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孤注一擲的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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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涼的雨水傾瀉而下,拍打在江餘蒼白的臉上,與滾燙的淚水混作一處。他緩緩仰起頭,任由雨滴砸在眼眶裏,恍惚間竟覺得這是上天垂憐的眼淚。
    “下雨了……”
    江餘幹裂的嘴唇微微揚起。雨水能不能澆滅這場火?能不能救回那具骸骨?
    他急切地望向火場,卻在下一秒徹底僵住——絢爛的金紅色火焰竟在雨中愈發明亮,雨滴還未觸及火苗就被蒸發成縷縷白氣。
    那具骸骨在火中發出細微的爆裂聲,像是最後的別離。
    “停手…求你們停手……”江餘死死攥住老刀的衣袖,無助悲戚,“不是我….我沒有想要燒掉他……”
    老刀嘴裏叼著的煙早被雨水浸透,他卻渾然不覺,隻是沉重地搖頭。煙灰混著雨水滴落,在地上暈開一片汙漬。
    無能為力。
    火焰的爆裂聲成了唯一的哀樂,夾雜著江餘支離破碎的嗚咽。
    命運的齒輪在此刻轉動出諷刺的回響。
    當初他們踏入深山,懷揣著掘骨焚屍的決絕而來。如今烈焰焚盡,餘灰飄散,所有因果卻又詭譎地繞回原點。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輪回,起點與終點在火光中熔鑄成同一個血色句點。
    降鬼師們算是完成了這一單委托,陸續離開,靴子踩過積水的聲音漸行漸遠。沒人回頭看一眼跪在雨中的身影。
    隻有老刀蹲在一旁,任雨水順著皺紋溝壑流淌,安靜地陪著他。
    雨幕中,江餘的哭聲漸漸止息。他呆望著跳動的火焰,瞳孔裏映出的火光明明滅滅,卻照不亮眼底的漆黑。
    足足在暴雨中淋至十分鍾。
    “跟叔回去吧,”老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去拽江餘的胳膊,“你媽還在家等著……”
    “我想….再待會兒……”江餘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
    “這大雨天的,你這身子骨可遭不住,聽叔的,既然要看,也找個擋雨的……”
    “叔,你先回吧……”
    老刀又勸了半晌,江餘卻像尊石像般紋絲不動,眼神死寂空洞。最後他重重歎氣:“等著!老子給你買傘去!再買點酒,花生,吃的!老子陪你談談!”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雨聲中。
    火焰還在燃燒。
    雨水還在墜落。
    江餘跪在泥濘裏,看著最後一塊白骨化作青煙。
    他的背影,太孤單了。
    死寂在雨幕中蔓延。
    太靜了。
    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雨水砸在地上的破碎聲。
    江餘緩緩闔上雙眼,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重重躺在冰冷的地麵上。最後一滴淚混著雨水墜落,在水窪裏激起轉瞬即逝的漣漪。
    忽然,雨聲消失了。
    一把黑傘無聲地撐開在他頭頂。
    江餘睫毛輕顫,不敢睜眼。
    老刀…這麽快就回來了?
    傘麵微微傾斜,露出那張刻骨銘心的麵容。
    時降停垂眸望著他,表情冷寂。
    江餘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還在…
    不,這不可能…
    骨骼明明已經……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炸開。江餘發瘋般坐起身子,抓住對方的衣角,顫抖的雙手胡亂摸索著那具本該焚毀的身體,直到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握住。
    “你的骸骨…我明明看著…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江餘眼淚再次湧了出來,語無倫次,“你有沒有哪裏疼?是不是……”
    時降停在他麵前單膝跪地,將傘完全傾向他那邊。長久的沉默讓江餘的笑容逐漸凝固。
    是幻覺嗎?
    是執念太深產生的幻影嗎?
    時降停是不是早就隨著骸骨灰飛煙滅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用來測驗。
    時降停偏著頭,臉頰漸漸泛起紅痕,卻低笑出聲:“打我的手疼嗎?這麽疼…還覺得是假的?”
    江餘的指尖深深掐進時降停的臉頰,近乎粗暴地翻看他的眼皮,拉扯他的嘴角。那張俊美的麵孔被揉捏成各種滑稽的形狀,時降停卻始終含笑縱容。
    直到確認指腹下是真實的觸感,江餘才如釋重負地鬆開手——骸骨焚毀並未傷他分毫!
    可當視線撞上對方那副遊刃有餘的笑顏,江餘胸口劇烈起伏,拚命告誡自己要冷靜問話。
    可去他媽的冷靜!
    “啪!”
    又一記耳光甩過去,緊接著是泄憤般的踢打。
    時降停不躲不閃,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發泄了三分鍾。最後江餘精疲力竭地跌進他懷裏,這才發現自己在雨中跪得四肢僵硬,牙齒都在打顫。
    “我以為,”時降停將他往懷裏帶了帶,“你會睡得更久些。”
    “少廢話!”江餘揪住他的衣領,“告訴我,為什麽要操控我的身體去焚骨?!”
    時降停望向火焰中漸漸碳化的骸骨,火光在他眼底跳動:“阿餘,鬼魂會被屍骨所在之處束縛。當初我困在黑木森林,就是因為骸骨埋在那裏…”
    “每次見你,都要拚著魂飛魄散硬闖出來。”
    “並且,我不能離開黑木森林太遠,必須經常回山裏…你可以理解為我需要回山補充能量,這都是因為地縛靈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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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不同了,”火焰突然爆出一串火星,映亮他蒼白的臉:“現在骸骨離山,束縛就轉移到——”
    指尖點上江餘心口,“你身邊。”
    “你把我的骨頭帶在身邊,我就隻能……永遠跟著你了。”時降停親昵地與他鼻尖相碰。
    江餘恍然大悟。
    難怪…那時降鬼師們闖入深山取骨時,時降停反常地沒有阻攔。後來朝夕相處中,他對自己的骸骨更是近乎漠視——隨意擱置,甚至撞散架好幾次。
    原來不是不在乎。
    是太在乎了,以至於厭惡至極。
    那具森白的骨架,是束縛他十年的枷鎖。
    每根骨頭都像釘住蝴蝶的銀針,將他永遠禁錮在死亡的坐標上。
    “不對…”江餘突然攥緊時降停的手腕,“如果骸骨留在家裏很安全,你也不需要離我太遠,你明明可以——”
    “阿餘。”時降停輕笑一聲,指尖撫過他被雨水打濕的眉骨,“蝴蝶要破繭,總得咬碎自己的繭房。”
    “我既然要選擇複活,開啟新的人生,便不允許過往再束縛我。”
    火焰在他們身後投下搖曳的影子。時降停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隻是這次…我沒有備用的繭了。”
    江餘呼吸一滯。
    “什麽意思?”
    “意思是,”時降停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裏冰冷一片,“如果複活失敗,連灰燼都不會剩下。”
    他親手掐斷了後路,孤注一擲,不留餘地。
    雨忽然下得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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