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夜密探傳警訊,俠女傾心助忠良(公元1011-1012年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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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中祥符四年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更凶些。高陽關的城牆上結著一層薄冰,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連最耐凍的老兵都得縮著脖子搓手。楊延昭穿著件半舊的紫花布麵棉甲,領口袖口都磨出了毛邊,卻依舊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像鷹隼似的掃過關外茫茫雪原——那片白色盡頭,就是契丹人的地盤,如今正藏著十五萬虎狼之師,還有五萬西夏騎兵,像群餓極了的野狼,等著開春就撲過來撕咬大宋的疆土。
    “將軍,喝碗熱湯暖暖身子!”身後傳來個清脆的聲音,周信捧著個粗瓷碗跑過來,碗沿還冒著白氣,“夥房剛熬的羊肉湯,加了點生薑,驅寒!”
    楊延昭接過碗,指尖碰到溫熱的瓷壁,才算找回點暖意。他低頭喝了一口,膻氣不重,鮮味兒倒足,笑著點頭:“不錯,比上次那鍋摻了太多水的強多了。”
    “那可不!”周信撓撓頭,臉上凍得通紅,“張老板昨天又送了兩頭羊過來,說給弟兄們補補。還念叨著您呢,說等雪停了,要給您送壇他藏了三年的高粱酒。”
    提到張老板,楊延昭心裏軟了軟。那是個五十來歲的漢子,早年在莫州做過糧商,後來搬到高陽關,開了家雜貨鋪。上次瘟疫的時候,他不僅捐柴火,還帶著夥計幫著掩埋屍體,一點不含糊。如今聽說遼軍要再來,又是捐銀子又是送東西,半點沒含糊。
    “替我謝過張老板,”楊延昭把碗遞給周信,又望向關外,“對了,去汴梁和並州的信使,有回信了嗎?”
    提到這事兒,周信的臉瞬間垮了下來,搖了搖頭:“汴梁那邊隻傳回句話,說是陛下知道了,讓您‘謹守邊境,勿要驚擾’,援軍的事兒提都沒提。並州那邊倒快,楊將軍回信說,他已經整備了三萬兵馬,就等您這邊消息,隻要遼軍一動,他就從側翼襲擾,就是……”
    “就是什麽?”楊延昭追問。
    “就是並州糧草也緊,楊將軍說最多隻能支撐兩個月,要是咱們這邊拖久了,他那邊也難。”周信聲音低了下去,“還有,探馬說西夏那邊,這次帶隊的是李繼遷的兒子李德明,那小子比他爹還狠,去年在靈州跟咱們打了一仗,殺了咱們不少弟兄。”
    楊延昭沉默了。他早知道趙恒靠不住,可真聽到“勿要驚擾”這四個字,心裏還是像被冰錐紮了一下。汴梁城裏現在怕是還在為那塊“天授皇運”的玉璧熱鬧,趙恒大概覺得,隻要天天祭祀上天,契丹人就會自己退走,西夏人就會乖乖臣服。可他忘了,刀劍和糧草,才是守住江山的根本。
    “將軍,您也別太憂心。”周信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勸道,“咱們現在城防也加固了,糧草也備了些,弟兄們士氣也足,真打起來,未必怕他們!”
    “話是這麽說,可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勝算。”楊延昭拍了拍周信的肩膀,“你去通知王超,讓他再清點一遍武器,特別是弩箭,一定要夠數。另外,讓斥候再往前探五十裏,密切盯著遼軍的動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報。”
    “好嘞!”周信應了一聲,捧著碗小跑下去。
    楊延昭又站了會兒,風越來越大,吹得他棉甲上的帶子“嘩嘩”響。他正準備下城樓,忽然瞥見遠處雪地裏有個黑影,像隻兔子似的,飛快地朝著城門方向跑過來,後麵還跟著幾個騎馬的遼兵,手裏的彎刀在雪光下閃著冷光。
    “有情況!”楊延昭立刻拔出腰間的佩劍,朝著城樓下喊道,“弓弩手準備!保護那個黑影!”
    城樓下的士兵反應極快,“嘩啦”一聲,幾十張弩箭對準了追來的遼兵。那黑影跑得更快了,眼看就要到城下,卻腳下一滑,摔在雪地裏。追來的遼兵見狀,立刻加速,為首的那個嘴裏還喊著契丹話,大概是“抓活的”。
    “放箭!”楊延昭一聲令下。
    弩箭“嗖嗖”射出,幾個遼兵來不及躲閃,紛紛中箭落馬。剩下的遼兵見勢不妙,不敢再追,掉轉馬頭就跑。
    楊延昭立刻讓人放下吊橋,派了幾個士兵去把那個黑影扶上來。等士兵把人帶到跟前,楊延昭才發現,那居然是個姑娘,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頭發用布包著,臉上沾了不少雪,卻掩不住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隻是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發紫,顯然是跑了很久。
    “你是誰?為什麽會被遼兵追殺?”楊延昭問道,語氣放緩了些——這姑娘看著不過十六七歲,怎麽會出現在邊境,還被遼兵追?
    那姑娘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看向楊延昭。她的目光在楊延昭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聲音還有些發顫:“你……你是楊延昭楊將軍?”
    “正是。”楊延昭點頭,“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姑娘激動地抓住楊延昭的胳膊,“我叫慕容雪,我爹是莫州的醫官慕容遠,去年莫州鬧瘟疫,是您帶著藥品和糧食來救的我們!我爹說,您是大英雄!”
    提到慕容遠,楊延昭倒有印象。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醫官,上次在莫州,他帶著幾個徒弟沒日沒夜地給百姓治病,還研製了預防瘟疫的藥方,幫了大忙。沒想到他還有個這麽大的女兒。
    “原來是慕容醫官的女兒。”楊延昭鬆開她的手,“你怎麽會在這裏?還被遼兵追殺?”
    慕容雪這才想起正事,臉色又緊張起來:“將軍,我是來給您報信的!我爹前段時間被遼兵抓去了,他們說要我爹給他們的士兵治病,我爹不肯,就偷偷讓我跑出來,說遼軍現在正在幽州城外練新兵,還造了很多攻城的雲梯和衝車,準備正月十五那天,趁著咱們過元宵節放鬆警惕,突然來攻高陽關!”
    “正月十五?”楊延昭心裏一沉。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離正月十五隻有二十來天,時間這麽緊,他們的準備還遠遠不夠。
    “沒錯!”慕容雪用力點頭,從懷裏掏出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楊延昭,“這是我爹偷偷畫的遼軍大營的分布圖,上麵標了他們的糧草存放地和攻城武器的位置。我爹說,要是能燒了他們的糧草,就能拖延他們進攻的時間!”
    楊延昭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是一張草圖,雖然畫得簡單,卻標得很清楚:遼軍大營分左中右三營,糧草營在左營後麵,離主營有兩裏地,周圍隻有五百士兵守衛。攻城武器營在右營,守衛更嚴些,有一千士兵。
    “你爹冒這麽大的風險,就是為了給咱們送這張圖?”楊延昭心裏很是感動。慕容遠隻是個普通的醫官,卻有這樣的忠肝義膽,比起汴梁城裏那些隻會拍趙恒馬屁的官員,強太多了。
    “我爹說,您是百姓的救星,要是高陽關破了,莫州的百姓又要遭殃了。”慕容雪說著,眼圈紅了,“將軍,您一定要救救我爹!遼兵說,要是我十天之內不回去,就殺了我爹!”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爹。”楊延昭鄭重地說,“不過現在你不能回去,遼兵已經見過你了,你回去就是送死。你先在軍營裏住下,等咱們擊退了遼軍,再想辦法救你爹。”
    慕容雪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我聽將軍的。不過我會醫術,還會點武功,我可以幫著照顧受傷的士兵,也可以幫著偵查,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楊延昭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笑了笑:“好,那你就跟著夥房的王大娘先住下,明天我讓人教你怎麽在軍營裏做事。”
    他讓人把慕容雪帶去休息,自己則拿著那張草圖,快步走向中軍帳。周信和王超已經在帳裏等著了,看到楊延昭進來,連忙起身。
    “將軍,您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麽新消息?”周信問道。
    楊延昭把慕容雪帶來的消息和那張草圖跟他們說了一遍。周信和王超聽了,都很是震驚。
    “沒想到遼軍這麽快就準備進攻了,還選在正月十五,這是想打咱們個措手不及啊!”王超皺著眉說。
    “還有慕容醫官,真是好樣的!”周信感慨道,“要是咱們大宋多些這樣的人,何愁打不過契丹人!”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楊延昭把草圖鋪在桌上,“你們看,遼軍的糧草營守衛薄弱,要是咱們能派一支精銳,偷偷摸過去,燒了他們的糧草,就能拖延他們的進攻時間,說不定還能讓他們軍心大亂。”
    周信眼睛一亮:“將軍,您是想讓我帶隊去?我保證,一定把他們的糧草燒得幹幹淨淨!”
    “不行,你得守著高陽關。”楊延昭搖頭,“我打算親自帶隊去。你和王超留在城裏,加固城防,訓練士兵,要是遼軍提前來攻,你們一定要守住,等我回來。”
    “將軍,您親自去太危險了!”王超連忙說道,“遼軍大營裏有十五萬兵馬,就算糧草營守衛少,可一旦被發現,您就很難脫身了!”
    “我知道危險,可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楊延昭看著他們,“咱們的援軍沒指望,糧草也隻夠支撐三個月,要是等遼軍帶著攻城武器來攻,咱們勝算更小。隻有燒了他們的糧草,才能爭取時間,說不定還能等到並州的援軍。”
    他頓了頓,又說:“而且我熟悉遼軍的作戰方式,也去過幽州附近,比你們更適合帶隊。你們放心,我會小心的,最多三天,我一定回來。”
    周信和王超見他態度堅決,知道勸不動,隻能點頭同意。
    “那將軍您一定要多帶些精銳,再帶上最好的戰馬,萬一遇到危險,也能快點脫身。”周信說。
    “還有,帶上這個。”王超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遞給楊延昭,“這是我家傳的迷藥,撒在水裏或者食物裏,能讓人昏睡三個時辰,遇到遼兵巡邏,或許能用得上。”
    楊延昭接過瓷瓶,點了點頭:“好,我都帶上。你們倆留在城裏,一定要多加小心,特別是正月十五前後,絕不能放鬆警惕。”
    “將軍放心!”周信和王超齊聲說道。
    第二天一早,楊延昭挑選了五百名精銳士兵,都是身經百戰、擅長騎馬和近戰的。他讓士兵們都換上契丹人的衣服——這些衣服是上次打退遼軍時繳獲的,一直存著,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他自己也換了一身,還在臉上貼了些假胡子,看起來像個契丹的小軍官。
    慕容雪聽說楊延昭要親自去燒遼軍糧草,非要跟著去。
    “將軍,我去過幽州,熟悉那裏的地形,而且我會說幾句契丹話,遇到盤問,我能幫上忙!”慕容雪拉著楊延昭的胳膊,不肯鬆手。
    “不行,太危險了。”楊延昭搖頭,“你留在城裏,幫著照顧受傷的士兵,就是在幫我。”
    “我不!”慕容雪眼睛紅了,“我爹還在遼軍大營裏,我想去找他,就算找不到,能幫您燒了糧草,也是在救我爹!將軍,您就讓我去吧,我不會拖後腿的,我還會武功,能保護自己!”
    說著,慕容雪拔出腰間的短劍,耍了幾個招式,動作又快又準,看得出來是練過的。
    楊延昭猶豫了。慕容雪說的沒錯,她熟悉地形,還會說契丹話,確實能幫上忙。而且她救父心切,就算自己不讓她去,她說不定也會偷偷跟去,那樣更危險。
    “好吧,你跟我去,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切都要聽我的,不許擅自行動。”楊延昭終於鬆口。
    “我答應!”慕容雪立刻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將軍,您放心,我一定聽您的!”
    楊延昭讓人給慕容雪也換了身契丹女人的衣服,又教了她幾句常用的契丹話,比如“我是去探親的”“路過這裏”之類的。一切準備就緒,楊延昭帶著五百名士兵和慕容雪,趁著天還沒亮,悄悄出了高陽關,朝著幽州方向疾馳而去。
    路上的雪很厚,馬蹄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好在風大,掩蓋了不少動靜。他們白天休息,晚上趕路,盡量避開遼兵的巡邏隊。慕容雪果然熟悉地形,她帶著大家走的都是小路,很少遇到人。
    第三天傍晚,他們終於到了幽州城外。遠遠望去,遼軍的大營像一座黑色的城堡,連綿好幾裏地,營門口有遼兵拿著長矛巡邏,戒備森嚴。
    楊延昭讓士兵們在離遼軍大營十裏地的一片樹林裏停下,休息片刻,準備晚上行動。
    “將軍,前麵就是遼軍的糧草營,離這裏隻有兩裏地。”慕容雪指著遠處的一個小營寨,對楊延昭說,“我爹說,糧草營的守衛雖然少,但每半個時辰就會巡邏一次,咱們得等巡邏隊過去,才能偷偷摸進去。”
    楊延昭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望遠鏡——這望遠鏡是一個西域商人送的,能看清一裏地外的東西,在戰場上幫了他不少忙。他透過望遠鏡,仔細觀察著糧草營的情況:糧草營周圍有一圈柵欄,上麵掛著燈籠,每隔十米就有一個遼兵站在柵欄後麵,手裏拿著弓箭。營門口有兩個遼兵守著,旁邊還拴著幾匹戰馬。
    “巡邏隊來了。”慕容雪低聲說。
    楊延昭立刻放下望遠鏡,隻見一隊遼兵,大概有二十人,舉著火把,朝著糧草營的方向走去。等巡邏隊走遠了,楊延昭對士兵們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跟上。
    他們貓著腰,悄悄朝著糧草營靠近。快到柵欄的時候,楊延昭讓大家停下,派了兩個士兵,悄悄摸過去,解決了柵欄後麵的兩個遼兵。那兩個遼兵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士兵們捂住嘴,抹了脖子。
    楊延昭帶著大家,從柵欄的缺口處鑽了進去。糧草營裏堆滿了糧草,都是用麻袋裝好的,堆得像小山似的。營裏的遼兵大多在帳篷裏睡覺,隻有幾個在外麵站崗。
    “你們幾個,去解決站崗的遼兵,動作輕點。”楊延昭對身邊的幾個士兵說。
    士兵們點了點頭,悄悄摸了過去。很快,站崗的遼兵也被解決了。
    “慕容雪,你跟我去帳篷裏看看,有沒有遼兵醒著。”楊延昭對慕容雪說。
    慕容雪點了點頭,跟著楊延昭走進一個帳篷。帳篷裏有五個遼兵,睡得正香,還打著呼嚕。楊延昭從懷裏掏出王超給的迷藥,撒在帳篷裏的水壺裏,又悄悄退了出來。
    “其他帳篷也一樣,都撒上迷藥,確保他們醒不過來。”楊延昭對士兵們說。
    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很快,所有帳篷裏的遼兵都被迷藥放倒了。
    “現在,點火!”楊延昭一聲令下。
    士兵們立刻拿出火把,點燃了堆在糧草旁邊的幹草。幹草很快就燒了起來,火借風勢,“呼呼”地往上竄,很快就燒到了糧草袋。
    “不好!著火了!”遠處傳來遼兵的喊叫聲。
    楊延昭知道,他們的時間不多了,立刻喊道:“撤!快撤!”
    大家立刻朝著柵欄的缺口處跑去。就在這時,慕容雪突然停了下來,朝著遠處的一個帳篷跑去。
    “慕容雪,你幹什麽?”楊延昭連忙拉住她。
    “我爹!我爹可能在那個帳篷裏!我要去看看!”慕容雪掙紮著說。
    “不行!現在太危險了,遼兵馬上就來了!”楊延昭用力拉住她。
    “我不管!我一定要救我爹!”慕容雪哭著說,用力推開楊延昭,朝著那個帳篷跑去。
    楊延昭沒辦法,隻能跟著她跑過去。他剛跑進帳篷,就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被綁在柱子上,正是慕容遠。
    “爹!”慕容雪撲過去,解開慕容遠身上的繩子。
    “雪兒,你怎麽來了?快走吧,遼兵要來了!”慕容遠看到女兒,又驚又喜,連忙說道“爹,我跟楊將軍來救您了!”慕容雪手忙腳亂地解著繩子,眼淚還掛在臉上,聲音卻透著股韌勁,“咱們快跟將軍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慕容遠這才注意到身後的楊延昭,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掙紮著起身就要行禮:“楊將軍!老夫……老夫給您磕頭了!”
    “慕容醫官快別多禮!”楊延昭一把扶住他,“火已經燒起來了,遼兵馬上就到,咱們得趕緊走!”
    話音剛落,帳篷外就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和喊殺聲——遼軍的巡邏隊已經發現了火情,正朝著糧草營狂奔而來。楊延昭不敢耽擱,背起慕容遠,又拉著慕容雪,朝著柵欄缺口跑去。
    營外的士兵們早就等得著急,見他們出來,立刻圍了上來。“將軍,快上馬!”一個士兵牽過楊延昭的戰馬,語氣急促。
    楊延昭把慕容遠遞給身邊的士兵,讓他抱著慕容遠坐在自己身後,又扶著慕容雪上了另一匹戰馬,翻身跳上自己的馬,大喝一聲:“撤!”
    五百名士兵立刻翻身上馬,跟著楊延昭,朝著高陽關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後的糧草營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連雪地裏的積雪都被烤得融化了不少。遼兵的喊殺聲越來越遠,他們總算是暫時擺脫了追兵。
    跑了大概一個時辰,楊延昭見後麵沒有遼兵追來,才讓大家放慢速度,在一片背風的山穀裏停下休息。
    慕容雪跳下馬,立刻跑到慕容遠身邊,扶著他坐下,又拿出水壺,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爹,您沒事吧?遼兵有沒有打您?”
    慕容遠搖了搖頭,喝了口水,才緩過勁來:“爹沒事,就是被綁了幾天,有點虛弱。雪兒,這次多虧了你和楊將軍,不然爹這條老命,早就沒了。”
    他說著,又看向楊延昭,眼裏滿是感激:“楊將軍,您不僅救了莫州的百姓,還救了老夫的命,老夫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
    “慕容醫官言重了。”楊延昭坐在石頭上,揉了揉發酸的腿,“您冒著生命危險給咱們送情報,才是真正的忠良。咱們都是大宋的子民,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慕容雪看著楊延昭,眼裏閃著崇拜的光。剛才在糧草營,楊延昭背著她爹,拉著她跑的時候,她覺得楊延昭的背影特別高大,就像一座山,能擋住所有的風雨。她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勇敢、這麽正直的男人——莫州的那些富家子弟,要麽隻會吃喝玩樂,要麽就隻會仗勢欺人,跟楊延昭比起來,差遠了。
    “將軍,您剛才在糧草營,一點都不害怕嗎?”慕容雪忍不住問道,“那麽多遼兵,萬一被抓住了,可就……”
    “怕啊,怎麽不怕?”楊延昭笑了笑,語氣輕鬆,“我要是死了,誰來守高陽關?誰來保護百姓?可越是害怕,就越要冷靜,不然不僅救不了別人,還會把自己和弟兄們的命都搭進去。”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剛才你倒是挺勇敢的,敢衝進帳篷救你爹。要是換了別的姑娘,早就嚇得腿軟了。”
    被楊延昭這麽一誇,慕容雪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小聲說:“我……我就是想救我爹,沒想那麽多。”
    慕容遠看在眼裏,心裏暗暗盤算著。他就這麽一個女兒,從小就寶貝得不行,早就想給她找個好人家。楊延昭年輕有為,忠勇正直,還是個大英雄,要是能把女兒托付給他,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先回高陽關再說。
    休息了半個時辰,大家恢複了些體力,楊延昭又帶著大家上路了。這次他們走得更小心,專門挑那些偏僻的小路,避開遼兵的巡邏隊。好在慕容遠對幽州附近的地形也很熟悉,幫著他們避開了好幾個遼兵的哨卡。
    第四天中午,他們終於看到了高陽關的城樓。周信和王超早就得到了消息,帶著士兵們在城門口等著。看到楊延昭他們回來,周信立刻跑了過去,臉上滿是激動:“將軍!您可算回來了!我們都快擔心死了!”
    “讓你們擔心了。”楊延昭跳下馬,笑著說,“幸不辱命,遼軍的糧草營已經被咱們燒了,還救回了慕容醫官。”
    王超也走了過來,看到慕容遠,連忙行禮:“慕容醫官,您沒事吧?真是太好了!”
    慕容遠連忙回禮:“勞煩王將軍掛心,老夫沒事,多虧了楊將軍和各位弟兄。”
    大家說說笑笑地進了城。楊延昭先讓人把慕容遠送去休息,又安排慕容雪住在之前的住處,才帶著周信和王超去了中軍帳。
    “將軍,這次燒了遼軍的糧草,他們肯定會推遲進攻時間吧?”周信問道,臉上滿是期待。
    “應該會。”楊延昭點了點頭,“遼軍十五萬兵馬,每天要消耗大量的糧草,現在糧草被燒,他們要麽從契丹本土調糧,要麽就隻能搶附近的百姓,不管哪種,都需要時間。咱們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加強城防,訓練士兵,還能再準備些糧草。”
    “那真是太好了!”王超鬆了口氣,“之前我還擔心,正月十五遼軍來攻,咱們準備不夠,現在不用擔心了。”
    “不過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楊延昭皺了皺眉,“遼聖宗年輕氣盛,這次糧草被燒,肯定會很生氣,說不定會提前發動進攻,報複咱們。而且西夏的李德明也不是好對付的,他要是知道糧草被燒,說不定會建議遼聖宗速戰速決。”
    “那咱們該怎麽辦?”周信問道。
    “第一,加強斥候的偵查範圍,讓他們密切盯著遼軍的動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報。”楊延昭說,“第二,再加固一遍城防,在城牆外麵挖幾道壕溝,裏麵填上尖木,再在城牆上多裝些弩箭,準備好滾石和熱油,隻要遼軍來攻,就給他們迎頭痛擊。第三,讓夥房多準備些幹糧,再囤積些藥品,萬一打起仗來,弟兄們有吃的,受傷了也能及時治療。第四,派人去並州,告訴楊延浦將軍,咱們燒了遼軍的糧草,讓他做好準備,要是遼軍來攻高陽關,他就從側翼襲擾遼軍,減輕咱們的壓力。”
    “好!我們現在就去辦!”周信和王超齊聲說道,轉身就要走。
    “等等。”楊延昭叫住他們,“還有一件事,慕容醫官剛回來,身體還很虛弱,你們讓人多照顧他,給他送些補品,讓他好好休養。慕容雪會醫術,讓她去傷兵營幫忙,照顧受傷的士兵。”
    “放心吧將軍!”周信和王超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中軍帳。
    楊延昭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這幾天跑下來,他確實累了,不過心裏卻很踏實——燒了遼軍的糧草,救了慕容遠,還為高陽關爭取了時間,這趟冒險很值。
    他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帳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楊延昭說道。
    門被推開,慕容雪走了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和一碟小菜。
    “將軍,您辛苦了,我給您熬了點小米粥,您趁熱喝吧。”慕容雪把托盤放在桌上,小聲說道。
    楊延昭愣了一下,沒想到慕容雪會給他送粥來。他看著慕容雪,隻見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眼神有些躲閃,顯然是有些害羞。
    “謝謝你。”楊延昭笑了笑,拿起碗,喝了一口。小米粥熬得很稠,還加了些紅棗,甜滋滋的,喝下去很舒服。
    “好喝嗎?”慕容雪問道,眼裏滿是期待。
    “好喝,比夥房熬的粥好喝多了。”楊延昭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
    慕容雪聽了,臉上的笑容更甜了:“那就好,我還擔心您不喜歡呢。我爹說,您這幾天跑了那麽多路,肯定累壞了,讓我給您熬點粥,補補身子。”
    “替我謝謝你爹。”楊延昭放下碗,“你爹身體怎麽樣了?有沒有好點?”
    “好多了,剛才喝了碗粥,已經睡著了。”慕容雪說,“對了將軍,我下午去傷兵營幫忙,看到有幾個士兵的傷口發炎了,我已經給他們換了藥,還開了些消炎的藥方,讓夥房給他們熬藥。”
    “辛苦你了。”楊延昭點了點頭,“傷兵營的醫生不夠,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
    慕容雪看著楊延昭,猶豫了一下,說道:“將軍,我有個請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你說。”楊延昭看著她。
    “我想跟著您學習武功和兵法。”慕容雪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想隻待在傷兵營裏,我想跟您一起,保衛高陽關,保護百姓。要是下次再有遼軍來攻,我也能上陣殺敵,幫您的忙!”
    楊延昭愣了一下,沒想到慕容雪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他看著慕容雪堅定的眼神,心裏有些佩服——這姑娘不僅勇敢,還有這麽大的誌向,真是難得。
    “學習武功和兵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會很辛苦的。”楊延昭說,“每天要早起練功,還要背兵法,有時候還要跟著士兵們一起訓練,你能堅持下來嗎?”
    “我能!”慕容雪用力點頭,“不管多辛苦,我都能堅持下來!隻要能幫到您,能保衛大宋,再苦我也不怕!”
    “好,那我就教你。”楊延昭笑了笑,“從明天開始,每天早上辰時,你到校場來找我,我教你武功。下午你去傷兵營幫忙,晚上我教你讀兵法。不過你要記住,一旦開始,就不能半途而廢。”
    “我記住了!謝謝將軍!”慕容雪激動地說道,眼睛亮得像星星,轉身跑出了中軍帳。
    看著慕容雪歡快的背影,楊延昭忍不住笑了。他覺得,有這麽個充滿活力的姑娘在軍營裏,倒也添了些樂趣。
    接下來的日子,慕容雪果然每天都按時到校場找楊延昭學習武功。她很有天賦,學東西很快,楊延昭教她的招式,她練幾遍就能記住,而且很有力量,一點都不比那些男士兵差。楊延昭看在眼裏,心裏很是欣慰,教得也更用心了。
    晚上,慕容雪就跟著楊延昭讀兵法。楊延昭會給她講《孫子兵法》《吳子兵法》,還會給她講自己打仗的經曆,教她怎麽排兵布陣,怎麽應對敵人的進攻。慕容雪聽得很認真,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會主動提問,楊延昭也會耐心地給她解答。
    慕容遠看在眼裏,心裏很是高興。他能看出來,楊延昭對自己的女兒很用心,而女兒看楊延昭的眼神,也充滿了崇拜和愛慕。他覺得,自己的心願很快就能實現了。
    這天晚上,慕容遠把慕容雪叫到自己的房間裏。
    “雪兒,你跟楊將軍學習武功和兵法,也有一段時間了。”慕容遠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你覺得楊將軍這個人怎麽樣?”
    慕容雪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小聲說:“爹,您問這個幹什麽?”
    “爹是想知道,你喜不喜歡楊將軍。”慕容遠笑著說,“楊將軍年輕有為,忠勇正直,還是個大英雄,要是你能嫁給她,爹也就放心了。”
    “爹!”慕容雪嬌嗔道,臉更紅了,“我……我還沒想那麽多呢。”
    “傻孩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慕容遠摸了摸女兒的頭,“楊將軍是個好男人,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要是喜歡他,爹就去跟楊將軍說,幫你提親。”
    “爹,您別去!”慕容雪連忙說道,“現在正是多事之秋,遼軍隨時可能來攻,楊將軍心裏想的都是怎麽保衛高陽關,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呢?而且……而且我現在還不夠優秀,我想等我能真正幫到他的時候,再跟他說。”
    慕容遠看著女兒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好,爹聽你的。不過你要記住,遇到喜歡的人,就要勇敢去爭取,別錯過了。”
    慕容雪點了點頭,心裏卻像揣了隻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早就喜歡上楊延昭了,可她覺得自己現在還配不上他,她要努力變得更優秀,才能站在他的身邊,跟他一起保衛高陽關。
    就在慕容雪努力學習武功和兵法的時候,汴梁城裏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趙恒自從得到那塊“天授皇運,大宋永固”的玉璧後,就更加沉迷於祭祀和修建宮殿了。他覺得,上天既然賜予他玉璧,就說明他是天命所歸,大宋會永遠昌盛。所以,他決定在汴梁城裏修建一座“天書殿”,用來供奉那塊玉璧,還要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感謝上天的恩賜。
    消息傳出去後,很多大臣都紛紛勸諫趙恒,說現在邊境不穩定,百姓們的生活也不富裕,修建天書殿會耗費大量的錢財和人力,不如把這些錢財和人力用在發展國力、加強軍備上。
    張詠更是多次上書,勸諫趙恒:“陛下,現在契丹和西夏虎視眈眈,邊境的士兵們在寒風中堅守崗位,有的甚至連一件暖和的棉襖都沒有。而陛下卻要修建天書殿,舉行隆重的祭祀儀式,這不僅會耗費大量的錢財,還會讓百姓們失望,讓士兵們寒心啊!”
    可趙恒根本聽不進去,還把張詠批評了一頓,說他“不懂上天的旨意,不明白朕的苦心”。張詠沒辦法,隻能歎氣,心裏對大宋的未來充滿了擔憂。
    趙恒不僅不聽勸諫,還下令讓各地官員進獻奇珍異寶,用來裝飾天書殿。各地官員為了討好趙恒,紛紛搜刮百姓,弄得民不聊生。有的百姓為了躲避搜刮,甚至背井離鄉,逃到了邊境。
    消息傳到高陽關,楊延昭心裏很是憤怒。他沒想到,趙恒竟然這麽昏庸,為了修建一座宮殿,竟然不顧百姓的死活,不顧邊境的安危。他真想立刻趕回汴梁,好好勸諫趙恒,可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離開高陽關——遼軍隨時可能來攻,他要是走了,高陽關就危險了。
    “將軍,您別生氣了。”慕容雪看到楊延昭臉色不好,連忙遞給他一杯熱茶,“陛下現在聽不進勸諫,您就算再生氣,也沒用。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守好高陽關,保護好這裏的百姓,不讓他們受到遼軍的傷害。”
    楊延昭接過熱茶,喝了一口,心裏稍微平靜了些。他看著慕容雪,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現在不能離開高陽關。不管陛下怎麽樣,我都要守好這裏,保護好百姓。”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腳步聲,周信跑了進來,臉上滿是焦急:“將軍!不好了!探馬傳來消息,遼軍和西夏軍已經在幽州集結完畢,準備在正月底的時候,進攻高陽關!”
    楊延昭心裏一沉,放下茶杯,站了起來:“遼軍和西夏軍一共有多少人?有沒有帶攻城武器?”
    “探馬說,遼軍有十五萬,西夏軍有五萬,一共二十萬兵馬!”周信說,“他們還造了很多攻城的雲梯、衝車和投石機,看樣子是準備強攻高陽關!”
    “二十萬兵馬……”楊延昭皺緊了眉頭,“咱們高陽關隻有五萬士兵,兵力懸殊太大了。而且並州的援軍隻有三萬,就算楊延浦將軍能及時趕來,咱們的兵力也隻有八萬,還是比他們少很多。”
    “那咱們該怎麽辦?”周信問道,臉上滿是擔憂,“遼軍和西夏軍兵力那麽多,還有那麽多攻城武器,咱們能守住高陽關嗎?”
    “能!”楊延昭堅定地說,“就算兵力懸殊,咱們也要守住高陽關!這裏是大宋的北方門戶,要是破了,契丹人和西夏人就會長驅直入,百姓們就會遭殃!咱們就算拚了性命,也要守住這裏!”
    他頓了頓,又說:“周信,你立刻去清點武器和糧草,看看還有多少弩箭、滾石和熱油,糧草還能支撐多久。王超,你去加強城防,在城牆外麵多挖幾道壕溝,再在城牆上多裝些弩箭,準備好滾石和熱油。慕容雪,你去傷兵營,讓醫生們準備好藥品和繃帶,隨時準備治療受傷的士兵。”
    “好!”周信、王超和慕容雪齊聲說道,轉身離開了中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