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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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中午,衛薇連吃中飯的胃口都沒有。

    隻要一想到樊平那張惡心至極的嘴臉,她心裏頭就隱隱約約發慌。那人是最惡劣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現在還這樣光明正大跑到學校裏來威脅她……

    衛薇忐忑極了。

    可她沒有人可以傾訴。那是她最後的秘密,她根本說不出口。

    她隻能孤零零的坐在教室裏,惶惶不安,如履薄冰,獨自受著最沉最重的煎熬。

    付嘉也沒去吃飯。

    他走過來,喊她:“衛薇。”

    衛薇本來就很慌,陡然聽到付嘉的聲音,心頭狠狠跳了一下,她連忙抬眼。

    麵前的男孩還是那個樣子,襯得她越發不堪。

    衛薇還是好慌。

    付嘉卻沒有問她發生什麽事,隻是說:“先別想了,去吃飯吧。”

    衛薇愣了一愣,拎起飯盒跟著他走出去。

    兩個人還是去操場的坐席台。不遠處的籃球場上還有一場未完的球賽,那一波波狂熱的發了瘋似的加油聲傳過來,猶如鬆濤陣陣。麵前的操場上,有人在紅色跑道上孤獨的跑著,一圈又一圈。

    誰都沒有開口,隻是坐在太陽底下安靜吃飯。

    衛薇吃飽之後,終於沒那麽忐忑不安了。陽光有些曬,她渾身都徜徉著一股暖意,舒服極了。衛薇又恍惚的想,她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曬過太陽了。

    微微眯起眼,她把樊平過來要錢的事、還有自己那些莫名不安的擔憂跟付嘉說了。

    到現在,她好像也隻能跟他傾訴這些。

    衛薇說的極其平靜,就連提到陸崇文名字時都是麵無表情的。

    付嘉什麽都知道,衛薇在他麵前,不用有任何隱瞞。

    她已經抬不起頭了,索性再坦白一些。她就是一個在塵世裏迷了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她急切需要一個傾訴渠道,有人願意聽她說話,衛薇已經很感動了。

    付嘉沉默的聽完,安靜片刻,說:“衛薇,離開他吧。”

    這個“他”是誰,他們都知道。

    衛薇驀地一滯,怔怔愣愣,不可思議的看著付嘉。

    付嘉平靜的說:“衛薇,你和他在一起這麽久,從來沒有真正高興過,從來沒有真正坦蕩過,你一直在擔驚受怕,一直活在恐懼不安裏。現在遇到這些事也不願意對他開口,那你為什麽還要這樣折磨自己?衛薇,如果要還他錢,我可以跟你一起還,如果非要還命,你完全可以拿我的命去抵。”

    衛薇隻是沉默。

    頓了頓,付嘉說:“衛薇,你沒必要再委屈自己的,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至於那一家人你根本不用理會,你離開了他,他們自然會消失……”

    衛薇還是沉默。

    她眨了眨眼,腦袋裏還是空的。

    離開陸崇文?離開他,她又該去哪兒呢?

    衛薇這一整天都在這樣迷惘的想著。

    付嘉告訴她,他想報考隔壁城市的那一所學校。

    衛薇心裏還是忐忑,她該要一起去嗎?她弄不懂……

    直到晚自習結束,衛薇腦子裏還是渾渾噩噩的。

    她背著書包走在湧出校門的人潮裏。

    五月份的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周圍的人有些穿著襯衫款式的校服,袖子捋上去,有些已經迫不及待的換上短袖,女孩子們還穿了百褶裙。就她一人長衣長褲,還加了個校服外套,像個另類。

    衛薇也覺得今天有些熱,擠在人潮裏,身上出了密密的不少汗。

    周圍吵吵鬧鬧的,不知那些人在聊什麽,她腦子裏有些亂根本聽不清楚,衛薇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忽然,就聽見有個人喊她——

    “薇薇!”

    那道聲音又是油膩膩的,穿破熙攘的人群,衛薇渾身一顫。

    她抬起眼,就看到了樊平。

    熱意消退下去,衛薇忽然隻覺得冷。

    她死死盯著他。

    樊平也不上前,他隻是站在那兒,站在無數人的麵前,笑嗬嗬的,又無比自然的說:“薇薇,晚上回去別忘了跟陸先生提一下錢的事,你跟了他這麽久,他總不會這麽小氣吧。”

    他笑著,衛薇卻是怔住,呆呆的,愣愣的。

    整個人像是沒了知覺。

    五月微熱的天氣裏,她卻冷得要命。

    無數雙認識的、不認識的目光望過來,戳在她的身上,全是探究與窺視。

    旁邊是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在問到底怎麽回事啊,又似乎在問陸先生是誰啊……

    陸崇文是她的死穴,是她能夠坦坦蕩蕩活下去的死穴。

    隻這三個字,就足夠擊碎衛薇。

    衛薇覺得自己在這一瞬被扒光了,丟進人群裏,被人肆無忌憚的圍觀,被人扒開她小心翼翼維護的幹淨臉麵,難堪的要命。

    機械的眨眨眼,又冷冷笑了笑,衛薇對樊平說:

    “滾蛋。”

    反正這張臉已經被撕掉了,被徹底拉下來,踩在泥裏,她還能有什麽?

    樊平後麵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衛薇已經自動屏蔽,她轉過身就走。

    衛薇走的很快,然後走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直接跑起來。

    *

    陸崇文今天果然不在。

    他不回來,公寓就衛薇一個人。

    其實他今年在這邊待了很久,久到突然剩她一個人,衛薇還有些不大習慣。

    廚房裏依然有保姆煲好的湯,掀開蓋子,熱氣騰地冒出來。這一瞬,衛薇眼圈終於被熏紅了。

    今天是生地土茯苓脊骨湯,湯頭濃稠,已經燉的發白。

    衛薇喝了一大碗,渾身上下終於暖和起來。

    她盤腿坐在沙發裏,安安靜靜。

    衛薇不知道明天去學校會是什麽樣子,可是她知道肯定不會好。

    她遮遮掩掩藏了這麽久,就這樣被樊平扯開偽裝,就這麽徹徹底底曝露在眾人麵前……

    她真的沒臉了。

    衛薇腦子裏昏昏沉沉,什麽都看不下去。

    她蜷在沙發裏,一顆心飄飄忽忽的,全是難受。

    衛薇摸出手機,翻到陸崇文的名字。

    猶豫很久,終沒有摁下去。

    這人讓她有什麽要求就去找林秘書,他沒有說讓衛薇去找他……

    衛薇把手機塞到沙發底下,閉上眼。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她走進去,隻覺得喘不過氣來。忽然,有一張臉在眼前放大了,衛薇定睛一看,卻是樊平猙獰的那張臉!

    衛薇嚇了一跳,連忙醒過來。她睜著眼,大口大口的喘氣。

    *

    衛薇第二天的精神不太好,麵色有些發白。

    她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已經來了很多人,說話的聲音喧嘩而嘈雜。因為高考的緣故,大家普遍都會到的很早,這是經常的,可這樣大的討論聲卻極其罕見。

    衛薇在教室外麵滯住腳步,那些議論紛紛的聲音如滾滾洪水,撲麵而來,足夠將她湮滅。

    “什麽?衛薇和她那個叔叔?”

    “是啊,就是來過學校的那個!”

    “我早就說過的,衛薇跟她叔叔肯定是‘那種’關係啊……”

    裏麵又是一團哄笑。

    果然還是被曬在眾人麵前。

    衛薇抿著唇,麵色越發的白。

    她站在門邊,攥了攥手,這才麵無表情走進教室。

    那一瞬,先前所有的喧嘩突然止住,教室裏所有的人齊刷刷打量過來。

    這樣目光是一種赤.裸裸的無聲拷問,衛薇忽然有些暈眩。

    她緊緊攥著書包,才能在這樣的煎熬來站穩。

    衛薇走回座位。

    她坐在那兒,定了定神,坐的筆直。

    這一回連猴子都不敢拿筆戳她。

    衛薇目光一直落在課本上,半天沒動。

    至於那上麵寫了什麽,她都不知道,耳邊隻有回響著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就是她啊,她一直被人包養呢。”

    “這麽小就出來賣?”

    “包養那個還是她的叔叔。”

    “臥槽,這麽精彩。”

    ……

    衛薇一直沉默的低著頭。

    中午下課鈴響,她還是低著頭,所有人經過她身旁,都低低看了她一眼。每一眼,都像是在往衛薇丟了把刀子。重重的,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衛薇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直到終於有人站在身邊,喊她:“衛薇。”

    衛薇抬起頭,是付嘉。

    他抿著唇,身形單薄,麵色淡淡的。

    衛薇眼圈又要紅了。

    付嘉隻是對她說:“走吧,去吃飯。”

    衛薇低著頭,沒有動。

    她連走出去、走到這太陽底下的勇氣都沒有。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事,衛薇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永遠不要出來。

    付嘉默了默,握住衛薇的手。

    衛薇的手無助的搭在桌上,就這麽被付嘉握住!

    他的手還是那麽涼,衛薇的眼眶卻一下子發燙。

    她抬頭呆呆看了他一眼,付嘉隻是平靜的望著她。

    他還是說:“衛薇,走吧,去吃飯。”

    一瞬間,整個教室瘋了。

    各種吹哨聲,各種喧嘩聲,各種不可置信的聲音。

    *

    陸崇文今天有個重要會議。

    中午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下午又緊接著繼續,他有些累,眉眼懶懶的靠在椅子上,隻是沉默的望著匯報的下屬。

    忽然,林思琪過來,俯下身悄聲的說:“陸董,您有個私人電話。”

    被突然打斷,陸崇文稍稍不悅,再接過手機一看來電人姓名,他忍不住悄悄擰起眉。

    衛薇班主任?

    上回衛薇期末考試不好,他被衛薇班主任請去學校,記錄了老師的號碼,順便被要求留個家長電話。

    陸崇文那個時候留了自己的私人號碼。

    這還是衛薇班主任第一次打電話過來。

    陸崇文還是擰眉。

    看了眼正在匯報的人,示意稍微停一下,他闊步走出會議室接電話。

    “康老師,你好。”陸崇文這樣說著。

    “……”

    “薇薇早戀?”陸崇文明顯有些不可思議。

    頓了頓,他說:“好的,我馬上過來。”

    掛掉電話,陸崇文站在那兒沉默片刻,回頭交代了林思琪幾句,又吩咐司機送他去學校。

    在校門口,陸崇文有些意外的,看到了樊平。

    那一瞬,他麵色沉了下來。

    樊平卻笑了笑,揮揮手打招呼道:“陸先生,好久不見。”

    陸崇文沒有說話,隻是冷冷拂了他一眼。

    他難得這樣冷漠,可這冷意卻能滲進人的骨子裏,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