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一數來，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大師兄，天生神力，骨骼清奇，是萬中無一的體修苗子，我耗費心血，為他尋來最適合的體修功法，助他打下堅實根基。”
    “你二師兄沈雲，性情沉穩，心細如發，自幼便對丹道器理展現出濃厚興趣，我便引導他深入此道，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你三師兄，天性灑脫不羈，於靈氣修煉一道卻資質絕佳，我便任其自由發展，隻在他需要時加以點撥。”
    “至於你五師妹，她心性純真，不喜枯燥修行，卻極愛與生靈為伴。我便讓她修習禦獸一脈，既可滿足她愛玩之心，那些通靈的戰獸亦能成為她最好的夥伴與護盾。”
    最後，他的目光重新定格在姬玄臉上，帶著深深的惋惜與不解：
    “而你呢，玄兒？你從小就展現出對陣道、符籙一道無與倫比的敏銳與天賦！每每我刻畫陣法、繪製符籙，你隻需在旁靜靜看上一眼，便能領悟其中五成精髓！這是何等驚才絕豔的天賦！我將宗門最核心、最精深的陣道符法盡數傳授於你，是希望你能在此道登峰造極，光大師門！我始終認為，這才是對你天賦最大的尊重與負責，是真正為你鋪就的康莊大道！”
    葉不凡的虛影微微晃動，語氣中充滿了痛徹心扉的遺憾：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一片苦心，我為你選擇的最適合你的道路，在你眼中，竟成了偏心的證據，成了你心中一根無法拔除的毒刺！這……這難道就是我葉不凡教導無方的報應嗎？”
    他看著姬玄，仿佛想從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裏，找到這一切悲劇的根源。大廳之內，隻剩下沈雲壓抑的抽泣聲，以及那彌漫在師徒三人之間，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過往與現實的糾葛。
    葉不凡那番關於因材施教、絕無偏袒的沉痛話語，如同重錘敲擊在過往的歲月上，試圖喚醒姬玄被怨恨蒙蔽的良知。
    然而，姬玄在短暫的沉默後，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能證明自己“委屈”的稻草，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更加熾烈的、混合著嫉妒與不甘的火焰，他咆哮著拋出了心中積壓最深的、或許也是他認為最有力的質問：
    “那雲瑤呢？！小師妹呢？！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她！從小就喜歡！可你當年為什麽要對我說，讓我不要癡心妄想，還說她跟三師兄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為什麽非要拆散我們？！難道這還不是偏心嗎？！”
    他將自己感情上的挫敗，也完全歸咎於葉不凡的“不公”，這似乎成了他所有怨恨的最終落腳點，也是他至今仍不覺得自己有錯的“鐵證”。
    麵對這情感上的指控，葉不凡的虛影並未動怒，隻是眼神中掠過一絲更深沉的悲哀。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殘酷的語氣，反問了一句：
    “你喜歡雲瑤，這一點，為師從未否認，也看在眼裏。但是，玄兒，你捫心自問，雲瑤……她可曾喜歡過你？”
    這輕飄飄的一句反問，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姬玄咆哮的氣焰，讓他猛地噎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理直氣壯地回答出一個“是”字。
    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小師妹雲瑤看向三師兄時那含羞帶怯的眼神，與自己相處時那純粹如同兄妹般的自然……答案，其實早已刻在他心底，隻是他從來不願承認。
    看著他瞬間啞口無言、臉色變幻的樣子，葉不凡心中已然明了。他繼續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
    “你因為我沒有強迫雲瑤順從你的心意，便由此怨恨上了我。那麽，你告訴我，如果我當年真的依了你，強行逼迫雲瑤嫁給她並不喜歡的你，你覺得……她是會感激我這個師父，還是會從此怨恨我，甚至怨恨你一輩子？那樣的結合，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姬玄雙唇劇烈地顫抖著，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所有的言辭在師父這基於事實與情理的反問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最終隻是徒勞地張合著嘴唇，發不出任何聲音。
    看著他那副執迷不悟卻又無處遁形的樣子，葉不凡的虛影緩緩走上前，手掌帶著一絲仿佛穿透了時空的溫暖，輕輕撫摸上姬玄的頭頂。這個動作，一如幾十年前，他撫摸那個剛剛入門、眼神中還帶著倔強與靈氣的孩童。
    “玄兒啊……”
    葉不凡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感慨與追悔，“你從小，無論修煉還是其他，事事都要爭個最強，最好。起初，為師認為這是一股銳氣，是好事，能鞭策你不斷前行。可現在看來，或許這份過於極端的好強，早已成了你心中沉重的負擔，壓得你喘不過氣，讓你看不清自己，也容不下他人。”
    他的語氣充滿了痛惜：
    “你自幼，除了對為師，對你三位師兄還有雲瑤尚存幾分恭敬之外，對待宗門其他弟子，甚至是一些長老，都帶著一股發自骨子裏的傲慢。我一直以為，這是你在陣法一道上天資過高所帶來的自負，隨著年歲增長，閱曆加深，總會慢慢被磨平。可我萬萬沒想到……這份傲慢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在你心中不斷滋生、壯大，最終扭曲成了一種可怕的偏執——凡事必須如你所願，一旦不如意，便會滋生怨恨，甚至不惜毀滅一切。”
    葉不凡的表情流露出難以掩飾的不舍與痛楚。
    無論如何，眼前這人是他親手撫養長大、悉心教導的弟子，幾十年的朝夕相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看著他從一個聰慧的孩童走到今天這萬劫不複的地步，葉不凡心中豈能無動於衷？
    他凝視著姬玄那雙依舊充滿了不甘與怨恨的眼睛，知道任何的勸慰與開導都已無用。有些罪，必須償還；有些路，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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