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瀑布在頭頂轟鳴。
    蘇半夏倒懸在昆侖墟的陰影裏，腳踝被因果鏈鎖在青銅秤杆末端。秤杆另一端沒入星瀑，浮沉的冰棺碎片正將她的罪孽換算成重量——每滴濺在臉頰的星髓，都在皮膚上蝕出新的殄文。
    "第一步踏虛，第二步葬親。"
    冷月的聲音從腳底的深淵傳來。她殘存的冰晶嵌在秤杆刻度上，每當蘇半夏的罪孽增重，冰晶便融化一分。
    蘇半夏伸手抓向最近的階梯——那是由三百具藥師骸骨拚成的台麵。指尖觸及骨縫的刹那，整座倒懸昆侖突然翻轉，她看見自己正站在星瀑源頭，腳下是無數倒吊的盜天嬰，臍帶連成階梯直通地核的煉丹爐。
    "這是……逆寰宇……"她剛開口，舌尖突然結出冰碴。因果鏈劇烈震顫，秤杆上的冰棺碎片開始增殖，重量拽得她左臂脫臼。
    倒吊的盜天嬰們突然睜眼。他們臍帶間滲出星涎，在空中凝成青銅鏡——鏡中映著蘇半夏倒立煉丹的場景：爐中沸騰的不是藥材，而是齊不語被肢解的殘軀！
    "娘親……"最近的盜天嬰臍帶裂開嘴，"……我的腿骨可還合用？"
    蘇半夏的右腿突然劇痛。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脛骨穿透皮肉，化作青銅藥杵墜向煉丹爐。爐蓋被杵尖挑開的瞬間，齊不語的殘魂裹著星火湧出，那襲嫁衣已燒得隻剩領口的合巹紋。
    "快走！"殘魂的嗓音帶著火星爆裂聲，"爐裏煉的是……"
    星瀑突然逆流。蘇半夏被衝離階梯，因果鏈在腰間勒出森森白骨。她反手抓住根臍帶，卻拽落了盜天嬰的整個腹腔——髒器裏滾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她弑親那夜打翻的合巹杯！
    "第二步。"冷月的歎息震落三顆冰晶。
    蘇半夏的脊椎發出脆響。她被迫倒立踏上第二階——這次是首座的頭顱所化的青玉台。玉麵浮現《長生訣》，字跡卻是用她曆代子女的骨灰寫就。
    "逆徒……"首座的眼窩鑽出星紋蛆蟲，"你可知長生疤的真正用法？"
    蛆蟲撲向蘇半夏的眉心。長生疤突然迸發青光，疤中伸出三百六十五隻嬰孩的手，將蛆蟲捏成星塵。塵霧中浮現初代藥王蘇無垢的箴言：
    倒行逆施見真章
    割肉還親秤自輕
    蘇半夏突然暴起。她扯斷因果鏈，任由冰棺碎片割裂腰腹，徒手挖出正在結晶的腎髒："還給你！"
    腎髒擲入星瀑的刹那，整條因果鏈輕了三錢。她趁機躍上第三階——這級階梯竟由齊不語的嫁衣殘片織成，踏足時如墜寒潭。
    "半夏……"
    嫁衣突然裹住她的右腿。星火順著紋理攀爬，將皮肉燒出焦香："……你聞到我們的合巹酒香了嗎？"
    煉丹爐傳來爆鳴。爐中噴出七顆長生丹，每顆都嵌著盜天嬰的瞳孔。蘇半夏的左腳突然生根，星髓從趾縫湧出，凝成新的因果鏈："阿語，鬆手！"
    "我在爐中看了三百遍……"嫁衣收緊，將她的腿骨折成祭香形狀，"……你每次剜胎煉丹時，唇角都是上揚的。"
    蘇半夏的長生疤突然裂開。疤中鑽出根青銅藥杵，正是她右腿骨所化。杵尖刺入嫁衣的合巹紋，挑出團跳動的星火——火中冰封著新婚夜的合巹酒！
    "你喝了六世，毒了我五回。"星火裏傳出齊不語的笑聲，"這一世……該我敬你了……"
    酒液潑在蘇半夏臉上。她的眼球瞬間融化，星髓順著眼眶灌入喉頭。失去視覺的刹那，她聽見倒懸梯傳來鎖鏈斷裂聲——肉身重量竟輕了七分！
    "原來如此……"她摸索著踏上第四階，"要舍目贖罪……"
    階梯突然軟化。這級由曆代盜天嬰的胎發編織，每根發絲都纏著蘇半夏弑親的記憶。她踉蹌跪倒時，後頸突然刺入冰錐——冷月的殘魂正在秤杆上燃燒："快剜心！第七階要……"
    星瀑突然靜止。倒懸梯盡頭浮現青銅門，門縫滴落的星髓在半空凝成階梯。蘇半夏的胸腔突然透明，那顆嵌著長生疤的心髒正在撞擊肋骨，每一次跳動都震落血肉。
    "五步棄肝，六步割舌……"
    齊不語的殘魂在煉丹爐中低吟，"……七步焚心，可入天門。"
    蘇半夏的右手插入胸腔。指尖觸及心髒的刹那，三百世的弑親記憶噴湧而出。她看見自己站在星髓瀑布頂端，腳下是億萬倒吊的自我——每個蘇半夏都在剜心，每個掌心都托著冰封的盜天嬰。
    "時辰到了。"
    冷月殘魂徹底融化，冰水滲入倒懸梯的殄文。階梯突然活化，化作青銅巨口咬向蘇半夏的雙腿。
    長生疤迸發最後的光芒。蘇半夏捏碎心髒，血水在虛空寫出蘇無垢的遺訓：
    長生非藥
    劫火為引
    倒懸之門
    唯心可印
    破碎的心髒擲入巨口。青銅門轟然洞開，星瀑倒灌入門內，將蘇半夏衝進燃燒的煉丹爐。在爐火吞沒她的刹那，她看見齊不語的殘魂正在爐底書寫——
    那根本不是煉丹訣，而是《倒懸經》的最後一頁：
    登梯者皆為柴薪
    天門開時道始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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