭。
    ……
    終於拐進了熟悉的愚園路，離家越來越近。
    夕陽的餘暉，將道路兩旁梧桐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她熟練地將自行車推進自家小院，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左腳點地，右手熟練地將自行車支架踢下，伴隨著金屬落地的“哢噠”輕響，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了院牆邊。
    就在她剛直起身，準備轉身走向家門的那一刻——
    一股極其異樣的感覺，毫無征兆地從心底猛地竄起！
    那感覺如此強烈，如此清晰！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灼熱的視線，穿透了暮色，穿透了玻璃窗，牢牢地鎖定了她！
    讓她後背的汗毛都微微豎了起來！
    她心髒猛地一跳，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頭，循著那感覺的來源望去——
    目光，瞬間穿過庭院，抵達客廳門口。
    那裏，暖黃色的燈光下，一個挺拔而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嘴角含笑，目光柔和，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張臉……
    那張日思夜想、刻在心底的臉……
    那張她以為還要很久很久才能再見到的臉……
    此刻，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宮雪整個人都僵住了，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時間，空間，周圍的一切聲音……
    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消失！
    她瞪大了那雙漂亮的如水雙眸，瞳孔裏清晰地映出那個身影，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猜測、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洶湧的狂喜！
    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線！
    是他！
    竟然是他！
    媽媽說的驚喜……是他！
    鼻尖猛地一酸，一股難以抑製的熱流，瞬間湧上眼眶。
    視線，頃刻間模糊了！
    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氤氳了那雙明亮的如水雙眸，長長的睫毛如同沾了露水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卻倔強地不肯讓那淚水落下。
    她就那樣呆呆地站著，手還下意識地扶著自行車的車把，忘記了動作，忘記了言語，忘記了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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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世界，
    仿佛隻剩下窗內那個身影，和她胸腔裏那顆因為巨大的驚喜和洶湧的情感而瘋狂擂動的心髒！
    這驚喜來得太突然！
    太猛烈！
    像一場毫無預兆、席卷一切的龍卷風！
    呼嘯著，瞬間將她卷入風暴的中心！
    將她所有的思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靜自持，統統撕扯得粉碎！
    她猝不及防！
    她毫無準備！
    巨大的、純粹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喜悅，如同滾燙的岩漿，瞬間從心底最深處噴湧而出，流遍四肢百骸。
    她高興！高興得想要尖叫，想要大笑，想要原地跳起來！
    她歡喜！歡喜得心尖都在發顫，仿佛有無數隻快樂的小鳥在胸腔裏撲棱著翅膀！
    她激動！激動得指尖都在微微發抖，扶著冰涼自行車把的手，幾乎要握不住那點支撐！
    她興奮！興奮得血液都在沸騰，臉頰滾燙，如同被晚霞點燃！
    然而，
    在這洶湧澎湃的狂喜之下，一股更加強烈的、難以言喻的酸楚，如同漲潮的海水，悄無聲息地漫了上來，迅速淹沒了那最初的喜悅。
    鼻子酸得厲害，眼眶熱得發燙，視線迅速模糊成一片水光瀲灩。
    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幹又澀，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哭！
    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想把長久以來的思念、牽掛、那些深夜裏輾轉反側的孤寂、那些隻能通過電話線傳遞的遙遠問候、那些積壓在心底無處訴說的千言萬語……
    統統化作滾燙的淚水，傾瀉而出！
    就在那滾燙的淚水，終於掙脫了眼眶的束縛，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沿著她白皙的臉頰無聲滑落的瞬間。
    宮雪使勁兒吸了吸鼻子，強壓下喉嚨裏翻湧的哽咽，抬起那雙被淚水浸濕、如同蒙著水霧的星辰般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劉青山。
    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和濃重的鼻音，破碎而清晰地問“你……怎麽來了？”
    這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劉青山心中激起了千層浪。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洶湧的淚水，聽到了她聲音裏壓抑的哽咽，感受到了那份幾乎要衝破胸膛的、複雜而濃烈的情感。
    有驚喜，有委屈，有思念，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突襲”的嗔怪？
    劉青山隻覺得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微卻清晰的疼惜。
    他沒有猶豫，立刻快步走下台階，幾步就來到了宮雪麵前。
    暮色四合，小院裏光線昏暗，隻有客廳窗戶透出的暖黃燈光，柔和地籠罩著兩人。
    晚風帶著深秋的涼意，拂過宮雪濕潤的臉頰，吹動她額前的碎發。
    劉青山站在她麵前，距離很近，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掛著的細小淚珠，近得能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
    他目光溫和而專注，深深地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進心底。
    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洗得發白、疊得整整齊齊的棉布手帕。
    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用指尖輕輕捏著手帕的一角，伸向她的臉頰。
    宮雪下意識地微微偏了下頭，似乎想躲開，但身體卻僵在原地，沒有動。
    劉青山的手頓了頓，隨即更加輕柔地，用手帕的角落，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沾去她臉頰上滾燙的淚痕。
    他的動作笨拙而溫柔，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珍視，仿佛怕弄疼了她。
    做完這一切，他才收回手。
    做完這一切，他才收回手，將沾濕的手帕重新疊好，卻沒有放回口袋，隻是緊緊握在掌心，仿佛握著什麽稀世珍寶。
    宮雪感受著他目光中的炙熱和憐惜，那目光，如同冬日暖陽，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她心裏暖暖的，像被溫水浸泡；甜甜的，像含著一塊最醇厚的蜜糖。
    多日以來的等待，那些深夜裏的輾轉反側，那些電話線兩端無法言說的思念，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最圓滿的回報。
    她眨了眨那雙依舊淚眼婆娑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嘴角微微上揚，正要開口說些什麽……
    突然，
    一股巨力傳來，讓她整個人都站不住朝前撲去，宮雪‘啊’的一聲輕呼，隨即便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像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又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軟的發頂，鼻尖縈繞著她發間淡淡的、熟悉的梔子花香，那氣息，瞬間將他帶回了無數個思念的夜晚。
    宮雪被這突如其來的、充滿力量的擁抱撞得微微踉蹌了一下，身體瞬間僵硬，隨即又如同冰雪消融般徹底軟化。
    她沒有掙紮，沒有抗拒，反而像是找到了最安全的港灣，順從地將額頭抵在他堅實溫暖的胸膛上。
    那熟悉的體溫，那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撞擊著她的耳膜，那帶著旅途風塵和淡淡皂角香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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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如此令人安心！
    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孤寂、委屈、思念，如同找到了決堤的缺口，化作更洶湧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劉青山感受到懷中人兒的顫抖和那滾燙的濕意，心中充滿了疼惜和憐愛。
    他微微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低沉，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情和歉意“對不起……”
    他低語，聲音悶悶地從胸腔裏發出，“我來晚了。”
    他頓了頓，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要將所有未說出口的思念都通過這個擁抱傳遞給她。
    “《一代人》要出英文版了，出版社安排我來滬上接受外媒采訪。”
    他簡單解釋著此行的緣由，隨即，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溫柔，“但更重要的是……”
    他稍稍鬆開一點懷抱，雙手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頰，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他的拇指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拭去她臉上冰涼的淚珠。
    他的目光，如同深邃的夜空，牢牢地鎖住她水光瀲灩的眼眸，裏麵翻湧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愫“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想得……”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壓抑的沙啞，“實在忍不住了……”
    這直白而滾燙的告白，如同最熾熱的火焰，瞬間點燃了宮雪的心！
    她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眸，深深地望著他。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嗔怪，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隻剩下滿心的歡喜和無法言喻的甜蜜！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再次洶湧而出，但這一次，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綻放出一個帶著淚花的、無比燦爛的笑容！
    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雙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將臉更深地埋進他溫暖的懷抱裏，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
    仿佛要將這失而複得的溫暖，牢牢地刻進生命裏。
    兩人就這樣緊緊地相擁在暮色漸濃的小院裏，晚風拂過，梧桐樹葉發出“沙沙”的低語，仿佛在為這對久別重逢的戀人輕聲祝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世界，隻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客廳門口，
    不知何時出現的宮墨軒和秦雪婷，相視一笑，眼中充滿了欣慰和祝福。
    秦雪婷悄悄拉了拉宮墨軒的衣袖，兩人很默契地輕手輕腳退回了客廳裏，將這片小小的天地，留給了這對飽嚐思念之苦的年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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