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甘露之變的血色迷霧與晚唐江湖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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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書說到,大唐的天已是漏了的破傘,藩鎮割據是傘骨斷裂,宦官專權是傘麵穿孔,文人悲歌是傘下淋雨的人一聲聲歎息。裴度平定淮西時,那把鐵血長劍還在鞘中錚錚作響,可一回長安,就被朝堂上的軟刀子磨得寒光漸失——宦官吐突承璀在禦花園裏給唐憲宗彈琵琶,弦外之音總繞著“裴相兵權太重”;宰相李逢吉遞上的奏章裏,夾著淮西舊部“感念裴公恩德”的流言,字字都往“功高震主”上引。裴度在政事堂裏望著案頭堆積的軍報,忽然覺得手裏的朱筆比淮西戰場上的長槍還沉,終究是歎了句“長安的水,比蔡州的護城河深多了”。
郭子儀的府邸依舊大門敞開,販夫走卒進進出出,看慣了老將軍給夫人捶背、陪孫子捏泥人。有回朔方軍舊部來探望,見他穿著粗布短褂在院裏澆菜,忍不住抹淚:“令公當年單騎退回紇,何等威風,如今……”郭子儀卻笑著把水瓢遞過去:“威風?威風是給回紇人看的。如今這日子,才是給陛下看的。”他心裏門兒清,那扇敞開的大門不是給百姓看風景的,是給宮裏的眼線遞信號的——你看,我郭子儀就是個混吃等死的老頭子,哪有半分反心?可夜深人靜時,他摸著當年平定安史之亂時留下的箭傷,總能聽見長安城外藩鎮的馬蹄聲,一聲比一聲急。
杜甫死在湘江上的那艘小船時,正是暮春。船篷漏著雨,他懷裏還揣著沒寫完的《風疾舟中伏枕書懷》,墨跡被雨水暈成一片模糊。有個路過的漁翁認得他是寫“朱門酒肉臭”的詩人,想給他裹件幹衣裳,卻發現老夫子早已沒了氣息。那船就那麽漂著,像他一生的漂泊——從長安到奉先,從秦州到成都,從夔州到潭州,最後停在這茫茫湘江上,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後來有個書生路過耒陽,在江邊撿到半頁殘詩,上麵寫著“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墨跡裏混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這長安城的紅牆,圈住的早已不是盛唐的月光。朱雀大街上,禁軍的甲胄反射著冷光,比當年安祿山的鐵騎更讓人膽寒——他們是皇帝的親兵,卻聽宦官的調遣;東西兩市的胡商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藩鎮派來的密使,揣著金銀在酒肆裏勾兌消息;曲江池的畫舫還在,隻是船上坐的不再是吟詩作對的文人,是宦官和權臣的家眷,笙歌裏都帶著刀光劍影。
宮牆內更是暗流翻湧。唐憲宗晚年迷上了丹藥,想求長生,卻把朝政丟給了吐突承璀。這宦官竟在東宮門口設了暗哨,太子李恒見誰都得先通報;後宮裏,貴妃們爭著給皇帝獻“長生藥”,其實是在替父兄拉攏勢力。有回翰林學士白居易深夜進宮,撞見幾個小太監抬著個黑箱子往宮外走,箱子縫裏滲出血來——後來才知,是吐突承璀殺了個不聽話的禦史,往亂葬崗拋屍呢。白居易想寫奏折彈劾,筆剛蘸墨,就見夫人端著茶進來,低聲道:“先生忘了《賣炭翁》的教訓?有些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
這平靜湖麵下的驚濤,早就在暗處蓄力了。藩鎮的節度使們在邊界厲兵秣馬,就等長安城裏一聲令下;宦官手裏的神策軍,鎧甲擦得鋥亮,就盼著皇帝晏駕好擁立幼主;朝堂上的文臣,要麽埋頭寫碑銘賺潤筆費,要麽偷偷給藩鎮寫信留後路。連長安的百姓都嗅出了不對勁,有經驗的老人開始往地窖裏囤糧食,說:“看這光景,怕是又要變天了。”
果然,沒過多久,宮裏就傳出消息——唐憲宗吃丹藥中毒,暴斃於中和殿。吐突承璀想擁立灃王李惲,可太子李恒早已買通了另一個大宦官梁守謙。那夜,神策軍在宮城裏殺聲震天,吐突承璀被亂刀砍死在禦座旁,鮮血濺染了憲宗生前最愛的那幅《霓裳羽衣圖》。李恒踩著血跡登上龍椅,是為唐穆宗。可這位新皇帝登基沒幾天,就把朝政丟給宦官,自己在後宮裏鬥蛐蛐、喝宴酒,仿佛忘了宮門外還有虎視眈眈的藩鎮,忘了朝堂上還有嗷嗷待哺的百姓。
消息傳到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田承嗣侄孫)拍著桌子罵:“長安城裏換皇帝,比咱們換個賬房先生還勤!”他幹脆把朝廷派來的監軍使軟禁起來,賦稅一分不繳,還聯合成德、幽州的節度使,在邊境搞起了“軍事演習”。
而白居易,看著新皇帝的做派,終於把筆放下了。他請求外放,去了杭州,在西湖邊修了條白堤。有人問他:“先生怎麽不寫諷喻詩了?”白居易望著湖水,淡淡道:“這世道的病,不是寫詩能治的。修條堤,讓百姓多收幾擔糧,比寫十首詩有用。”
這便是大唐的又一個拐點——皇帝換了,可藩鎮的囂張、宦官的跋扈、文人的無奈,一點沒變。長安城的紅牆依舊,隻是牆頭上的雜草更高了;朱雀大街的石板路還在,隻是上麵的馬蹄印更深了。接下來,這驚濤駭浪真要掀翻大船了嗎?唐穆宗的“太平夢”能做多久?那些蟄伏的藩鎮,又會鬧出怎樣的亂子?且看下文!
一、宦官天團的\"權力狂歡\":從李輔國到仇士良的囂張進化史
李輔國,這位曾經權傾朝野的宦官,最終卻落得個悲慘的下場。唐代宗以一根勒死的弓弦結束了他的生命,但這並沒有讓宦官專權的局麵得到緩解,反而像是給這熊熊燃燒的火焰添加了更多的柴薪,使得火勢愈發猛烈。
時光荏苒,唐文宗李昂登上了皇位。然而,此時的朝堂早已被宦官們所掌控,他們的勢力如日中天,無人能與之抗衡。而在這群閹人之中,仇士良無疑是最為顯赫的存在,他堪稱是這群宦官中的“扛把子”,一言九鼎,無人敢忤逆他的意誌。
這仇士良和李輔國可大不相同,他完全不需要像李輔國那樣,借助所謂的“擁立之功”來遮遮掩掩地攬取權力。仇士良自幼便在宮中摸爬滾打,曆經三位皇帝的侍奉,對於如何將皇權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可謂是深諳此道。
文宗剛剛登上皇位之時,雄心勃勃地想要效仿唐太宗,整頓朝綱,重振大唐雄風。然而,他的屁股還沒在龍椅上坐熱,就已經被仇士良給徹底拿捏住了。
皇宮裏的禁軍、禦馬監,甚至連負責傳旨的那些小太監,無一不是仇士良的人。文宗想要調動一個小小的刺史,都必須先去詢問仇士良:“公公,您覺得此人是否可用呢?”而如果文宗想要給皇後加封一個名號,那更是得看仇士良的臉色行事——隻要他稍稍皺一下眉頭,文宗草擬好的聖旨就隻能被壓在翰林院,無人問津,最後發黴腐爛。
有一天早上,文宗皇帝像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朝堂之上,準備處理政務。當他打開一份份奏折時,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憂慮。原來,邊境的藩鎮又開始滋事生非,給國家帶來了不少麻煩。
文宗皺起眉頭,看著這些奏折,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心想:“這些藩鎮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難道就不能讓朕省點心嗎?”想到這裏,文宗決定采取一些措施來解決這個問題。
於是,他抬起頭,正準備開口說話,卻突然聽到階下傳來一陣“嗤”的笑聲。文宗有些不悅地看去,隻見站在那裏的仇士良正滿臉嘲諷地看著他。
仇士良身著一身繡金的蟒袍,那蟒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比宰相的官服還要耀眼奪目。他斜睨著文宗,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容,似乎對文宗的話毫不在意。
文宗強壓下心中的不快,問道:“仇士良,你為何發笑?”
仇士良卻不緊不慢地回答道:“陛下,您何必如此費心呢?昨兒個江南剛進貢了一批胡姬,那舞跳得可真是一絕啊!那些胡姬的身段柔軟得就像麵條一樣,讓人看了都心動不已。陛下,您要不要老奴帶您去瞧瞧呢?”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和戲謔,完全沒有把文宗放在眼裏。文宗聽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他還是強忍著沒有發作。
滿朝文武大臣們一個個都驚恐萬分,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們全都低著頭,死死地盯著自己手中的笏板,仿佛那是他們生命的全部。沒有人敢抬起頭來,更沒有人敢轉動一下眼珠子,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觸怒了那可怕的人物。
然而,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卻有一個人與眾不同。禦史中丞高元裕是個直性子,他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麵,終於忍不住嘴唇微微一動,小聲嘟囔了一句:“君臣議事之地,成何體統!”
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鴉雀無聲的朝堂之上,卻猶如一根針掉進了油鍋裏一般,引起了軒然大波。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了高元裕身上,有的是驚訝,有的是擔憂,還有的則是幸災樂禍。
而仇士良的耳朵更是像長了翅膀一樣,立刻就捕捉到了高元裕的這句話。他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瞪著高元裕,那眼神簡直比寒冬臘月的冰還要冷,比深夜裏的墨還要黑,仿佛能滴出水來一般。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仇士良並沒有當場發作。他隻是冷冷地看了高元裕一眼,然後便又轉過頭去,繼續麵無表情地盯著前方,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第二天清晨,一道突如其來的貶謫聖旨如同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砸在了高元裕的府邸之上。
“禦史中丞高元裕,言語失當,貶為崖州司戶參軍。”這短短十幾個字,卻猶如重錘一般,狠狠地敲在了高元裕的心上。
崖州,這個遙遠而陌生的地方,位於如今的海南,在當時,那裏可是一片蠻荒之地,瘴氣彌漫,環境惡劣,被人們視為流放之地。去了那裏,十有八九是難以生還的。
高元裕顫抖著雙手,捧著那道聖旨,仿佛它是一塊滾燙的烙鐵,讓他無法承受。他的目光緩緩地望向長安的方向,心中湧起無盡的無奈和歎息。
那是他曾經奮鬥過的地方,是他的夢想和希望所在。然而,如今卻因為一句“言語失當”,他就被貶到了如此偏遠的地方,遠離了權力的中心,遠離了他所熟悉的一切。
盡管心中有著千般不甘和萬般不舍,高元裕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他隻能接受。
於是,他帶著家人,踏上了南下的道路。這條道路漫長而崎嶇,充滿了未知和艱辛。但他別無選擇,隻能一步步地向前走,去麵對那未知的命運。
而從此之後,朝堂之上,再也沒有人敢對仇士良說半個“不”字。因為高元裕的遭遇,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得罪仇士良的後果,那是如此的可怕和殘酷。
這仇士良可真是個厲害角色啊!他不僅專權跋扈,還琢磨出了一套獨特的“馭君之術”,簡直就是把皇帝當作自己手中的玩物一樣,肆意擺弄。
文宗皇帝年輕的時候非常喜歡讀書,常常會召集學士們進宮一起討論經史。這本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可仇士良卻不這麽認為。他覺得文宗這樣沉迷於讀書,會讓他失去對朝政的關注,於是就想出了一個壞主意。
他每天都會安排大批的禁軍在宮門外進行操練,而且故意把鑼鼓敲得震天響。那聲音震耳欲聾,吵得人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讀書。文宗皇帝雖然對此感到十分厭煩,但又拿仇士良沒辦法,隻能無奈地放棄了與學士們的討論。
不僅如此,文宗皇帝還心係天下蒼生,想要下旨減免災區的賦稅,以緩解百姓的苦難。然而,仇士良又怎麽會讓他如願呢?每當文宗皇帝想要處理這件事情時,仇士良就會拉著他去獵場打獵。
這一去可不得了,從天亮一直折騰到天黑,文宗皇帝被累得疲憊不堪。等他回到宮中時,早已累得倒頭就睡,哪裏還顧得上賑災的事情呢?就這樣,文宗皇帝的好意被仇士良輕而易舉地給破壞掉了,而那些災區的百姓們,也隻能繼續在苦難中掙紮。
在仇士良晚年退休之際,他將宮中的小太監們召集到自己麵前,準備將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傳授給他們。隻見他悠然地盤腿坐在榻上,手中不停地把玩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翡翠珠子,那珠子在他的指間來回滾動,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
仇士良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伺候皇帝啊,就如同馴服一匹烈馬一般,絕對不能讓他有絲毫的閑暇時光。你們要像我一樣,每天都帶著皇帝出去打獵,讓他盡情地追逐兔子、射殺麋鹿,這樣一來,他就沒有時間去思考朝政之事了。”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還有啊,每個月都要給皇帝送上十個八個美人,讓他沉醉在溫柔鄉中,夜夜笙歌。如此一來,他哪還有心思去盯著咱們這些人呢?”說罷,仇士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小太監們聽到仇士良的話後,都紛紛點頭表示讚同,似乎對他的觀點深以為然。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剛進宮不久的小太監突然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是,如果陛下堅持要親政,那該怎麽辦呢?”
這個問題一出口,原本安靜的氛圍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了仇士良身上,看他如何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
隻見仇士良麵色一沉,“啪”的一聲,將手中的珠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他的眼睛瞪得渾圓,狠狠地盯著那個發問的小太監,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沉默片刻後,仇士良才緩緩說道:“若是陛下非要親政,那我們自然也有應對之法。”他的聲音冰冷而嚴厲,讓人不寒而栗。
“首先,我們要找個合適的借口,將陛下所信任的大臣們一一貶謫,讓他們遠離朝廷,無法再對陛下施加影響。”仇士良接著說道,“然後,對於陛下想要推行的政策和事務,我們要不遺餘力地去阻撓、破壞,讓他的計劃無法順利實施。”
說到這裏,仇士良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陰險的笑容。“這樣一來,陛下就會明白,這天下的權力,可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說了算的!”
小太監們聽完仇士良的這番話,都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他們趕緊跪地磕頭,連連稱是,心中對仇士良的手段暗自欽佩不已:“薑還是老的辣啊!這等陰險狡詐的手段,真是絕了!”
就這樣,仇士良憑借著自己的權勢和手段,牢牢地掌控著朝政長達二十多年之久。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他曆經了唐文宗和唐武宗兩位皇帝的統治時期,可謂是權傾朝野,不可一世。
在他的操縱下,朝廷的政治生態變得異常黑暗。他不僅殺過宰相,廢過太子,甚至連皇帝的生死都被他緊緊地攥在手中。文宗臨終前,望著宮牆上那如血般的夕陽,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無奈。他喃喃自語道:“朕還不如漢獻帝啊,至少他沒有被宦官當作傀儡一樣隨意擺布……”
然而,文宗的這番話很快就傳到了仇士良的耳朵裏。聽到這話後,仇士良隻是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能讓陛下如此安安穩穩地當一個傀儡,這已經是老奴最大的仁慈了!”
宦官專權的陰影,宛如一片厚重的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大唐的宮牆之上,讓人喘不過氣來。這片陰影不僅籠罩著宮廷內部,更使得整個帝國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在宮牆之外,藩鎮們的勢力如同一頭頭凶猛的野獸,它們的刀早已被磨礪得寒光閃閃,鋒利無比。這些藩鎮們手握重兵,割據一方,對中央政權虎視眈眈,隻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便會張開獠牙,狠狠地撕咬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
與此同時,百姓們的怨聲也如滾滾雷聲一般,在這片土地上回蕩。他們飽受苛捐雜稅之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對這個腐朽的政權充滿了憤怒和不滿。百姓們的怨聲如同火山一般,壓抑得越久,爆發時的威力就越大。
這風雨飄搖的帝國,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航行的破船,船身已經千瘡百孔,隨時都有可能沉沒。而宦官專權、藩鎮割據和百姓的怨聲,正是這驚濤駭浪中的狂風暴雨,不斷地衝擊著這艘破船,使得它離崩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二、唐文宗的\"逆襲計劃\":皇帝的絕地反擊
唐文宗端坐在紫宸殿那金碧輝煌的龍椅之上,他的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階下的仇士良。仇士良那張臉上洋溢著得意洋洋的笑容,仿佛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裏。
文宗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他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卻強忍著沒有發作。他無法相信,這個閹人竟敢在滿朝文武的麵前如此放肆,將他擬定的詔書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還竟敢指著他的鼻子說“陛下不懂治國”!
更讓文宗感到憤怒和屈辱的是,他想要給自己的生母韋太後上尊號,這本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卻被仇士良以“國庫空虛”為由斷然駁回。文宗知道,這不過是仇士良的借口罷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讓文宗在眾人麵前難堪,顯示他的權威。
夜晚,文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對著銅鏡,凝視著自己那蒼白而憔悴的麵容,不禁深深地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真是窩囊,連一個世家子弟都不如。他就像一個被仇士良操縱的提線木偶,完全失去了自主權。
那天深夜,萬籟俱寂,整個宮殿都被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隻有文宗的寢殿裏還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他屏退了左右侍從,讓整個大殿都變得空蕩蕩的,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翰林學士李訓和鄭注召進了密室。
密室裏異常安靜,隻有一盞油燈在角落裏搖曳著,微弱的火苗在牆上投下了三個人晃動的影子。文宗坐在案幾前,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緊緊地攥著李訓的手,由於太過用力,指節都已經發白了。
文宗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隻有蚊子才能聽到一般,但其中卻蘊含著咬牙切齒的狠勁:“二位愛卿,你們看看這宮牆裏的天,都快成仇士良的了!他殺了朕的老師宋申錫,逼死了太皇太後,如今更是無法無天!再這麽下去,朕這條命早晚也得斷送在他的手裏!”
說到這裏,文宗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和憤怒。李訓和鄭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憂慮和決心。
文宗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咱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必須得拚一把,把這幫閹人一鍋端了!隻有這樣,朕才能真正掌握朝政,還這天下一個清明!”
李訓這個人,頭腦靈活得很,隻要眼珠子一轉,就能想出十個主意來。此刻,他正摸著下巴上那撮短須,若有所思地沉吟著。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忽地壓低聲音,對皇帝說道:“陛下,微臣有一計。您看那左金吾仗院裏的那棵老石榴樹,最近可是長得越發茂盛了。咱們不妨對外宣稱,昨夜有天降甘露,恰好凝結在那石榴樹的葉子上。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祥瑞之兆啊,象征著我大唐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李訓頓了頓,接著說:“那仇士良最是喜歡湊熱鬧,這種事情他肯定不會錯過。到時候,他必定會帶著一群宦官前去查看。而我們呢,隻需要提前在仗院四周埋伏好甲士,等他們一踏進院門,就……”說到這裏,李訓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鄭注在一旁補充道:“陛下,臣不僅可以調動鳳翔的兵馬,還能安排一些死士潛伏在宮門外,以備不時之需。如此一來,即使有什麽變故,我們也能迅速應對,確保萬無一失。”
文宗聽了鄭注的話,心中稍安,但仍有些疑慮地問道:“可是,仇士良身邊的護衛眾多,要想除掉他並非易事啊。”
鄭注微微一笑,自信地說:“陛下不必擔心,臣已想好應對之策。我們可以先派人散布一些謠言,讓仇士良心生恐懼,然後再趁其不備,一舉將他拿下。”
文宗聽後,覺得此計甚妙,不禁對鄭注的智謀讚賞有加。他看著鄭注和李訓,兩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原本沉到穀底的心忽然被點燃,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文宗的眼睛亮得像兩簇火苗,他激動地說:“好!就這麽辦!此事若能成功,朕必定重重賞賜二位,封你們為國公!”
三人相視一笑,然後對著油燈歃血為盟,以表決心。在油燈光影的映照下,他們仿佛已經看到了仇士良伏誅的場麵,心中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第二天早朝,宰相舒元輿第一個出列,捧著奏章高聲奏報:“陛下,昨夜左金吾仗院天降甘露,晶瑩剔透,凝結在石榴枝葉上,實為百年難遇的祥瑞!臣請陛下率百官前往觀瞻,以應天意!”
文武百官紛紛附和,殿裏一片“吾皇萬歲”的呼聲。仇士良站在階下,三角眼裏閃過一絲懷疑——這幾日風朗氣清,哪來的甘露?可轉念一想,若真是祥瑞,自己第一個去捧場,既能討皇帝歡心,又能在百官麵前顯威風,何樂而不為?於是他出列笑道:“陛下,此乃上天庇佑大唐,老奴願先去查看一番,再請陛下移駕。”
文宗強壓著心裏的激動,故作平靜地說:“有勞公公了。”
仇士良帶著魚弘誌等二十多個核心宦官,浩浩蕩蕩地往左金吾仗院去了。李訓站在殿門口目送他們遠去,悄悄對身邊的金吾將軍韓約使了個眼色——埋伏的五百甲士,就藏在仗院兩側的廊房裏,隻等韓約摔杯為號。
可千算萬算,漏算了人心裏的慌張。韓約本就不是沙場老將,握著酒杯的手一直在抖,廊房裏的甲士們更是第一次參與這種弑宦的大事,個個緊張得手心冒汗。有個年輕的士兵想調整一下腰間的佩刀,手指一抖,刀鞘撞在廊柱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這聲響在寂靜的仗院裏格外刺耳。仇士良本就心裏犯嘀咕,聽見這聲異響,像被針紮了似的猛地回頭,正好看見廊房的門縫裏閃過一絲刀光。“不好!有埋伏!”他老奸巨猾,喊完轉身就往門外跑,魚弘誌等宦官也嚇得魂飛魄散,跟著他往外衝。
韓約見狀,急得把酒杯往地上一摔,大喊:“動手!”可甲士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陣腳,等衝出廊房時,仇士良等人已經跑到了仗院門口。金吾衛的士兵想關門,卻被仇士良一把推開,他連滾帶爬地往皇宮方向跑,邊跑邊喊:“李訓謀反!李訓要殺咱們!”
一場精心策劃的“甘露之變”,就因為這一聲意外的兵器碰撞,瞬間從圍獵變成了潰敗。李訓在宮門口聽見喊殺聲,知道大勢已去,隻能換上百姓的衣服,往終南山方向逃去。而皇宮深處,唐文宗正坐在龍椅上等待捷報,卻見仇士良帶著一群宦官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一把將他從龍椅上拽起:“陛下!您看看您信任的好臣子,竟想置老奴於死地!”
文宗看著仇士良那張猙獰的臉,渾身冰涼——他知道,這場賭局,他輸得一敗塗地。
三、甘露之變:長安城的血色黎明
仇士良帶著一群宦官連滾帶爬逃回皇宮,袍子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發髻散得像蓬草,哪裏還有半分平日的囂張?可那雙三角眼裏噴薄的殺氣,比瘋了的野獸更嚇人。他直奔紫宸殿,唐文宗還愣坐在龍椅上,手裏攥著的朱筆掉在地上都沒察覺。仇士良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把揪住文宗的龍袍,那力道幾乎要把錦緞扯碎,尖聲嘶吼:“陛下!原來這出戲的幕後主使是您!老奴伺候您多年,竟換來一場埋伏?!”
唐文宗嚇得渾身發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朕……朕也是被李訓、鄭注蒙蔽的!他們說……說隻是請公公看祥瑞……”“祥瑞?”仇士良冷笑一聲,唾沫星子濺在文宗臉上,“這祥瑞是要老奴的命吧!”他甩開文宗的龍袍,轉身對身後的宦官吼道:“傳我的令!血洗朝堂!凡是跟李訓、鄭注沾邊的,一個不留!”
此時的李訓正在宮門外狂奔,他脫下宰相袍,搶了件僧人的袈裟裹在身上,想混出長安城。可剛跑到金光門,就被追兵攔住。他見躲不過,突然扯開嗓子喊:“我是當朝宰相李訓!抓我去見仇公公,必有重賞!千萬別殺我!”可那些士兵早就得了令,管他是宰相還是和尚,一刀下去,頭顱便滾落在地,被挑在槍尖上送往皇宮報功。
鄭注在鳳翔接到消息時,正帶著幾百親兵往長安趕,想接應李訓。沒等他走出百裏地,身邊的部將突然反戈——那部將知道仇士良的手段,與其跟著鄭注送死,不如拿他的腦袋當“投名狀”。夜色裏,刀光一閃,鄭注還沒來得及呼救,頭顱已被割下,連夜用匣子裝著送到了仇士良麵前。仇士良看著匣子裏鄭注圓睜的雙眼,獰笑著往上麵啐了口唾沫:“敢跟老奴鬥,找死!”
長安城徹底陷入了血雨腥風。仇士良的神策軍像一群失控的惡犬,挨家挨戶地搜查。隻要是李訓推薦過的官員、鄭注認識的文士,哪怕隻是在酒肆裏同坐過一桌,都難逃厄運。有個叫王涯的宰相,根本沒參與“甘露之變”,正在家睡午覺,突然被破門而入的士兵拖下床。他穿著睡衣,光著腳,拚命掙紮:“我是宰相王涯!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弄錯了!”士兵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冷笑:“仇公公說了,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是不是弄錯了,到了地府再跟閻王說去!”
那幾日,長安的朱雀大街上,屍體像柴火似的堆著,血流成河,連井水都染紅了。百姓們關緊門窗,不敢出門,連哭都得捂著嘴,生怕被士兵聽見,惹來殺身之禍。曾經車水馬龍的東西兩市,如今空無一人,隻有烏鴉在房頂上盤旋,發出淒厲的叫聲。
這場政變後,朝廷成了仇士良的囊中之物。他把唐文宗軟禁在少陽院,門口派了重兵把守,連送水的太監都得是他的心腹。文宗想看書,仇士良就說“老奴怕陛下傷了眼睛”;想召見大臣,仇士良就傳話說“陛下龍體欠安,不宜見客”。曾經的九五之尊,活得比囚徒還憋屈。
有天夜裏,文宗對著銅鏡,看著自己憔悴的臉,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朕貴為天子,坐擁萬裏江山,卻連個太監都鬥不過……朕有何顏麵見列祖列宗啊!”他身邊的老太監想勸,卻隻能低下頭抹淚。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唐文宗在抑鬱中走到了盡頭。彌留之際,他躺在病榻上,氣若遊絲,嘴裏反複念叨著:“甘露……甘露……”那兩個字,像一根刺,紮了他一輩子——那場本想誅殺宦官的“甘露祥瑞”,最終卻成了斷送他帝王尊嚴的催命符。
仇士良站在殿外,聽著裏麵微弱的呻吟,臉上沒有半分悲傷,反而在盤算著該立哪個皇子當新帝,才能讓自己的權力更穩固。長安城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少陽院,落在文宗枯瘦的手上,冷得像冰。而這大唐的天,也隨著這位皇帝的駕崩,變得更加昏暗了。
四、牛李黨爭:文人政客的\"相愛相殺\"
這邊宦官在宮城裏翻雲覆雨,那邊朝堂上的文官集團也沒閑著。以牛僧孺、李宗閔為首的“牛黨”,和以李德裕為首的“李黨”,像兩撥搶地盤的孩童,從唐憲宗朝吵到唐宣宗朝,整整鬧了四十年,把本就風雨飄搖的大唐攪得更渾。這黨爭哪是什麽政見之爭,分明是帶著私怨的死磕,荒唐起來比市井潑婦罵街還離譜。
牛僧孺出身科舉,門生故吏遍布朝野,最恨的就是李德裕這種靠父蔭上位的世家子弟;李德裕則是前朝宰相李吉甫之子,打心底瞧不上牛僧孺那幫“寒門進士”,覺得他們隻會舞文弄墨,不懂治國實務。兩撥人隻要碰麵,就像火星撞地球,非爭出個高低不可。
有回科舉,牛僧孺的門生皇甫湜在考卷裏寫了句“今宦官專權,藩鎮割據,陛下當以雷霆手段整肅”,本是句實話,卻被李德裕抓住了把柄。他捧著考卷衝到唐文宗麵前,把紙卷拍得啪啪響:“陛下您看!這考生竟敢公然抹黑朝廷,主考官縱容這種狂言,分明是跟牛僧孺一夥的,想動搖國本!必須治罪!”
牛僧孺正在旁邊批閱公文,聽見這話噌地站起來,紫袍的袖子都帶起一陣風:“李德裕你休要胡言!考生直言進諫,本是科舉初衷,你這是借題發揮,公報私仇!”兩人在金鑾殿上吵得麵紅耳赤,唾沫星子濺到彼此的官帽上。牛黨官員跟著喊“李黨挾私報複”,李黨官員立刻回罵“牛黨結黨營私”,朝堂上像開了鍋的沸水,亂成一團。
唐文宗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麵此起彼伏的爭吵,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按著額頭長歎一聲:“朕看這紫宸殿,不如改名叫‘菜市場’得了!吵夠了沒有?!”可他話音剛落,兩黨又為“誰先閉嘴”吵了起來,氣得文宗抓起案頭的玉如意就往地上砸,摔得粉碎,也沒能讓這鬧劇停下。
更荒唐的是,無論國家出台什麽政策,兩黨都得先看是誰提的——隻要是對方陣營的主張,哪怕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也非得雞蛋裏挑骨頭。李德裕看出藩鎮割據已成心腹大患,主張“漸削兵權,改派文臣任刺史”,剛把奏折遞上去,牛僧孺就帶著一群官員反對:“藩鎮將士多是安史舊部,性子剛烈,太嚴苛必激起叛亂,不如暫且安撫!”
等牛僧孺見百姓賦稅太重,提議“減免江淮秋稅,以安民心”,李德裕又立刻跳出來反駁:“如今西北邊防吃緊,神策軍軍餉都快發不出來了,國庫空虛,拿什麽減免?這是隻顧眼前,不顧邊防!”
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今天牛黨把李黨官員貶到嶺南,明天李黨就把牛黨門生流放到荒漠;牛僧孺當宰相時,把李德裕主持的邊防工事全拆了,說“浪費錢糧”;李德裕複起後,又把牛僧孺推行的減稅政策全廢了,罵“婦人之仁”。可誰也沒真正想過,怎麽才能堵住藩鎮的窟窿,怎麽才能拔掉宦官的毒刺,怎麽才能讓流離的百姓回到家園。
有回黃河決堤,災民湧入長安,唐文宗急得徹夜難眠,召兩黨大臣議事。李德裕說“應派禁軍築堤,再調糧草賑災”,牛僧孺立刻反駁“禁軍是拱衛皇宮的,豈能輕動?”兩人又吵了半天,最後竟忘了討論賑災方案,隻定下“各打五十大板”——派一半禁軍去築堤,發一半糧草去賑災,結果堤沒築好,糧也不夠分,災民在城外餓死了一大片。
唐文宗晚年對著宰相周墀歎氣:“朕問你們,天下何時才能太平?”周墀低著頭不敢答,文宗自己苦笑:“怕是等不到了。牛李兩黨像兩塊巨石,壓得朝廷喘不過氣,宦官和藩鎮再在外頭推一把,這大唐……”他沒說下去,隻是望著窗外飄落的秋葉,眼神裏滿是絕望。
這場持續四十年的黨爭,就像一場漫長的內耗,把朝廷的元氣一點點耗盡。牛僧孺和李德裕鬥到最後,一個被貶死在循州,一個流放崖州鬱鬱而終,可他們留下的爛攤子,卻再也沒人能收拾。長安城的晨鍾暮鼓依舊,隻是鍾聲裏多了幾分末世的悲涼——當文官忙著內鬥,宦官忙著專權,藩鎮忙著割據,這大唐的氣數,也差不多快盡了。
五、晚唐江湖:李商隱的情詩與黃巢的反詩
在這藩鎮如狼、宦官似虎、黨爭成災的晚唐,文人們的命運就像風中的殘燭,明滅不定。李商隱的遭遇,最是道出了那代文人的困窘。他本是牛黨元老令狐楚的門生,靠著令狐家的舉薦才嶄露頭角,可後來偏偏娶了李黨核心人物王茂元的女兒。這樁婚事,成了他一生的枷鎖。
牛黨那邊罵他“忘恩負義”,說他借著令狐家的梯子爬上牆,轉頭就投靠了對頭;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綯更是恨他入骨,在朝堂上見了麵,連眼皮都懶得抬。可李黨也沒把他當自家人,總覺得他是“牛黨餘孽”,處處提防。有回李商隱想給牛黨舊友寫封慰問信,墨跡剛幹,就有李黨官員在背後嚼舌根:“看看,這小子果然吃裏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他夾在中間,像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想做學問,黨爭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想當官,兩邊都把他當異類排擠。苦悶到了極致,隻能往詩裏鑽。他寫“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琴柱上繞的哪是絲線,分明是剪不斷的愁緒;他歎“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看似說的是逝去的愛情,可那“惘然”二字,藏著多少對人生進退兩難的無奈?
有年深秋,李商隱在洛陽的酒肆裏喝得酩酊大醉,拉住朋友杜牧的手,哭得像個孩子:“牧之,你說我寫了一輩子詩,句句都想寫明白人心世道,可到頭來,連自己腳下的路都走不明白!這世道,容不下一句真心話,容不下一個想站著做人的文人啊!”杜牧看著他鬢邊早生的白發,隻能端起酒杯,陪著他一飲而盡——這杯酒裏,有同病相憐的苦,更有對亂世的無力。
與李商隱的愁腸百結不同,濮州的鹽販子黃巢,正攥著拳頭在江湖上瞪大眼睛。這人本是讀過書的,幾次趕考都名落孫山,不是文章不好,是考官眼裏隻有黨爭派係,哪看得上他這個沒背景的草莽?最後一次落榜,他走出長安朱雀門,望著那高高的宮牆,突然覺得滿肚子的憤懣要炸開。回到客棧,揮筆寫下“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這哪是詠菊,分明是向整個大唐宣戰的檄文!寫完把筆一摔,冷笑一聲:“朝廷不要我黃巢,那我就自己打天下!這長安的金鑾殿,未必就隻能姓李!”
此時的大唐,早已是千瘡百孔。甘露之變的血色還凝在宮牆的磚縫裏,每逢陰雨天,仿佛能聽見冤魂的哭喊;牛李黨爭的硝煙更濃了,李德裕剛被召回長安,牛僧孺的門生就忙著給江南的藩鎮寫信,商量著怎麽把他再擠走;李商隱們還在詩裏哀歎“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黃巢的鹽幫已經在黃河兩岸招兵買馬,刀槍磨得雪亮。
仇士良雖然老了,可他培養的宦官們還把持著神策軍,新繼位的唐武宗想親政,還得看他們的臉色;牛李兩黨鬥了四十年,鬥死了宰相,鬥貶了名臣,卻連河朔三鎮的賦稅都收不上來;而黃巢的反詩,已經隨著鹽商的馬隊傳遍了大江南北,那些吃不飽飯的流民聽見“滿城盡帶黃金甲”,眼裏都冒出了火光。
這大唐的破船,船底早被蛀空,帆也撕成了布條,還在亂世的浪濤裏勉強漂著。仇士良的徒子徒孫還能在宮城裏囂張多久?牛李兩黨會不會鬥到同歸於盡?黃巢的“黃金甲”,真要披進長安城裏來嗎?那些還沒登場的英雄或梟雄,又會在這晚唐的江湖裏,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