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9月29日，星期一。
    “李科長，這是有什麽喜事給我們大家都說一說，一整個上午人都笑嘻嘻的？”
    上過班的人都知道，辦公室的女同誌的性格向來是辦公室氣氛的風向標。
    性格外向，則氣氛活躍。
    寡言少語，則氣氛沉悶。
    而陳雨蘭，在整個後勤都算是最活躍的那一撥人之一了。
    李青河嘴角的笑意也不收斂，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水！
    “笑嘻嘻的不好嗎？等到我都開始對你們擺臉子的時候，你們就知道日子有多難過了！”
    聞言，辦公室裏一陣哀嚎。
    “您不用擺臉子，我們已經知道日子的難過了！”
    真的，就連陳雨蘭這個在采購科裏搞後勤的人，都感受到了壓力山大了。
    “還能開玩笑，說明還不夠難過！”
    “別下次不問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誒，你們看又犯錯了，領導想不想說能受你們左右嗎？你們不想聽？哎，我還就想跟你們說一說了！”
    說著，李青河打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小袋水果硬糖。
    “來陳姐，幫我發一下，一人兩顆，大家甜甜嘴！一起高興高興！”
    這下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過來。
    “呦！您這還真有喜事啊？”
    陳雨蘭接過李青河的這一袋糖，開始發了起來。
    既然說大家都發，那麽就連以前跟李青河有過一段恩怨的田立輝也收到了兩顆。
    這一塊陳雨蘭向來有分寸。
    不管你們有什麽恩怨，反正我不去得罪人！
    真要是不想發給誰誰誰的，你提前說，你不說我就當不知道。
    田立輝現在是完全不敢紮刺了，收到糖以後，笑容滿麵的衝李青河微微彎腰。
    李青河回之以微笑！
    不過是來時路上的些許風霜罷了！
    李青河甚至都有點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麽打他了……
    陳雨蘭發完糖以後，發現裏麵還剩下七八顆，幹脆連袋子一卷，直接裝到自己兜裏去了。
    “李科長，恭喜呀！”
    “哦，喜從何來呀？”
    陳雨蘭笑嘻嘻的回答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你媳婦懷孕了！”
    李青河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上下打量了一番陳雨蘭，這腦瓜子還挺好使的。
    別說，猜的真準！
    看到李青河的表情，辦公室中人這下都知道，還真猜對了！
    有些人是真心恭喜，有些人事不關己，還有些人隻是強顏歡笑了！
    在他們的視角裏，李青河這個人，人生是真的順。
    雖然出身微寒，但是從剛一進城就好像是浮萍借風力上青天一樣！
    愣是18歲進城，21歲就到了現在這個位置。
    本來去年傳出95號大院風水不好，院裏許多男人不孕不育的時候。
    回想著李青河結婚一年，一直沒有孩子的情況！
    後勤不少看李青河不爽的有心人，把這個留言跟李青河進行了一番捆綁。
    ‘你們說李青河結婚這麽久，媳婦都沒動靜，是不是跟易中海、許大茂一樣的情況？’
    ‘那誰知道？他也不敢去檢查？’
    ‘人家不是說了，因為媳婦沒畢業麽？’
    ‘他說你就信啊？’
    ……
    本來時間越長，大家對這個事情就越是深信不疑！
    原本就嫉妒這個好運的鄉下泥腿子，沒想到娶個媳婦不但是大學生，長得還漂亮！
    所以大家恨不得把所有的惡意都加注在李青河身上，妄想把他打回原形。
    卻沒想到，在今天傳出了這麽個壞消息！
    不管是真心的還是違心的，大家都開始向李青河道喜。
    這種事情沒有必要撒謊，懷孕不像懷才，
    懷才可能一輩子別人都看不出來被埋沒掉。
    但是懷孕那是藏都藏不住的！
    時間到了，總得掏出個孩子來……
    “這麽熱鬧，有什麽喜事呢？都在這恭喜李科長？”
    石宏昌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幅熱鬧的景象。
    李青河和剛才一直悶不作聲的楚偉強站起了身。
    這是廠裏的，會開完了要開後勤的小會議了。
    盡管都是些套話廢話，但是每周還是要開的！
    萬人大廠，你要說日理萬機，那是瞎扯！
    但你要說每天都風平浪靜，那也是想多了！
    但是分攤到采購這個小團體，一共就那麽十幾號人，每天還都呆在一個辦公室，要說有多少能講的東西，那也不太現實！
    但是會還是要開的話，還是要講的！
    後勤的會議一直都是李懷德主持召開。
    “除了工作問題之外，咱們廠還肩負著社會責任問題！上級要求我們廠員工，盡量把家裏不用的廢鐵等物資上交……”
    說到這裏李懷德停頓了一下。
    “上級雖說是盡量，但是，咱們不可能真的就‘盡量’了！剛才的廠領導會議已經決定了，畢竟是軋鋼廠，咱們廠的員工，每人上交二兩廢鐵！”
    這裏坐著開小會的都是後勤的小領導們。
    都是有點家底，有點底氣的，當然不會跟普通工人一樣起哄。
    但是，也不可避免的交頭接耳起來。
    層層加碼這種事，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根據李青河上輩子的經驗來看，未來估計也停不下來！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完全沒有半點驚訝。
    也許高層當初考慮的確實是回收一些家裏不要的廢鐵煉鋼。
    但是這指令傳著傳著就開始砸鍋湊鐵了！
    沒辦法，都是時代的一點小小的陣痛……
    雖說落在普通人頭上，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但是除了忍耐痛苦，砥礪前行，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大事說完了，又開始絮叨一些小事情。
    “石科長，你們采購科是怎麽回事？現在能完成任務的人越來越少了，你這個科長還想不想幹了？”
    “廠長，這農村那邊剛剛改革，大家都還沒有適應新的環境，過段時間就好了！”
    石弘昌說著一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
    騙著別人，也騙著自己。
    有那麽一瞬間，調崗的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李懷德當然不是真的要追究，開會的時候說，隻是為了走個流程。
    就好像以前走流程批楚偉強一樣。
    沒指望能有多大改變，但是作為領導，不能視而不見！
    不然上級還以為你是他們不作為的後盾……
    現在這段時間，大家都慘，從廠長到一線操作工人，誰也沒比誰好多少！
    最輕鬆的，估計就是廠裏衛生組的人了。
    雖然工作是累了點，也不夠體麵。
    至少沒有精神壓力，每天準點上下班，屬於是躺平人士的首選。
    所以被罵幾句怎麽了？現在廠裏上上下下，誰不挨罵？
    不對，還真有個人能置身事外。
    李青河……
    李懷德想到這裏，眼光不自覺的就朝著這邊瞟了過來。
    “青河同誌，你的任務這個月完成了沒？”
    李青河心裏暗罵，老畢登，沒事找事。
    “廠長，我的采購任務已經完成到明年三月份了！”
    三月……？
    還有五個月？
    誰能等得了那麽久？
    沉吟片刻。
    “那……你一會兒散會了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廠長！”
    李青河知道他有什麽事？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但是在大會上說跟去辦公室說又是兩碼事。
    大會上說了，那就是公事！
    公事李青河很可能就不當回事……
    我任務都完成了，你還想怎樣？
    不去找那些完不成任務的人，你跑來找我麻煩？
    但是去小辦公室說，那就是李懷德的私人拜托。
    李青河得盡量給他辦一辦！
    畢竟，他找李懷德幫忙的時候，對方也沒含糊過！
    但是，他落得的是李懷德私人的人情！
    這份人情，未來一些年還是挺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