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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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什麽帳?

    唔……

    陸崇文皺了皺眉,周身的酒意愈發濃。他好像是醉了,又好像沒有,頭昏昏沉沉的,隱約有什麽話到了嘴邊,在舌尖上繞來繞去,卻怎麽都記不清。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陸崇文有些心煩,薄唇緊抿,他低垂下眼眸,俯視著衛薇。

    他不說話的時候,總有一股淺淺的壓迫感。

    衛薇實在是怕透了陸崇文,又討厭透了他,隻盼著他趕緊說完滾蛋,於是又出離憤怒的問了一遍:“到底什麽帳?”

    陸崇文笑了。

    他終於想起來今天過來的原因,那個說服並鼓噪他離開公寓、來到這裏的原因,那個似乎讓他心裏百般不舒服的原因。

    陸崇文略略歪著頭,像是玩兒一樣打量著衛薇,目光複又戲謔而漫不經心。

    他說:“衛小姐,我聽說……你在背後詆毀我的名譽。”

    “名譽?”

    衛薇冷笑:“你這種衣冠禽獸、卑鄙小人、無恥敗類還有名譽?”

    全是孩子氣的憤怒,她恨不得將所有難聽的詞都說個遍,說完,又恨恨警告他:“你放開我!不然我報警了!”

    其實陸崇文不是沒有風度的人。他是世家子弟,最講究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從來不會勉強任何人,尤其是男歡女愛上。

    偏偏對著衛薇,他真像個禽獸。

    陸崇文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隻是慢慢提醒她:“衛小姐,每個公民都有名譽權——我既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更沒有家暴任何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來找你算賬?”

    他聲音低沉的,呢喃的,一字一頓說出那些可笑而荒唐的話,卻偏偏一本正經極了。

    衛薇一怔。

    就聽陸崇文慢悠悠的問:“衛小姐,你準備怎麽賠償我的名譽損失?還是……”他頓了頓,仍一本正經的威脅她:“打算跟我的律師談?”

    衛薇有些懵,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怔怔抬起眼,衛薇仰麵望著瘦瘦高高的男人。

    陸崇文是淡定的,閑適的。他低低俯視著她,越發顯得高高在上,而她不過是個可悲又渺小的人,還被他肆意欺負……

    攥了攥手,衛薇憤憤問他:“你要我怎麽賠?”

    陸崇文不說話,隻是沉默地看著她,眸色深深。

    男人的目光是幽暗的,在沉沉夜幕中,足夠令人不寒而栗。

    衛薇瞬間明白過來。

    她憤怒了:“剛才還不夠嗎?”

    “剛才什麽?”陸崇文好整以暇的追問,好像什麽都沒放在心上,什麽都不在意。

    他就是在逼她。

    衛薇越發難堪,眼圈一紅,她說:“剛才……剛才你親都親過了,還不夠嗎?還要我怎麽賠?”

    那些盈盈的淚珠蘊在她的眼裏,沾在她的眼睫上,會燙人心。

    陸崇文微微一怔,他剛要開口說什麽——

    衛薇踮起腳,在他唇邊輕輕碰了一下。

    “這樣是不是夠了?”衛薇冷冰冰的質問。

    因為過於憤怒,她使勁握著拳,死死咬著唇,才努力不讓那些眼淚流下來,卻克製不住身體的顫意。

    她在他的懷裏顫抖,全是憤怒,讓人不忍再擁抱。

    陸崇文垂下眼,沒有再看她,他隻是倏地鬆開手。

    冰冷的空氣瞬間擠進兩人之間,衛薇重獲新生,她慌忙往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了陸崇文一眼,衛薇轉身飛快地跑了。

    整條街上很安靜,隻有女孩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慌亂的,驚恐的,避之不及的。

    襯得他真像個禽獸。

    陸崇文緩緩抬起頭。

    他的唇邊似乎還殘留著衛薇的那個吻,涼到心驚。

    陸崇文覺得自己今天真是醉的不輕,深更半夜,居然來這兒欺負一個小孩子,真是夠扯淡的!

    *

    衛薇第二天到學校的時候,眼睛有點腫,麵色晦暗,實在不太好看。

    猴子見到她,不由驚呼:“衛薇,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衛薇冷著臉解釋了一句,“昨晚熬夜寫作業。”

    “你這樣子真像是被作業狠狠摧殘了。”猴子開玩笑道。

    “摧殘”兩個字飄過來,衛薇身體莫名一僵,眼睛又開始酸脹了。

    她昨晚回到公寓,滿腦子都是那個討厭的陸崇文。他吻她,吻的用力而凶殘,還很痛,那被他泄憤咬過的唇瓣兒微微紅腫著,衛薇一看到這些,那些惡心不堪的畫麵就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裏,怎麽都揮之不去……

    衛薇恨死他了,恨不得找這個禽獸去拚命,可是,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陸崇文!

    她看到他,就難受,就惡心,就想殺了他!

    如今一想到他,那種反胃的難受又冒出來,衛薇沉默了,站在那兒,安靜的有些異樣。

    後麵,付嘉抬起眼,隻看到一個消瘦的背影,衛薇低著頭,柔弱又無助。

    正好猴子在說:“哎,正好我有兩道題不會,你作業借我看看。”

    付嘉走過去,敲了敲他的桌子,提醒道:“不許抄作業啊。”

    被抓個正著……猴子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

    付嘉又偏頭望向衛薇。

    她還是呆呆站在那兒,這會兒聽到他的聲音,才遲鈍的偏頭望過來,眼底有些紅。

    “怎麽了?”付嘉問,眼底俱是擔憂。

    不想他擔心,衛薇搖搖頭,澀澀笑了笑:“沒什麽,昨晚熬夜了。”

    她不說,付嘉不好再多問,隻是說:“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會兒?”他說話之間,視線正好拂過衛薇的嘴唇。那裏很紅,還有些腫,看上去……有些微妙的怪異。

    隻一眼,付嘉又移開眼。

    察覺到他的視線,衛薇不自在的低下頭,還小聲解釋了句:“昨晚吃柿子,不小心咬到了。”

    一說完這話,她就開始尷尬了,暗罵自己實在是多此一舉。衛薇不想騙付嘉的,可實在是……好難堪。

    付嘉鎮定的“嗯”了一聲,卻忽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一並開始跟著尷尬。

    猴子目光滴溜溜在兩個人身上轉了轉,他突然張大嘴巴,不可思議的說:“班長,你你你……”

    付嘉仍是敲了敲他的桌子,麵無表情打斷他道:“早點交作業。”說完,回到自己的座位。

    完全是以權壓人嘛!

    猴子很不服氣。

    *

    今天周顏到的有些晚。晨讀快要開始的時候,她才匆匆忙忙跑進教室。

    看到周顏,衛薇有很多問題想問的。

    比如,她是怎麽遇到陸崇文的;又比如,為什麽非要說那些話;還有,為什麽她遇到了陸崇文,卻沒有告訴衛薇呢,好歹陸崇文也是衛薇名義上的“叔叔”啊……

    衛薇一肚子疑惑,可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通通咽回去。因為說來說去,隻能怪自己這張嘴惹禍!

    對著課本,衛薇暗暗歎了一聲。

    她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父親說的話,一會兒換成付嘉,一會兒又變成那個惡心透頂的男人,衛薇根本什麽都讀不進去。

    語文課本上一個個小方塊字擠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她有一瞬,好像都不認識了似的。

    衛薇隻能沉默的坐著。

    忽然,後麵傳來猴子的說話聲,夾雜在一眾朗朗讀書聲中,其實挺明顯的。

    猴子好奇的嚷嚷:“哎哎哎,外麵兩個人是誰啊?”

    衛薇的座位如今靠著窗戶。她恍恍惚惚抬起頭,望向窗外。

    隻見長長的走廊裏,老康和兩個男人一道向教室走過來。那兩個人穿著她在電視上才見過的那種冰冷製服,戴著帽子……

    深冬的晨曦裏,衛薇清晰的聽到咯噔一聲,像是弦斷了,又或者,有什麽碎了。。

    她怔怔看著那兩個男人越走越近。

    又看著老康走進教室,走到她的座位旁邊,對她說:“衛薇,你出來一下。”

    “康老師,怎麽了?”衛薇抬頭,渾渾噩噩的問。

    課桌底下,她的雙手死死握在一起,像是努力要互相給對方一點力量,可眼圈控製不住的,驀地就紅了。

    老康愣了愣,語焉不詳的說:“你家裏的事,他們來了解下情況。”

    衛薇愣愣站起來,跟著老康走到外麵。

    這段路不長,可她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其實,昨天她才想過,衛岱山、樊雲珍、衛苒還有她自己,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被迫的、無聲的等待那個時間點,逃不開,走不掉,隻能硬生生的迎接。

    就像死亡一樣,雖然懼怕,卻沒有人能逃得掉。

    如今,這個時間突然就到了,毫無預兆的砸下來,衛薇腦子都是疼的,懵的。

    麵前兩個人嘴唇噏動,可衛薇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她耳朵裏嗡嗡的,隻有一個聲音——

    今天清晨,她的父親在家被捕。

    ……

    衛薇回到教室,很奇怪,原本晨讀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注視著她,打量著,窺探著。

    衛薇低頭坐回位置上。

    周遭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就連一向聒噪的猴子都不說話。

    衛薇坐在那兒,沉沉低著頭,肩膀顫了顫,就那麽無聲哭了。

    她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裏掉下來,冰冰涼涼的。隔了許久,才是小小的會揪人心的哽咽。

    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清晨,她的家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