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訓練營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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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營地中央,鹹澀的風卷著帳篷布角抽在臉上。
    衛星電話屏保還亮著,剛才伊娃切過來的實時畫麵裏,二十來號人縮在臨時帳篷前,像被暴雨打濕的麻雀——比三天前會議上承諾參訓的一百三十人,少了整整五分之四。
    "林博士?"盧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壓抑的焦灼,"布朗說馬克的人今早挨家發傳單了,說訓練是政府收編民兵的幌子。"他遞來一張皺巴巴的紙,油墨還沒幹透,標題刺得人眼睛疼:《當你的步槍對準鄰居時,誰在瞄準你的孩子?》
    我捏著傳單的手指發緊。
    三天前從海底設施逃出來時,海水漫過胸口的窒息感還在喉嚨裏打轉,可現在更讓人喘不過氣的,是這些皺巴巴的紙片——它們比世界樹的藤蔓更擅長穿透人心。
    "都給我聽好了!"一聲炸雷般的喊喝突然劈開人群。
    布朗擠到最前麵,古銅色的手掌拍在臨時搭的木桌上,震得鐵皮喇叭哐當響。
    這個社區領袖的迷彩服還沾著昨晚搶險的泥點,脖頸上的銀質十字架隨著動作晃動,"上個月颶風掀了老約翰家屋頂,是誰湊了木料?
    上星期海水倒灌進便利店,是誰連夜堵的沙袋?"他彎腰盯著最前排一個攥著嬰兒的女人,"現在要教你們怎麽拿水管當盾牌,怎麽在藤蔓纏住腳踝前跑直線,這他媽叫剝奪自由?"
    人群裏傳來稀稀拉拉的應和,更多人還是垂著頭。
    穿格子襯衫的修車匠撓了撓後頸:"布朗,不是信不過你...可電視裏說那什麽世界樹,不就是nasa拍的科幻片嗎?"
    "科幻片會把海底觀測站給淹了?"盧峰突然開口。
    他推了推起霧的眼鏡,屏幕藍光映得眼尾發青——那是他剛從損毀的服務器裏扒出來的監控錄像。
    畫麵裏,暗紫色藤蔓刺破玻璃的瞬間,人群裏響起抽氣聲。
    有個戴棒球帽的年輕人湊過去看,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掃了眼屏幕,臉色猛地變了。
    "都散了吧!"莉莉的哨聲比海風還利。
    我轉頭,看見軍事教官正扯著戰術腰帶大步走來,作訓服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道舊疤。
    她身後跟著七八個歪歪扭扭的隊列,有人踩著前麵人的鞋跟,有個老太太扶著腰直喘。"體能測試跑不完八百米的,下午去倉庫搬沙袋;連握槍姿勢都學不會的,先拿水管練瞄準!"她衝我揚了揚平板電腦,屏幕上是手繪的障礙賽道圖,"廢棄工廠的鐵皮牆能當掩體,我讓大衛清出半層,明天就能用。"
    "莉莉教官!"穿碎花裙的艾麗突然擠過來。
    這個總把頭發盤得一絲不苟的小學老師,此刻發梢都散了,攥著手機的指節發白,"你看看這個!"她點開視頻,畫麵劇烈晃動,穿作訓服的男人正推搡一個老頭,老頭踉蹌著撞翻椅子。"馬克說這是今天早上訓練現場,你們就是這麽"保護"我們的?"
    周圍的人嗡地圍過來。
    我盯著視頻裏晃動的編號——那是上個月搶險時發的臨時工服,根本不是訓練隊的。
    莉莉的手指猛地攥緊戰術腰帶,我按住她的手腕,轉向艾麗:"你見過真正的藤蔓嗎?"我的聲音很輕,卻像石子砸進靜潭。
    人群突然靜了,隻有海風掀起帳篷布的嘩啦聲。
    "上周三淩晨三點,我在海底觀測站。"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海水漫到胸口時,藤蔓刺破玻璃的聲音,像有人在敲棺材板。"我望著艾麗發紅的眼尾,"現在有兩種選擇:要麽等藤蔓纏上你家窗台時,你握著菜刀發抖;要麽現在學會怎麽用滅火器噴它的根須。"
    艾麗的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有人彎腰撿起,屏幕裏馬克的臉還在動,可沒人再看。
    莉莉吹了聲哨,歪歪扭扭的隊列重新聚攏。
    布朗拍了拍我的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滲進來:"我去把老約翰家的卡車開過來,裝沙袋用。"
    "林博士。"大衛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這個總把計算器別在腰上的資源官,此刻懷裏抱著鐵皮文件夾,指節叩了叩封皮:"彈藥模擬器的庫存...我得去倉庫再核一遍。"他轉身時,軍靴碾過碎石的聲響格外清晰。
    我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倉庫門口,突然想起今早他說的話:"要是連模擬彈都不夠,拿什麽讓他們相信,訓練不是送死?"
    海風卷著沙塵撲來,我眯起眼。
    遠處,莉莉正扶著老太太調整握水管的姿勢;盧峰蹲在地上,用樹枝給年輕人畫藤蔓的移動軌跡;布朗的卡車轟鳴著開過來,後鬥裏堆著小山似的沙袋。
    而倉庫鐵皮門後的陰影裏,大衛的手電筒光忽明忽暗,像某種未說出口的警告。
    天快黑了。
    我摸出兜裏的衛星電話,屏保還是那行字:"當世界樹的根須穿透大氣層時,第一個看到它的人,會是喚醒它的人。"現在我知道,比喚醒更可怕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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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連要對抗什麽都不知道。"
    風突然大了。
    帳篷角落的燈被吹得搖晃,光暈裏浮動著細塵。
    有人喊了聲"開飯",人群稀稀落落地散開。
    我望著倉庫方向,大衛的手電筒光滅了。
    我蹲在倉庫門口的台階上,鐵皮門縫隙裏漏出的手電筒光在地麵投下晃動的菱形光斑。
    大衛的軍靴聲突然停住,接著是金屬貨架劇烈的碰撞聲,“操!”他的罵聲悶在鐵皮牆裏,帶著點破音的沙啞,“林博士!您進來看看!”
    我蹭地站起來,膝蓋撞在台階棱上生疼。
    倉庫裏黴味混著機油味撲麵而來,大衛正半跪在第三排貨架前,腳邊倒著三個空木箱,最上麵那個貼著“彈藥模擬器·k  3”的封條——上個月他拍著胸脯說能支撐三個月訓練量的庫存,此刻在貨架上隻零星躺著七八個黑色圓柱體。
    “上周三轉移物資時,運輸隊說有兩箱‘暫時存放在社區倉庫’。”大衛的拇指用力摳著貨架邊緣,指腹蹭出紅痕,“現在社區倉庫的人說,馬克的誌願者協會三天前‘借走’了,說要搞什麽‘和平示威道具展’。”他抓起一個模擬器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塑料外殼裂開道縫,“這些破玩意兒連橡膠彈都算不上,現在倒好,連破玩意兒都不夠了!”
    我彎腰撿起那個裂了縫的模擬器,指尖觸到冰涼的塑料。
    昨天莉莉還說要讓學員練習“藤蔓突襲時的三點連射”,可現在...
    “等等。”大衛突然直起腰,額頭抵著貨架,眼鏡片上蒙了層白霧,“我辦公室還有半箱淘汰的vr眼鏡,去年給小學生做科普用的。舊手機呢?布朗說搶險隊收了百來台報廢機,電池拆了但主板能用。”他轉身拽住我的袖子,眼裏燒著股狠勁,“把手機綁在學員護具上,用震動馬達模擬藤蔓抽打的痛感;vr眼鏡裏投實時畫麵,盧峰能編個小程序——”
    “能。”
    盧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他抱著筆記本電腦,鏡片上還沾著訓練場的草屑,“上周我黑進過nasa的舊服務器,裏麵有藤蔓移動的動態模型。”他蹲下來翻大衛懷裏的零件箱,指尖快速敲著膝蓋,“加速度傳感器、藍牙模塊...夠了。今晚就能調出基礎參數,震動頻率對應藤蔓粗細,命中位置標紅——”
    “需要多少時間?”我打斷他。
    “七十二小時。”盧峰推眼鏡的動作頓了頓,“但得有人幫忙校準。”
    “我來。”大衛扯下戰術腰帶甩在貨架上,金屬扣當啷作響,“今晚就去搶險隊倉庫搬手機,明早讓布朗派卡車送過來。”他彎腰時,計算器從褲袋滑出來,在地上彈了兩下,“總得讓他們...讓他們覺得疼。”
    他最後幾個字輕得像歎息。
    我望著他蹲下去撿計算器的背影,突然想起今早他說的“拿什麽讓他們相信訓練不是送死”——原來他早就在想這個,隻是沒說。
    訓練場的哨聲劃破夜幕時,我正蹲在臨時搭建的器材棚裏,看盧峰調試最後一台改裝設備。
    莉莉的作訓服後背全濕了,發梢滴著汗,甩在水泥地上洇出小水窪:“今天報名的一百零三人,堅持到體能測試的三十七,完成基礎瞄準的...十二。”她扯下戰術手套摔在桌上,舊疤在燈光下泛著青白,“有個小子舉著水管喊‘這比給草坪澆水還累’,艾麗扶著腰說‘我孫子的樂高都比這有挑戰性’。”
    “他們沒見過血。”我摸出衛星電話,屏保還是海底觀測站的畫麵——暗紫色藤蔓刺穿玻璃的瞬間,氣泡在鏡頭前炸開。
    “所以需要見。”莉莉突然抓起桌上的vr眼鏡,鏡片在她掌心反著冷光,“不是見血,是見疼。”她轉身時作訓服擦過盧峰的鍵盤,“明晚加練,我讓布朗找幾個壯實的誌願者,套上矽膠皮套扮藤蔓——”
    “不夠真實。”我打斷她,“得讓他們覺得下一秒藤蔓就會纏住脖子。”
    莉莉的手指在戰術腰帶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盧峰突然抬頭,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發青:“可以聯動改裝設備。扮藤蔓的人戴動作捕捉器,學員的vr畫麵同步他們的動作;手機震動點對應‘被纏住’的位置——”
    “就這麽幹。”莉莉猛地拍桌,震得桌上的水管跳起來,“後晚夜訓,我要讓他們在黑暗裏聽見藤蔓摩擦地麵的聲音,感覺到手腕被勒出紅印——”
    “莉莉教官!”
    布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的卡車燈在夜色裏晃出兩道黃光,“艾麗帶著三個老太太來了,說要給學員煮薑茶。”他探頭進來,古銅色的臉被車燈照得發紅,“馬克那孫子今晚在社區廣場直播,說咱們是‘拿活人當小白鼠的瘋狗’。”
    “瘋狗總比待宰的羊強。”莉莉扯過作訓服搭在肩上,經過我身邊時壓低聲音,“後晚八點,廢棄工廠。我讓大衛清出地下一層,那裏回聲大,適合模擬藤蔓爬行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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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後,盧峰合上電腦,屏幕光倏地熄滅。
    我摸出衛星電話,收件箱裏躺著封新郵件,發件人顯示“未知”,標題隻有三個字母:“警告”。
    我點開的手在抖。
    “他們正在準備反擊,目標是你的訓練基地。”
    白底黑字刺得眼睛發疼。
    我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時間戳——2317,剛好是莉莉說要去廢棄工廠的半小時前。
    是誰發的?
    馬克的人?
    還是...
    “林博士?”盧峰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該去睡了,明早還要調試設備。”
    我關掉郵件,把手機塞進褲袋。金屬外殼貼著大腿,燙得慌。
    後半夜起了霧。
    我裹著軍大衣坐在哨崗裏,望著訓練場被濃霧染成灰白色。
    哨兵小王的鋼盔上凝著水珠,他突然攥緊步槍:“博士,您聽——”
    遠處傳來低沉的引擎聲,像悶在水下的雷聲。
    我站起來,霧氣漫過胸口,冷得人牙齒打顫。
    引擎聲越來越近,夾雜著金屬碰撞的哐當響,像是...改裝皮卡的貨箱?
    小王的喉結動了動:“報告,有不明車輛靠近,數量...超過十輛。”
    我望著濃霧深處晃動的車燈,突然想起匿名郵件裏的“反擊”。
    風卷著霧撲在臉上,我摸了摸褲袋裏的衛星電話,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光,那句屏保又跳出來:“當世界樹的根須穿透大氣層時,第一個看到它的人,會是喚醒它的人。”
    現在我知道,比喚醒更可怕的,是——
    濃霧裏傳來擴音器的刺啦聲,一個熟悉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炸響:“林宇!帶著你的瘋狗訓練隊滾出社區!”
    是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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