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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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衛薇起了個早。
她今天去看衛岱山。
一共十分鍾的時間。
見到是衛薇來,衛岱山登時拉下臉,不滿道:“薇薇,你怎麽來了?”
衛薇坐在那兒,眼圈有些紅,她隻是說:“爸,我想來看看你。”
隻這一句話,衛岱山便哽咽住了。
父女二人麵對麵坐著,很安靜,像極了悠閑的午後,二人在家裏閑坐。
“薇薇,”衛岱山喊她,又假意批評說,“我聽你阿姨說,你最近都沒有去學校,這樣很不好,你現在年紀畢竟太小,得繼續回去讀書。”
“嗯。”衛薇點頭。
衛岱山繼續叮囑:“生活的壓力別太大,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衛薇還是點頭,“我知道。”她說。
衛岱山還要說什麽,衛薇出聲打斷他:“爸!媽……出軌的事到底怎麽回事?”
隨著這句話,衛岱山有一瞬的怔忪。他的一雙眼呆呆望著旁邊。不過十數天,他又老了許多,鬢間白發成片成片的生出來,密密麻麻,隻怕拔都拔不完。
衛薇鼻子又是一酸。
過了半晌,衛岱山終於艱難開口:“薇薇,那是我和你媽之間的事,不是你該過問的。”
“可是……”衛薇還想繼續堅持,衛岱山已經沉下臉:“薇薇,我不知道你又從哪兒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你媽當年有她自己的理由與選擇,有她自己的苦楚,我跟你都不是她,都沒辦法體會她當時的心境。她現在已經走了這麽多年,咱們就別再打擾她。”
衛薇心裏還是好澀,卻還是沉默地點頭。
對麵,衛岱山說:“薇薇,你別聽你阿姨的,隻有把你自己照顧好,爸爸才會放心。”
頓了頓,他又正色說:“薇薇,你更加不能因為聽了些你媽的事,覺得愧對爸爸,就去求陸崇文幫忙。”
聽到這句話,衛薇渾身打了個寒顫,她恍恍惚惚抬起頭。
她很想問,爸爸,你怎麽會知道。
其實,衛岱山不是傻子,看到大名鼎鼎的張岩做自己的代理律師,他瞬間就猜到這隻可能是陸崇文出手幫了他。
可他根本不希望女兒將自己當成交易的籌碼。
衛岱山歎氣:“薇薇,你還小,不懂成年人的世界。”
衛薇不懂嗎?
衛薇覺得她懂的。
陸崇文問她,衛小姐,我為什麽要幫你?
她沒有付出等值的東西,所以陸崇文自然不願意幫她。
衛薇這麽想著,身上還是一波一波的寒意,像是卷在海浪裏,她快要被凍死了。
幸好下過雪之後的天氣很好,衛薇在公園裏曬太陽,難得放空了一切。
衛薇回到家,把書包課本一一收拾好。
她明天還要跟付嘉去約會呢,衛薇這樣告訴自己。
周末的天氣還是很好,衛薇背著書包早早出門。
樊雲珍愣了愣,追出去問她上哪兒,衛薇邊跑邊回頭說:“去學校,今天不回來吃飯。”
等她跑遠了,樊雲珍這才發現衛薇穿的有點少,她在後頭喊:“外麵冷啊,多穿點。”
“不用!”衛薇擺手。
今天的天氣依然很好,衛薇背著書包站在弄堂口。
付嘉母親的攤子還沒擺出來,付嘉卻已經在了,背著書包,圍著圍巾,站在那兒,直直的,像一棵樹。
他還買了早飯。
熱乎乎的包子豆漿,捂在手裏,好暖啊,衛薇笑眯了眼。
兩個人走路過去。
付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終於問:“你冷不冷?”
衛薇今天穿著大衣,底下是百褶裙,露出筆直而纖瘦的腿,很白,還很惹眼。
衛薇搖頭:“不冷啊。”驀地,她反應過來什麽,耳根子忽然有些燙,衛薇低頭看了看自己,又埋頭喝豆漿。
周末的學校空無一人,付嘉是班長,剛好有鑰匙。
衛薇坐回自己座位,坐在教室裏,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冒出來,包圍著她,這令衛薇安心。她笑著對付嘉說:“學校真好。”
付嘉要回他自己的座位,衛薇忙拉住他的手:“哎,你坐那麽遠,怎麽給我補課啊?”
付嘉楞了一下,坐在周顏的位置上。
兩個人靠的很近,近的能聞到彼此身上清爽幹淨的味道。
付嘉垂下眼,默了默,拿出課本。
衛薇拉下不少的課,他得趕緊幫她補回來。
可衛薇一直看著他,付嘉根本沒法專心講。他抬頭,假意慍怒:“看我幹嘛?”
“你好看啊。”衛薇無比自然的回答。
付嘉又是一愣,白淨的臉驀地又紅了。
付嘉低頭看課本,一時又忘了自己剛剛講到哪兒了。
衛薇拿手戳他:“付嘉,今天是你生日哎。”
付嘉滯了一滯,這才反應過來。家裏條件不好,他從來都不過生日的,他自己根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衛薇記得……
付嘉看著衛薇,笑了笑。
衛薇突然特別嚴肅的說:“付嘉,我想送你三件禮物。”
“什麽?”付嘉微笑著看她賣關子。
衛薇把筆袋打開,將那隻萬寶龍的鋼筆遞給付嘉,“喏,給你。”
“你自己不留著用麽?”付嘉疑惑。
衛薇攤手,無奈歎氣:“我字寫得不好看,留著也是浪費,不如給你。”
“還有呢?”這筆太貴重,付嘉沒接,隻是問。
衛薇將鋼筆放在桌上,又從書包裏拿出一雙手套。她說:“現在天氣這麽冷,你騎車特別容易凍到手啊。”她說著,遞給付嘉,“試試大小吧,我昨天買的。”
付嘉接過手套,戴在手裏。裏麵有絨,是真的暖。暖的他眼底有些氤氳了。
他連忙低頭,摘下手套,又笑著對衛薇說:“謝謝你,正合適。”
衛薇笑了,她握住付嘉的手,心撲通撲通跳。
那手上麵是暖的,這讓衛薇很高興。
已經兩件了,跟武俠小說似的,付嘉很好奇:“還有什麽?”
衛薇抬頭,一雙眼定定看著他,她慢慢斂起笑意,又慢慢的說:“還有我。”
付嘉怔了怔,他有些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衛薇握著他的手,緊緊握著,她慢慢的、一點點傾過身來。
她在他的眼底,抬起頭仰望著他,虔誠而神聖。
這是一個女人仰視男人的目光。
付嘉一下子明白過來。
“衛薇!”他有些生氣,“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衛薇垂眸,沒有說話。
付嘉又反應過來:“是不是你爸的事?你那個叔叔他讓你……”
說到這裏,付嘉不忍再說,他隻是氣急道:“衛薇,你這樣……就是個傻子!”
可衛薇隻是平靜的看著他,一雙眼波瀾無驚。她早就做了決定,如今說出口,還算輕鬆。衛薇說:“付嘉,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爸死,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得試一試,你明白嗎?”
“可是你沒必要……這樣做啊。”付嘉眼底都泛起了紅,“衛薇,你還有我啊。”他無力的說。
付嘉連聲音都在顫抖。
衛薇垂下眼,輕輕笑了笑,她說:“所以……我把自己給你啊。”
她笑起來,特別的美。
可付嘉卻心痛極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痙攣,絞得粉碎。
他偏過頭,根本不忍再看。
……
今天是周末,陸崇文晚上有個朋友招呼的飯局。他最近胃寒,不太想去,可一個人悶在公寓裏也是夠無聊,於是懶洋洋應下來。
看著時間快到了,他才磨磨蹭蹭拿了件大衣出門。
陸崇文剛走出大門,步子就不由頓住了。
隻見一個人坐在他的公寓門口,抱著膝蓋,蜷縮成團,小小的一隻。
他一時有些怔忪。
大約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那人抬起頭,長長的頭發從兩側滑下去,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臉,女孩的目光正惶恐不安的飄過來。
陸崇文皺眉:“衛小姐?”
他的視線沉沉的,俯視著她,審視著她。
衛薇垂下眼,忽的,又抬起臉來望著他。
“崇文叔。”
她這樣喊他。跟那晚他在淮海路撿到她的情形一模一樣。
陸崇文沉默。
半晌,又輕笑一聲,嘴角彎了彎,意味不明。
手邊電話正好在響,看了看來電號碼,他隨手接起來。
“嗯,現在就來接你。”
有些不耐煩的說完這句話,陸崇文直接掛掉電話。
眼神往下,看了衛薇一眼,陸崇文反手闔上門,正準備要走——
衛薇驀地拉住他搭在臂彎裏的大衣衣袖。
她的力量不大,卻迫得陸崇文停住。
陸崇文垂眸。
她也不敢扯太多,那隻手僅僅握住最小的一角。
也許是被凍的緣故,陸崇文覺得衛薇的身體似乎顫了顫,連帶著臂彎裏的大衣也在瑟瑟發抖。
“崇文叔。”衛薇還是抬著頭,仰望著他。
她應該是哭過,女孩眼底濕漉漉的,含著水,還有些腫,連鼻尖也是紅的。
衛薇什麽都沒有說,可她什麽又都說了。
那道無聲的言語軟軟的,輕輕的,像探出的柔軟觸角,還是讓人好不舒服。
陸崇文揉了揉太陽穴。
歎了一聲,他說:“起來吧。”
衛薇在他門口坐的太久了,這會兒腿麻,實在站不起來。
她隻看著麵前的男人。
陸崇文還是歎了一聲,把手遞過去。
他的手修長而白淨,骨節分明。
衛薇握住。
陸崇文稍稍一用力,將她拉起來。
他的手很涼,涼的嚇人,衛薇站定,連忙尷尬鬆開。
她靠著牆站著,懷裏還包著一個書包,頭發有些亂。許是凍的時間太久,衛薇一雙腿纖瘦而白,沒什麽血色,顯得脆弱而又敏感。落在人眼裏,像一件最最精美的瓷器,讓人恨不得有一種扼住然後掐碎毀掉的衝動。
陸崇文蹙了蹙眉,淡淡別開眼,他轉身去摁電梯。
衛薇還是靠牆站著,不動。
陸崇文轉過頭來說:“走吧。”
“去哪兒?”衛薇看著他問。
她好容易鼓起勇氣來到這裏,她好容易下了決定,她不能就這麽再被轟走了。
陸崇文回過身,沒什麽好氣的說:“陪我去吃飯。”
他聲音大多是慵懶的,閑適的,極少這樣沒耐心。
衛薇一怔,不可思議的抬眼望過去。
男人的背影高高的,本是沉穩恣意的,可現在卻蘊著許多不耐煩,也許下一秒就會改變主意。
她一慌,忙跑過去,站在陸崇文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