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石雨墜向九霄大陸時，冷月正用染血的衣襟裹住蘇半夏的右臂。藥靈荊棘的藤蔓已完全化作青銅，每片葉脈都浮著天律盟的黥文，稍一牽動便滲出鐵灰色的毒液。
    “別動。”冷月扯下束發的銀絲，紮緊蘇半夏肘部血脈，“這毒在模仿《盜天錄》的運功路線......”
    話音未落，漫天靈石突然滯空。每一枚靈石表麵都浮現出修士的麵容——他們的瞳孔被銅錢紋路取代，口中機械地重複著“利來利往”。齊不語踉蹌著扶住枯樹，脖頸的星圖裂紋已蔓延至耳後：“是盲眼賬房......他在改寫錢脈命數。”
    北海律淵方向傳來金玉相擊之聲。虛空裂開道縫隙，滾出七十二枚青銅算珠，珠麵刻著九霄各派的鎮山法寶名錄。算珠落地成陣，將三人困在方圓十丈的“錢眼”之中——陣內靈氣正以百倍速度流逝，連冷月腕間的圓月胎記都黯淡如殘燭。
    “罪修齊不語，欠銀十萬八千兩。”
    盲眼賬房的聲音似銅錢摩擦，從每枚算珠內部傳出。他佝僂的虛影浮現在陣外，空洞的眼窩裏淌著熔化的金液，手中金算盤每撥一粒珠，便有件法寶從某派禁地破空而來。
    蘇半夏的毒藤突然暴起。藤尖刺向算珠的刹那，她懷中的藥囊突然自燃——所有珍藏的靈草都化為灰燼，灰燼凝成張巨額欠單：“罪醫蘇半夏，賒藥九萬七千斤。”
    冷月揮劍斬向欠單，劍氣卻被金算盤吸收。盲眼賬房撥動第九檔算珠，陣內重力驟增十倍，冷月膝骨發出不堪重負的裂響：“錢債肉償，天經地義。”
    齊不語突然撕開胸前菌絲。古神神經節在皮下扭結成星軌，強行撐起片無債領域：“他的命門在......”話未說完，七枚算珠已嵌入他四肢關節，金絲纏住星圖裂紋：“逾期不還，當收利錢。”
    冷月眼中閃過寒芒。她突然將寒月劍刺入自己左肩，霜血順著劍刃滴落——血珠觸及算珠的瞬間，盲眼賬房的金算盤突然錯位兩檔。趁著這瞬息破綻，她滾地抄起枚帶血的算珠，以指為筆在珠麵刻下“盜”字。
    “你竟敢玷汙天律寶器！”盲眼賬房的虛影首次顫動。陣內所有算珠齊齊調轉方向，珠孔射出淬毒銀針——每根針尖都掛著張賣身契，契約落款處赫然是修士們的血指印。
    蘇半夏突然扯斷青銅藤蔓。毒液潑灑處，賣身契燃起幽綠鬼火：“什麽天律寶器......不過是當鋪掌櫃的秤砣！”她將燃燒的契約灰燼抹在眼皮上，再睜眼時竟看透錢脈流向——九霄各派的靈脈核心，都係著根金線通往北海深處的青銅鼎。
    冷月腕間胎記逆旋。她踏著算珠躍向陣眼，寒月劍挑起的不是劍氣，而是滿地血珠凝成的假銀票：“你要利錢？給你便是！”
    假銀票觸及金算盤的刹那，盲眼賬房發出淒厲慘叫。他熔金的雙目迸濺出火雨，虛影在火中扭曲成團腐敗的銅鏽——原來那金算盤根本不是法器，而是初代賬房被天律盟處決時，不甘的魂魄附在了本命法寶上。
    “他吞了錢脈靈樞！”齊不語的菌絲突然刺入地脈，星圖映出恐怖真相，“青銅鼎裏煮的是九霄修士的氣運！”
    盲眼賬房的真身從銅鏽中爬出。他的軀幹是萬千賬冊粘合而成，每頁都記載著修士的命數估價，手中金線正將各派靈脈扯向青銅鼎。冷月斬斷的金線又迅速再生，線頭反而纏住寒月劍，在劍身烙下“典當”二字。
    “用這個！”蘇半夏拋出枚青銅骰子。骰子在空中分裂成七十二枚，每枚都嵌著血手判官的獬豸釘——正是之前鎮壓五煞的封印。
    冷月踏著金線疾奔。算珠在她腳下爆裂，飛濺的銅屑劃破臉頰，她卻恍若未覺。盲眼賬房的賬冊身軀突然展開，露出核心處的青銅鼎虛影——鼎中沉浮的正是女童兄妹的半截魂靈。
    “原來你們把氣運煉成餌食......”冷月瞳孔收縮，獬豸釘脫手而出，“喂養的是古神殘魂！”
    骰子釘入青銅鼎的刹那，北海掀起滔天血浪。女童的尖嘯穿透雲霄，她手中的銀絲突然反纏盲眼賬房，將金線盡數絞斷。各派靈脈驟然回彈，暴走的靈氣震塌七座主峰。
    盲眼賬房的賬冊身軀開始自焚。他瘋狂撕下命數賬頁吞食，卻止不住魂火蔓延：“不可能......我的賬簿明明......”
    “早被蟲蛀空了。”齊不語咳出星屑，指尖菌絲指向灰燼中的白蟻——那些啃食賬冊的竟是古神神經節孵化的噬金蟲。
    冷月劍鋒刺入最後一頁賬冊。燃燒的紙灰中浮出枚青銅鑰匙，匙柄刻著“錢眼”二字。蘇半夏的毒藤突然纏住鑰匙，藤蔓觸及的瞬間，三人神識同時被拽入青銅鼎——鼎內沸騰的不是金汁，而是九霄修士的貪嗔癡怨。
    女童的魂靈在怨氣中沉浮。她手中的銀絲係著冷月的圓月胎記：“該還債了......”
    鼎壁突然浮現《盜天錄》殘章。冷月看見自己前世的倒影正在鼎中煉丹，爐火裏焚燒的赫然是蘇半夏的某世魂魄。齊不語的菌絲突然暴漲，裹住三人強行掙脫鼎內幻境：“他要引爆氣運鼎！”
    三人跌回現實的瞬間，青銅鼎在北海炸成金霞。盲眼賬房的殘魂化作銅錢雨灑向九霄，每枚錢幣都刻著“債”字。女童的尖笑從錢雨中傳來：“還剩兩枚釘子......”
    冷月拭去眼角金液。手中的青銅鑰匙已變成算珠模樣，珠麵浮現出第四煞“聾耳史官”的輪廓——那人正在修改各派宗譜，將冷月三人的存在徹底抹去。
    蘇半夏的毒藤開始結晶化。她扯下片藤葉，葉脈裏流淌的不再是藥靈，而是青銅色的《天律疏議》：“我的時間......不多了......”
    齊不語脖頸的星圖突然崩碎一角。古神神經節鑽出皮膚，在他肩頭綻出朵星屑菌花：“去天機閣......那裏藏著......”
    北海狂浪吞沒了他的話音。血月之下，第四根獬豸釘的陰影，已籠罩住正在消失的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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