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花了三天時間寫了篇文章。
    先把會議紀要中涉及的討論內容按時間線捋了一遍。三個月裏開了大大小小二十多次會，大部分討論的要點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接著在文中著重提到了“詩人領導”石書記，楊山陰陽怪氣的說他是現代版的賈島，把“推敲”的典故玩出了更高的境界。
    方案中的文字表述要求精準避免歧義沒問題，竟然還要考慮合轍押韻，寫發言稿都沒你這樣的。
        反正這篇文章通篇都是嘲諷，除了隱去人名和廠名，其他與事情相關的關鍵字全都放了上去。稍微有點內部關係的人看到文章後，都能明白是在說誰。
    恩，這也是楊山的初衷，輸出火力一定要集中，如果隱晦太多，那就變成嘲笑所有人，甚至是體製了。那樣的話，現眼的就是他自己了。
    楊山是有權力寫文章上內參的，有了與部長的默契，這篇文章交上去後沒多少天就內部刊發了。
    那幫編輯對楊山的文章竟然沒做大的改動。好吧，改了幾處用錯的典故。
    可想而知，這篇嘲諷文刊發後會在電子工業部內部引起什麽樣的轟動。
    愛看熱鬧的楊山還特意找了個借口回了一趟總部，就是想了解一下反響如何。
    嘿嘿，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隻要是他出現的地方，背後的議論聲不斷，就連中午去食堂吃飯，都有不少人在對他指指點點。
    楊山還私下找了幾個他比較熟的人打聽了下情況。
    大部分人都抿嘴笑笑不發表意見。
    有位性子比較直的人覺得他這麽做太過了，生產方案的討論過程雖然比較長，但是大部分時間所討論的問題都是言之有物的，隻有寥寥幾點如楊山所寫的那樣，那也是瑕不掩瑜。他這樣死揪著一點不管其餘的攻擊方式有失公允，有很多同誌對他的意見更大。
    嗯，說的也對。
    楊山是把他很多年前在論壇上和人對噴的本事拿出來了，抓住一點漏洞就死命掐。
    看來這篇文章還是有些反噬，不過他也不在意，不就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麽。無所謂，他又不會在電子工業部久待。
    臨走之前，楊山還去內參總編室溜達了一圈，得到一個好消息，這篇文章已經確定會在其他部委的內部刊物上轉載。
    非常好，“詩人”領導應該是社死了。
    被逼到牆角裏的石書記不可能坐以待斃，當然會反擊。
    楊山不是他的屬下，他管不了。所以他隻能給部領導打報告，痛斥楊山之前在878廠的所作所為，並列出了幾大罪狀。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兩條：否定社會zz集體領導製；搞山頭主義。
    居然應戰了，嘿嘿，太好了。
    楊山最喜歡的就是打文字仗。
    他又拿起筆，從專業性角度出發，指出石書記在研發計算器用芯片期間做出的一係列模棱兩可的決定。簡單來說，在這個過程中石書記一次都沒對過，哪怕是對一次呢，也不會造成試產工作拖拖拉拉到現在的樣子。
    有道是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懂專業，在這方麵楊山可是權威。
    先寫文章嘲諷搞臭你，就在你以為還能翻身的時候，再踏出極其專業的一腳，踩在你背上。
    石書記根本沒法正麵應戰。隻能繼續從作風和品行問題著眼，指出楊山並不適合待在878廠。
    見到如此軟弱無力的還擊，楊山輕蔑的回複一句：我承認你說的對，你敢承認我說的對嗎？
    石書記：......
    也就是現在剛剛經曆過大風，都有很大顧忌。所以沒人會再貼大報，也沒人上綱上線，否則非鬧翻天不可。
    江部長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沒想到楊山玩的這麽大，簡直就是貼著臉吐口水。而且這事兒已經傳出去了，其他部委都在看電子工業部的笑話。
    楊山一戰成名，在京城各個機關裏再次收獲“攪屎棍”的名號。
    很多資曆深厚、已經從一線退下來、掛著“顧問”頭銜的人見到這樣的場景，也都暗自搖頭，今後顧問圈也不好混了。
    別說，石書記還是有點背景的，通過幾天的串聯，有人在《參考消息》上發了一篇文章，提出企業到底應該聽誰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當說了算。
    這篇文章貌似和楊山搞出的事情無關，但是智商在線的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楊山是其中一員嗎？當然不是，他早就被開除了。
    所以......
    這個迂回戰略很成功，平息不了事端，那就解決搞事的人。
    楊山眨眨眼睛咧咧嘴，厲害啊，真是個高↗→→↘手。
    他還是忘記了自己之前的理念，與天鬥與地鬥，不與體質鬥。
    那還有什麽說的，既然被人家降維一巴掌拍死，就隻能卷鋪蓋卷走人了。回到總部辦公室喝茶看報紙去。再混個一年半載的，等把係統裏需要的東西搬空後，該幹嘛幹嘛去。
    這一次，楊山完敗。
    就在他無聊的等待離開878廠通知的時候，許廠長來到他的辦公室。
    楊山這次回來將近一個月，許廠長就和透明人一樣，壓根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小楊同誌，忙什麽呢？”
    “沒忙什麽，今天閑著，練練字。”
    伸手不打笑臉人，許廠長雖然不和楊山親近，但也沒給他使絆子，就是個和事佬兒。
    “小楊同誌的字不錯，學的是龐中華？”
    呸，龐中華的字是初學者練的，我這麽大歲數了，你是誇人還是在罵人。
    不過實話實說，楊山的字真的很一般，說是像龐中華都是高抬他了。
    “嗨，我就隨便寫兩筆，隻求工整。”
    “你在那邊待了那麽久，現在習慣寫繁體還是簡體？”許廠長又仔細端詳了一番。
    “簡體，在那邊會有人幫我謄寫成繁體。”
    楊山肯定是習慣寫簡體字的，兩輩子的習慣。
    “說起來，你對國內的漢字字形也有影響啊。”
    “什麽影響？”
    “幾年前，就是因為你搞出了漢字顯示係統，讓國內的漢字二次簡化方案推行工作擱置了。這麽多年都沒重啟的消息，估計是直接取消了。”
    嗯，這事兒確實是楊山幹的，也是目前為止他對這個世界影響最大的一點。
    比如“歺”這個字，在這個世界從沒正式使用過。
    “我那個時候就很出名嗎？”
    “當然，我76年來這個廠子的時候就知道你的名字，鼎鼎大名啊！不過那時候你的名字不能公開說。”
    “嗬嗬，我還成忌諱了。”楊山沒心情和他繼續聊下去，“廠長，您找我有事。”
    “有，剛剛接到上邊的指示，”廠長笑著指了指天花板，“xx同誌說了：楊山想搞小山頭，那就讓他去搞嘛。”
    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