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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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崇文是第二天傍晚來的學校。
這一天,衛薇左等右等,心急如焚,抓耳撓腮,偏偏這人就是不來。
老康中午問過一次,麵色不虞。衛薇支支吾吾的,隻能推脫他太忙。一轉頭,她又擔心,那陸崇文不會不守信吧?
衛薇有點後悔了,早知道該要這人電話號碼的,更不該說什麽“隨便”之類的話。
等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衛薇對陸崇文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幾乎能夠預見自己的悲劇——不被家裏知道還好,如果被他們知道了,衛薇都能想象樊雲珍和衛苒背後看笑話又故作關心的臉,而且,他們肯定還要一唱一和,在衛岱山麵前演戲,可惡的要命!
對於這場飛來橫禍,衛薇是異常憋屈。她連付嘉的手都沒摸過,怎麽就成了早戀?真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更要命的是,還不知道這事有沒有牽扯到付嘉……
衛薇越想越窩火,偏偏猴子在後麵拿筆頭戳她:“衛薇!衛薇!”
“幹嘛?”衛薇凶巴巴的轉過去,視線不偏不倚,正好掠過隔了兩排的付嘉。
他靠在椅背上,整個人坐的筆直。
付嘉一向從家裏帶飯。他應該是洗完餐盒回來,手心裏沾了水,恐怕還濕漉漉的。衛薇更知道,他這個時候會看一會兒閑雜書籍。有一回,衛薇偷偷發現付嘉在物理卷子底下壓著一本《科幻世界》!
不知道他今天會看什麽呢?
這麽一想,衛薇心裏澀澀的,正要悄悄別過眼,付嘉卻突然抬起頭!
視線直直的,那雙眼依舊澄澈而亮。
衛薇胸口咯噔一下,莫名心虛又氣短,她惶惶然扭過身去。
猴子還在後麵繼續嚷嚷:“你不去吃晚飯?再不去食堂就沒東西啦。”
“不去不去!”衛薇胡亂擺著手,沒什麽好氣。
猴子還要說什麽,下一刻,老康在教室外麵喊道:“衛薇,你……你叔叔來了,過來一趟。”
這一猶豫停頓,激的大家紛紛往外張望,止不住的好奇。
隻見暮色昏沉的走廊裏站在兩個人。
老康很常見,旁邊那一位就不大一樣了,但具體哪兒不一樣,他們又說不上來,隻覺得不同於十七八歲的青澀,那人站在那兒,閑適、沉穩,能讓人一眼就看見,舉手投足間,更是別有一股恣意的腔調,而他的一雙眉眼則生的溫雅,笑起來的時候,懶洋洋的,會撓人心。
教室裏,衛薇長籲一口氣,如釋重負。
在眾人注視下,她走到外麵。
就見那陸崇文不知從哪兒過來,純黑西裝,剪裁得當,穿的一本正經,臂彎裏還搭著件大衣。
“崇文叔。”衛薇雖心有埋怨,此時此刻,不得不做乖巧狀。隻是,她眼角餘光偷偷掃過去的,全是咬牙切齒的孩子氣。
陸崇文笑了笑,喊她:“薇薇。”
又對老康認真解釋:“對不起,今天工作太忙,來晚了。”
文質彬彬,衣冠楚楚,最能蠱惑人心。
三人一走,教室裏瞬間卷起軒然大波,跟丟了個炸彈似的。
有人誇張的叫:“那是衛薇的叔叔?也太年輕了吧!”
還有女生花癡:“真的好帥啊,成熟又穩重,簡直是理想型。”
更加有人揣測:“不會是‘那種’關係吧?”——哪種關係?年輕的少年們心知肚明,一時哄笑成團。
“你亂說什麽呢?”猴子跳起來,指著那人鼻子。
“就說她怎麽了?”對方不甘示弱,“衛薇是有錢啊,可誰見過她爸媽?你天天跟在屁股後麵巴著她,她搭理你了麽?”
“操!”猴子惡狠狠罵了一句,就要上去打架。
“夠了!該晚自習了。”
一直沉默的付嘉忽然開口,視線直直的,在每個哄笑的人臉上巡梭過去,嚴肅而冷冽。他是班長,自有威嚴。
頃刻間,教室裏安靜下來,安靜的能聽清寫字的沙沙聲。付嘉隨手翻了兩頁書,終又緩緩抬眼。
視線越過空曠安靜的走廊,正好看到陸崇文的一角背影。
鍍著淡淡的金色,高高在上,顯得特別遙遠。
衛薇就走在他旁邊,難得低著頭,頭發束成馬尾,走起路來,一搖又一晃。
……
老康今年五十,教齡至今已經二十七年,還是頭一回麵對如此年輕的“家長”。對著陸崇文,老康實在感覺有點棘手。
“衛薇叔叔”,他這樣稱呼陸崇文,“衛薇目前的問題比較嚴重,她現在還未滿十八歲,思維模式、控製能力都沒有定型,對真正的感情也沒有正確認識,更沒有判斷力,何況又麵臨高中這麽重要的階段,精力有限……”
老康絮絮叨叨,整整教育了三十分鍾,苦口婆心,語重心長。
陸崇文時不時附和一聲,麵色配合的相當凝重。
而罪魁禍首——衛薇則老實巴交地躲在他身側,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陸崇文忽然生出一種錯覺,好像他就是衛薇早戀的那個共犯。
還真是荒唐。
最後,老康總結說:“衛薇叔叔,今天這事你們回去必須引起重視。她母親不在了,父親工作又忙,你這個做叔叔的,更要負起監護責任。”
“那是自然。”陸崇文點頭。
說著,他板起臉教育衛薇:“薇薇,今晚回去就寫檢討,寫不完揍你!”
“哎,不許體罰!”老康急忙糾正。
衛薇一時沒繃住,撲哧笑出聲來。
陸崇文愣了一愣,也笑了。
老康很挫敗,無可奈何的歎氣:“衛薇,這真的是你叔叔?”
“真的!”衛薇霍的抬起頭。怕老康不相信,她趕忙挽住陸崇文的胳膊,斬釘截鐵的保證:“如假包換,我的親叔叔。”
因為急於證明,衛薇挽的有些用力,整個人不由自主緊緊挨著身旁的男人。
兩個人實在靠的太近了,哪怕隔著好幾層衣服料子,陸崇文依舊能隱隱約約感受到某些柔軟而蜿蜒的青澀曲線。
眼神向下,正好對著衛薇的腰肢,纖細,很瘦,隻怕不堪一握。
而他的手就垂在那兒,如果從後麵繞過去,便能一把摟住。
沒來由的,他突然想到了昨晚王清予的那句話……
昨天,因為在半路遇到了衛薇,陸崇文一晚上耳根子沒清淨過。
王清予看他的眼神徹底不對了,打個牌還在旁邊不停嘖嘖感慨:“陸哥哥,衛家那姑娘不錯啊,盤正條順,關鍵是身上有股勁兒,應該挺烈的……”
“行了行了,”陸崇文橫過去一眼,“別齷齪了啊,還是小丫頭片子。”
王清予這人笑起來是有那麽點齷齪。
他說:“小姑娘身材確實挺平的,不過……你也別太片麵,看看那臉,再看看那腰,還有那腿,長大了不得了。”
越說越沒譜,陸崇文當時嫌他煩,直接罵了句:“滾!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狀!”
想到這兒,陸崇文又有些心煩了。
他淡淡移開眼,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膊。
從老康那兒出來,衛薇送陸崇文出學校。學校管得嚴,陌生人進出必須登記。
如今已經是晚自習時間,教學樓燈火通明,校園裏反倒沒什麽人。他們一路走來,樹影重重,幽靜的不可思議,衛薇甚至聽見了秋蟲最後的鳴叫。
陸崇文似乎很忙,他一直在打電話,直到走出學校,衛薇才有機會跟他道謝。
“崇文叔,今天麻煩你啦。”衛薇笑眯眯的,一臉諂媚。
“沒什麽。”陸崇文仍舊淡淡的口吻。
他說著,坐進車裏。
“哎,我怎麽謝你啊?”衛薇追過去。
“謝我?”陸崇文明顯一怔。頓了一下,他說:“不用謝,一點小事。”
“那不行。我不習慣欠別人東西。”衛薇理直氣壯,倔的可愛。
陸崇文隻覺得她這樣無用的固執很有趣,不由反問:“那你打算怎麽謝我?”
衛薇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想,訕訕撓頭:“暫時沒想到。”
“那先欠著吧。”陸崇文要走,誰知衛薇又喊住他:“崇文叔,你手機號多少?”
“我的號碼?”陸崇文微不可見的擰了擰眉,目光也冷了幾分。“有什麽事嗎?”他問,語氣很淡,透著觸碰不到的距離。
衛薇沒察覺,忸怩了一會兒,她笑的極其不好意思:“我那個檢討上麵要家長評語,還得再麻煩你一次……”
陸崇文又是一怔,拿煙的手停了一下,他遞給衛薇一張名片。
“林思琪?”——這是誰?衛薇疑惑了。
陸崇文說:“思琪是我在上海這邊的秘書,你找她就好。”
衛薇:“……”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小心麻煩的這位,貌似來頭真的不小!
衛薇的臉驀地紅了,耳根子發燙。
“謝謝你,陸先生。”
收斂起先前的那股熱絡,衛薇又恭敬道了一聲謝。
不同於上次在車裏的沒大沒小,這一回,“陸先生”三個字是真真正正的客氣與疏遠。
陸崇文抬眼,望向衛薇。
深秋的寒意裏,衛薇隻是捏著名片,小心翼翼又誠惶誠恐。
“我走了。”他說。
“嗯。”衛薇點點頭,又覺得太過隨意,連忙加了句:“陸先生再見。”
目送陸崇文開車離開,衛薇鬆了一大口氣,慢吞吞往教室去。
經過教學樓前的那片草坪時,她的鞋頭不經意的,沾上了枯黃的草葉,還有深秋的露珠。
她心事重重,直到眼角餘光發現有人站在樓梯口,才堪堪回過神。
衛薇抬頭瞄了一眼,又快速低下頭,裝作沒看見對麵那人。
正要擦身而過時,那人開口喊她:
“衛薇。”
他的聲音仿佛一陣清風吹皺了池水,衛薇的心狠狠一跳,她倉皇不安的轉過頭,“付付付付嘉,有事?”
安靜半秒,付嘉說:“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