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晨平靜的聲音，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冰冷石子，在廢棄泵房內激起無形的漣漪，卻讓“鐵鏽殘火”的每一個成員都感到一種源自骨髓的寒意，比這下水道的陰冷潮濕更甚千百倍。
    鐵鴉那雙如同燃燒炭火的眼眸死死盯著蘇晨，額角的青筋因為極致的緊張和壓抑而突突直跳。他能感覺到，對方那看似平淡的目光之下，隱藏著一片深不見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淵。他引以為傲的意誌力，在對方麵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
    “你……你到底……想做什麽？”鐵鴉的聲音嘶啞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艱難擠出來的。他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讀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意圖，但那張臉龐完美得如同最精密的機械造物，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泄露。
    蘇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寂滅星瞳】仿佛穿透了時間的迷霧，在鐵鴉身上，他看到了無數個破碎的未來——絕望的衝鋒，徒勞的犧牲，以及……在冰冷的數據洪流中被徹底抹除的、微不足道的存在痕跡。這座“星環之城”，就像一隻巨大的、由邏輯與模因編織而成的捕食性蜘蛛，而“鐵鏽殘火”，不過是蛛網上奮力掙紮，卻注定要被吞噬的微小飛蟲。
    “你們的‘反攻’，不過是這座城市預設程序中的一個微小變量，一個……用以測試其‘免疫係統’反應強度的……‘壓力樣本’。”蘇晨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你們以為自己在反抗，實際上，你們的每一次行動，每一個決策，甚至……每一次自以為是的‘犧牲’，都在為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意誌’，提供著……調整其‘統治算法’的寶貴數據。”
    這番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了“鐵鏽殘火”每一個成員的心髒。
    “不……不可能！”火花失聲尖叫，護目鏡下的雙眼充滿了血絲和難以置信的恐懼，“我們……我們一直在戰鬥！我們一直在……”
    “一直在……按照劇本演出，對嗎？”蘇晨淡淡地接過了她的話，目光轉向她手中那個徹底損壞的個人數據終端，“就像你們那些逝去的同伴，他們的‘犧牲’，或許……隻是為了觸發某個特定的‘劇情節點’，引出……下一個‘演員’？”
    泵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鐵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蘇晨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將他一直以來堅守的信念，他為之付出一切的“事業”，徹底撕裂，露出了其下……令人作嘔的、充滿了荒誕與虛無的真相。
    難道……他們所做的一切，真的隻是……一場被精心編排的、毫無意義的鬧劇？
    一股難以言喻的、來自宇宙深處的冰冷絕望感，如同無形的觸手般，緊緊攫住了他的靈魂。這種感覺，遠比麵對死亡本身更加可怕。那是對“存在”本身的徹底否定，是對“自由意誌”的終極褻瀆。
    【模因汙染】……原來，它的恐怖，並不僅僅在於扭曲認知，操縱欲望，更在於……它能將“現實”本身，都塑造成一個……符合其“敘事邏輯”的、封閉的、循環的——囚籠！
    蘇晨緩緩伸出手。
    鐵鴉的身體僵硬，但他的手，卻仿佛不受控製般，將那枚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幽靈病毒”數據芯片，遞了過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許……是因為在蘇晨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眸麵前，任何的抵抗和隱瞞，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或者，僅僅是因為……在那片深不見底的絕望之中，他抓住了一根……可能是唯一一根，也可能是更加危險的——“稻草”。
    蘇晨接過芯片，兩指輕輕一撚。
    芯片的金屬外殼在他指尖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露出了其內部……一枚散發著微弱靈光的、仿佛由無數個細小光點凝聚而成的……“數據核心”。
    他的【寂滅星瞳】之中，暗金色的火焰微微跳動。無數肉眼不可見的、複雜的、充滿了扭曲邏輯與惡意代碼的“信息流”，如同活物般，從那“數據核心”中湧出，試圖侵入蘇晨的感知。
    “低劣的模仿。”蘇晨的評價簡潔而冰冷，“借用了‘深淵囈語’的表層結構，試圖模擬‘虛空低語’的混沌特性，但核心……依舊是冰冷的、可預測的‘邏輯陷阱’。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比較高級的‘數據幽靈’罷了。”
    他屈指一彈。
    那枚“數據核心”發出一聲微弱的、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悲鳴，其上流動的光點瞬間黯淡、崩解，化為一縷微不可察的青煙，消散在空氣之中。
    “鐵鏽殘火”的成員們，包括鐵鴉在內，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他們耗費了巨大代價，甚至犧牲了同伴才弄到的、被視為“最終武器”的“幽靈病毒”，在這個神秘的青年手中……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那裏麵蘊含的，可是足以癱瘓整個“第七區數據處理中心”的恐怖力量啊！
    “它……它的確可以造成混亂。”蘇晨仿佛看穿了他們的心思，淡淡地解釋道，“但這種混亂，依舊在‘設計者’的預料之中。它隻會觸發更高級別的‘安全協議’和……更徹底的‘數據清洗’。你們……連靠近核心數據庫的機會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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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你……”鐵鴉的聲音幹澀，帶著一絲最後的、微弱的希望，“……你……有什麽辦法？”
    蘇晨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據點入口處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與某個無形的“存在”對話。
    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第七區數據處理中心’……它的核心防禦，並非物理層麵或常規的能量屏障，而是……一道基於‘集體潛意識’與‘模因邏輯’構建的——‘認知壁壘’。”
    “隻有……擁有‘正確權限’，或者……能夠‘欺騙’這道壁壘的‘鑰匙’，才能安全通過。”
    “而你們……”蘇晨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鐵鴉身上，“……你們這些在‘下層世界’苟延殘喘的‘鐵鏽’，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座城市‘光鮮秩序’的‘否定’。你們的‘反抗意誌’，就是最明顯的‘異常信號’。你們……永遠不可能得到那把‘鑰匙’。”
    “除非……”
    蘇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那雙暗灰色的瞳孔深處，仿佛有無數個細小的、如同星辰般的光點在生滅。
    “……除非，你們不再是你們。”
    鐵鴉的心，猛地一沉。
    “你什麽意思？！”
    蘇晨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縷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灰色霧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般，從他的指尖逸散而出，在空氣中盤旋、扭曲，最終……凝聚成了一麵……隻有巴掌大小、邊緣模糊、鏡麵卻異常清晰的……虛幻古鏡的投影。
    【青銅古鏡】的虛影！
    雖然隻是一縷微不足道的力量投影，但當它出現的刹那，泵房內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幾度！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冰冷與死寂，悄然彌漫開來！
    “鐵鏽殘火”的成員們，包括那些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的“海之眷屬”，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仿佛看到了某種……比死亡更加可怕的、超越了他們理解範疇的……“禁忌之物”！
    “我需要……你們的‘身份’，你們的‘記憶’，你們對這座‘下層世界’的‘認知’……”蘇晨的聲音，仿佛也帶上了一絲古鏡的冰冷與空洞，“……作為交換，我會賜予你們……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酷的獵手，逐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鐵鏽殘火”成員。
    “或者……你們也可以選擇……繼續你們那場……注定失敗的、毫無意義的……‘悲壯演出’。”
    “選擇權……在你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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