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暗流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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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服務器冷卻係統的嗡鳴徹底消失後,機房裏的寂靜像塊浸了水的絨布,裹得人耳膜發疼。
    我盯著牆角那台老筆記本的綠光,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三小時前我們剛切斷了整座基地的物理網絡,所有終端都該是死的。
    可它屏幕上的藤蔓圖標還在轉,每一圈都像在我神經上繞了根細鋼絲。
    “它還沒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金屬,“它在等什麽?”
    盧峰的手指在我肩頭上輕輕顫了一下。
    這個向來冷靜的助手此刻喉結滾動,推眼鏡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或許在等……共鳴節點?”他聲音發虛,“就像星艦實驗室那次,當足夠多的終端同時激活同類代碼——”
    “叮——”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像把利刃,劈開了凝固的空氣。
    漢斯的手掌“唰”地按在腰間槍套上,艾麗猛地撞翻了身後的椅子,金屬腿刮擦地麵的尖嘯讓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誰?”我扯了扯皺成一團的襯衫領口,朝門口邁了半步。
    “林博士。”門外傳來的聲音像塊打磨過的鵝卵石,沉穩得過分,“我們是來幫忙的。”
    我隔著防彈玻璃看清來人時,後槽牙不自覺地咬在了一起。
    那是個穿深灰風衣的男人,領口豎起半寸,遮住了喉結,鼻梁上架著副無框眼鏡,鏡片反著走廊的冷光,讓人看不清眼睛。
    他右手插在口袋裏——這個姿勢足夠讓任何經曆過三次以上恐怖襲擊的人繃緊神經。
    “證件。”漢斯的拇指壓下了槍套搭扣,金屬輕響在寂靜裏格外清晰。
    男人左手從風衣內袋抽出張黑色卡片,貼在玻璃上。
    聯盟特別事務處的徽章在熒光下泛著冷藍,編號是我從未見過的序列。
    “威廉。”他報出名字時,右手終於從口袋裏拿出來——掌心裏躺著枚銀色u盤,“你們需要這個。”
    我側過身,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
    盧峰已經湊到我耳邊:“特別事務處的權限碼是對的,但三個月前他們就解散了。”他的呼吸掃過我耳垂,“可能是偽裝。”
    “讓他進來。”我突然說。
    威廉進門時帶起一陣冷風,混著點鬆木香,鑽進我領口。
    他沒看任何人,徑直走向會議室,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節奏像在打摩斯密碼。
    直到投影儀藍光亮起,我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把u盤插了進去。
    屏幕上跳出的畫麵讓我胃裏發緊——那是全球衛星雲圖,本該空白的地方浮起無數幽綠光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連成網狀。
    “這是三十分鍾前的實時監控。”威廉的聲音像台精密儀器,“你們切斷了主代碼鏈,但世界樹的次級節點在同步休眠。現在它們在重新連接,像神經元在重組。”
    “你怎麽拿到的衛星數據?”盧峰的手指快速敲著桌麵,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聯盟太空署的加密等級——”
    “重要的不是數據來源。”威廉轉身,鏡片後的眼睛終於露出來,是種近乎透明的灰藍色,“是你們的判斷錯了。世界樹沒被封印,它在等一個喚醒信號。”
    我的後脊貼緊了椅背。
    三個月前在觀測站,當第一顆恒星被藤蔓吞噬時,我望遠鏡裏的畫麵突然閃回過類似的光網。
    當時我以為是設備故障,現在看來……
    褲袋裏的手機震動讓我差點跳起來。
    解鎖時指尖打滑,屏幕亮了三次才看清內容:布朗在社交平台發了條加密動態,配文是“聯盟在撒謊!世界樹要通過網絡吃人腦了”,附件是段模糊視頻——正是我們三天前在星艦實驗室拍到的星之根纏繞服務器的畫麵。
    “轉發量已經破百萬了。”盧峰湊過來看,聲音發緊,“他用了暗網的擴散算法,現在全球二十七個時區的熱門榜都在刷這個。”
    “蠢貨。”漢斯重重捶了下桌子,槍套在桌麵磕出悶響,“上個月他在記者會上被問急了,說過‘聯盟早該公開真相’——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我來處理。”
    熟悉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莉莉抱著筆記本電腦擠進來,發梢還沾著雨水,顯然是從新聞中心一路跑過來的。
    她把電腦往桌上一放,直播界麵已經彈開,鏡頭裏她的臉還帶著薄汗,但聲音穩得像錨:“各位觀眾,我是聯盟危機溝通組的莉莉。關於網傳‘世界樹感染人類意識’的說法,我需要澄清三個關鍵點……”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屏幕分屏彈出全球權威天文台的實時數據、星之根的成分分析報告,還有我們三小時前切斷網絡的操作日誌。
    布朗那條動態的評論區裏,原本的“末日論”開始出現裂痕,有人問“實驗室畫麵是哪裏來的”,有人轉貼了莉莉的直播鏈接。
    “暫時穩住了。”莉莉摘下眼鏡擦了擦,眼尾的細紋裏還帶著剛才跑出來的紅,“但布朗有軍方背景的粉絲群在帶節奏,他們可能會——”
    “夠了。”傑克突然推開會議室的門。
    這個向來西裝筆挺的聯盟應對組長此刻領帶歪在鎖骨處,手裏攥著皺巴巴的衛星報告,“威廉先生,我需要你解釋兩個問題:第一,你們怎麽知道世界樹在重組;第二,你們所謂的‘幫忙’,代價是什麽?”
    威廉的灰眼睛在眾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我身上。
    他沒回答傑克,反而從風衣內袋摸出張紙條,推到我麵前。
    紙頁邊緣泛著焦痕,上麵的字跡我再熟悉不過——是三個月前失蹤的“種火者”組織成員,在最後一封加密郵件裏用過的特殊花體。
    “真正的喚醒信號,”他站起身,風衣下擺掃過椅麵,“會在今晚十點零七分到達。”
    傑克看了眼手表,秒針正指向五十九。
    “緊急會議,十分鍾後。”他扯了扯領帶,目光掃過我、盧峰、莉莉,最後落在威廉身上,“所有人留下。”
    我盯著紙條上的花體字,突然想起三天前星之根纏上我意識時,那個聲音在我腦子裏說的最後一句話:“你們關不上門的,因為鑰匙在你們自己手裏。”
    威廉已經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時突然回頭:“林博士,你該看看窗外。”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暮色裏,原本空蕩的基地外聚集了不少人,舉著手機的、舉著“還我真相”標語的,甚至有幾個穿著太空署製服的——布朗的恐慌,已經開始滲透進我們的防線。
    十點零七分。
    我摸出兜裏的密鑰卡,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威廉說的喚醒信號,會是這個嗎?
    還是說……
    “林博士?”盧峰碰了碰我胳膊,“該走了。”
    我最後看了眼牆角那台還在旋轉綠標的老筆記本,跟著眾人走向會議室。
    門在身後合上的瞬間,我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和筆記本屏幕上藤蔓旋轉的頻率,慢慢重合了。
    會議室的頂燈在白板上投下冷白的光斑,傑克的記號筆在\"立場\"兩個字下重重畫了道下劃線,筆尖刮過板麵的刺響讓我後槽牙發酸。
    漢斯的拇指又摸向槍套——這是他第四次重複這個動作了,戰術靴跟在地麵敲出焦躁的鼓點;莉莉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指甲蓋泛著咬過的白,眼睛卻緊盯著威廉;盧峰的食指還停在筆記本觸控板上,剛才調取衛星數據時的殘影還在屏幕上晃。
    \"他們在最恰當的時間點出現,\"傑克扯了扯歪到鎖骨的領帶,目光掃過威廉時像把手術刀,\"說明他們一直在觀察我們。
    問題是——\"他轉身用記號筆點向白板,\"盟友,還是敵人?\"
    威廉坐在長桌末端,灰風衣搭在椅背上,露出裏麵剪裁利落的黑襯衫。
    他的手指交疊著放在桌沿,像尊不會呼吸的雕塑。
    直到傑克的問題在空氣中懸了三十秒,他才抬眼看向我:\"林博士,你信直覺嗎?\"
    我喉嚨發緊。
    三天前星之根侵入意識時,那個低語在我太陽穴裏鑿出的灼痛突然湧上來——\"鑰匙在你們自己手裏\"。
    此刻威廉的灰眼睛像片結了冰的湖,我能看見冰層下暗湧的東西,卻摸不清形狀。
    \"我需要單獨和你談。\"話出口時連我自己都意外,可指尖掐進掌心的疼是真的,\"現在。\"
    威廉的睫毛動了動,站起身時椅子發出輕響。
    傑克剛要開口,我搶在他前麵:\"二十分鍾,就二十分鍾。\"盧峰突然拽了拽我衣角,他的掌心全是汗,湊過來時鏡片蒙了層白霧:\"我去檢查那台老筆記本的信號波紋——剛才綠標轉得更快了。\"
    我點頭的瞬間,威廉已經走到了門口。
    會議室隔壁是間設備間,落灰的示波器和廢棄的路由器堆在牆角,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搖晃的白熾燈。
    威廉關上門,金屬門閂扣上的\"哢嗒\"聲讓我想起觀測站地下實驗室的防爆門——那次我們用三噸重的合金板封死了星之根的主莖,結果三天後它從通風管道裏鑽出了新枝。
    \"說吧。\"我靠在示波器機架上,故意讓金屬支架發出吱呀聲,\"你們是誰?
    為什麽現在才出手?\"
    威廉從內袋摸出個銀色煙盒,彈出時我瞥見盒底刻著的藤蔓紋路——和星之根的截麵圖一模一樣。
    他抽出根沒過濾嘴的細煙,用打火機點燃時火焰映亮了眼尾的細紋:\"因為我們一直在等一個能真正理解世界樹的人。\"
    煙味有點苦,混著鬆木香鑽進鼻腔。
    我想起三個月前失蹤的種火者成員,他們最後那封加密郵件裏附著段音頻,背景音就是這種鬆木香。\"而你,\"威廉吸了口煙,火星在黑暗裏明滅,\"就是那個人。\"
    \"理解?\"我攥緊了口袋裏的密鑰卡,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理解它怎麽吞噬恒星?
    怎麽用藤蔓絞碎量子計算機?
    還是理解它現在正在重組信號,要把整個太陽係變成它的苗圃?\"
    威廉的灰眼睛在煙霧裏忽明忽暗:\"你見過它的根須嗎?
    不是實驗室裏那些被切斷的殘枝,是真正的主根。\"他突然伸手,指尖幾乎要碰到我眉心,\"在參宿四被吞噬前七十二小時,它的根須穿過了我的意識。
    我看見的不是毀滅,是——\"
    \"叮——\"
    設備間的門被撞開的瞬間,盧峰的喘息聲像台破風箱。
    他懷裏抱著那台老筆記本,屏幕上的綠標正瘋狂旋轉,波紋狀的光帶從邊緣溢出來,在牆麵投下扭曲的影子。\"頻譜分析儀顯示...\"他的喉結上下滾動,\"這些波紋的頻率...和威廉先生的設備完全一致。\"
    我猛地轉頭看向威廉。
    他還捏著那截快燃盡的煙,火星落在襯衫上燒出個小洞,可他像沒知覺似的。\"你們的設備...\"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正在喚醒世界樹的一部分。\"
    威廉的嘴角翹了翹,那抹笑像片融化的冰:\"林博士,你以為我們是來阻止它的?\"
    金屬門在盧峰身後敞開,會議室的光漏進來,照見威廉煙盒上的藤蔓紋路正泛著幽綠——和筆記本屏幕上的波紋,和三個月前觀測站望遠鏡裏閃過的光網,和此刻我後頸因為恐懼而豎起的汗毛,頻率完全重合。
    \"你們到底...\"我向前跨了半步,卻被盧峰突然拽住手腕。
    他的手指冰涼,指著筆記本屏幕:\"看波紋擴散方向——它們在往威廉的設備裏鑽。\"
    威廉把煙蒂按在示波器外殼上,焦糊味混著鬆木香更濃了。
    他重新扣上風衣領口,遮住喉結:\"十點零七分快到了。\"
    我摸出手機,屏幕亮得刺眼——九點五十九分。
    \"你們到底是誰?\"我脫口而出,可威廉已經走到門口。
    他推開門時,會議室的喧嘩湧進來,傑克的喊叫聲混著漢斯拉動槍栓的脆響。
    \"答案在喚醒信號裏。\"威廉轉身時,鏡片反著光,我看不見他的眼睛,\"而你,會自己找到它的。\"
    盧峰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筆記本屏幕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
    我眯起眼,看見光網中央浮現出個模糊的輪廓——是棵樹,無數藤蔓狀的根須穿透星際塵埃,朝著太陽係的方向,生長。
    十點零六分。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和筆記本的蜂鳴重疊,和威廉的腳步聲重疊,和窗外\"還我真相\"的口號聲重疊。
    最後一秒,手機在掌心震動,是盧峰發來的消息:\"信號源定位了——在威廉剛才坐的椅子下方,有個微型發射器。\"
    我猛地抬頭,威廉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而白板上的\"立場\"兩個字,在頂燈的冷光裏,突然變得像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