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偷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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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彩琉璃荒漠蒸騰著死亡的熱浪。萬裏鹽晶在殘存的三昧毒焰炙烤下,流淌著妖異的光澤,將空氣扭曲成晃動的幻影。靠近海岸的鹽堿沼澤邊緣,那座由灰白淚晶磚壘砌的扭曲城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被鮫人族泣血歌聲操控的凡人如同行屍走肉,在滾燙的鹽晶地上麻木勞作。他們的手掌被灼傷、磨爛,露出森然白骨,又在淚晶原漿的冰冷包裹下迅速壞死、凍結。倒下的軀體被同伴麵無表情地拖走,丟入巨大的淚晶漿池,成為這座“淚晶城”新的、冰冷的基石。
    冷月抱著蘇半夏焦黑的殘軀,站在一片相對高聳的黑色礁石上。腳下是滾燙的鹽晶,遠處是燃燒的荒漠和那座散發著怨毒寒氣的灰白之城。她焦黑的右臂骨上,暗金紋路在荒漠熱浪的炙烤下搏動得更加狂亂,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深入骨髓的冰冷劇痛。寂滅冰焰縮在體內,隻勉強在蘇半夏的焦骨表麵覆蓋一層薄薄的、不斷融化的幽藍冰晶。
    懷中的焦骨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胸骨深處,那點翠綠光暈微弱地跳動著,如同即將燃盡的燭芯。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琉璃化骨骼細微的碎裂聲,逸散出幾不可察的生命氣息。冷月死寂的目光掠過那片七彩毒焰尚未完全熄滅的荒漠核心。那裏,巨大的琉璃坑洞底部,白金色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在粘稠的毒煙中明滅跳躍,每一次閃爍都讓周圍的空氣更加灼熱扭曲。更遠處,毒焰正沿著地脈的裂隙,如同貪婪的火蛇,朝著尚未被完全焚毀的內陸山林和凡人聚居地蔓延而去。
    火,還在燒。以三界法則為燃料的火。
    “風…” 一個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的意念波動,如同遊絲,從蘇半夏焦黑的頭骨深處,直接傳入冷月的識海。是蘇半夏!那點破碎的藥靈核心,在感知到更廣闊區域的生靈塗炭後,竟強行凝聚起最後一絲殘存的意念!“…九天…罡風…引它…熄…”
    冷月渾身一震!九天罡風!那是環繞九重天界、撕裂一切、冰冷狂暴的法則之風!若能引下,或許真能壓製甚至熄滅這源自天工爐的三昧毒焰餘燼!但…以蘇半夏此刻的狀態…
    她低頭,對上蘇半夏頭骨眼眶深處那兩簇明滅不定的幽暗火星。那火星中傳遞的,不是懇求,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責任與贖罪。這蔓延的火毒,終究源於冷月奪取真火引發的災難。
    沒有時間猶豫。冷月猛地抬頭,左眼瞳孔深處,寂滅冰焰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凝聚!她不再壓製右臂骨上那狂亂搏動的暗金詛咒紋路,反而將殘存的冰焰之力,連同“無岸”命格那吞噬一切的冰冷意誌,盡數灌注其中!
    “以‘罪’為引…竊天之風!”
    嘶啞的咆哮聲中,她那隻焦黑的、烙印著暗金紋路的右臂骨猛地抬起,五指如鉤,對著九天之上那片被七彩毒煙和劫火餘燼染成汙濁暗紅的蒼穹——狠狠一抓!
    嗡!
    並非撕裂空間,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法則被觸動!覆蓋著暗金紋路的臂骨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紋路如同活物般從骨頭上蔓延而出,化作無數條細密的、介於實質與能量之間的暗金絲線!這些絲線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如同最貪婪的觸手,瞬間刺入九重天罡風層的核心!
    九天之上,罡風層。
    這裏本是無盡的、狂暴冰冷的法則亂流。足以撕裂金仙軀體的罡風永無止息地呼嘯、盤旋,形成守護天界的無形壁壘。
    就在冷月那隻暗金詛咒之爪抓落的瞬間!
    整個罡風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猛地劇烈震蕩起來!一股源自“盜天機”本源的、無視規則界限的詭異力量,混合著冷月臂骨上那貪婪的詛咒烙印,如同巨大的抽水泵,狠狠紮進了罡風最狂暴的核心渦流!
    轟——!!!
    一股無法形容其龐大與冰冷的、純粹由法則構成的九天罡風本源,被強行撕裂、抽取出來!它並非氣流,而是一道粘稠如液態寒冰、內部翻滾著無數細小冰刃與空間碎片的青灰色洪流!這道洪流順著暗金絲線構成的“管道”,無視了空間的阻隔,被瘋狂地抽吸、灌注下來!
    目標——冷月懷中,蘇半夏那焦黑琉璃化的胸骨深處!
    “呃…啊!” 蘇半夏的殘軀在冷月懷中猛地弓起!那點微弱的翠綠光暈瞬間被狂暴灌注的青灰罡風洪流淹沒!琉璃化的焦黑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間覆蓋上一層厚厚的、散發著絕對零度寒意的冰霜!那並非保護,而是毀滅性的侵蝕!罡風本源蘊含的法則冰刃和空間碎片,正在瘋狂切割、粉碎著她本就瀕臨崩潰的骨骼和那點脆弱的藥靈核心!
    蘇半夏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與冰冷中幾乎徹底消散。但藥王靈魄那守護生命、調和萬物的本能,在這生死一瞬被逼迫到了極致!破碎的藥靈核心在罡風本源的毀滅性衝刷下,非但沒有立刻湮滅,反而爆發出最後、也是最強烈的求生與調和意誌!
    “凝!” 一個無聲的、源自靈魂本源的尖嘯在蘇半夏殘存的意識中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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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翠綠的光暈在青灰色的罡風洪流中瘋狂旋轉、壓縮!藥王穀秘傳的丹訣符文如同破碎的星辰,在光暈中明滅閃爍,強行引導著狂暴的罡風本源!她以自身破碎的琉璃骨骼為爐,以那點即將熄滅的藥靈為引,以無上的意誌為火——煉風成丹!
    嗤嗤嗤——!!!
    青灰色的罡風洪流在翠綠光暈的引導與壓迫下,如同被馴服的狂暴巨獸,發出刺耳的尖嘯,體積被瘋狂壓縮!無數細小的冰刃和空間碎片在壓縮中被強行碾碎、融合!一顆鴿蛋大小、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冰冷、近乎絕對透明的青灰色丹丸,在蘇半夏胸骨深處那團瘋狂旋轉的翠綠光暈中心——艱難地、一點一滴地凝聚成形!
    寒息丹!以九天罡風本源為材,以破碎藥靈為引,以琉璃殘軀為爐煉成的——弑火之丹!
    就在丹丸成型的刹那!
    異變陡生!
    九天之上的罡風層,在核心本源被強行抽走一大股後,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災難性的——停滯!
    那永不停歇、撕裂一切的狂暴亂流,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巨獸,猛地一滯!無數道原本遵循著複雜法則軌跡運行的罡風亂流失去了核心動力的維係,瞬間變得混亂、遲滯、繼而…徹底凝固!
    九天罡風,停了。
    這停滯如同瘟疫,瞬間由上至下,席卷了整個三界的空氣循環!
    天界邊緣,巡天舟。
    一艘巨大的、由星辰金打造的巡天樓船,正依靠著尾部噴射的靈能渦流和巧妙利用九天罡風的風帆法陣,在靠近罡風層的邊緣穩定航行。突然,船身猛地一震!尾部噴射的靈光驟然黯淡!更可怕的是,船體兩側那巨大的、銘刻著禦風符文的法陣帆翼,瞬間失去了所有動力!狂暴的罡風消失了,隻剩下絕對的死寂!失去風帆動力和尾部靈能推進的巨大樓船,如同被折斷翅膀的巨鳥,瞬間失去所有浮空之力,船頭向下,帶著船上數百名天兵天將驚恐絕望的嘶吼,翻滾著、無聲地墜向下方的雲海!在絕對靜止的空氣中,連墜落的呼嘯聲都顯得沉悶而壓抑!
    人間界,蜀山劍派。
    雲霧繚繞的萬仞絕壁之上,一名金丹期的劍修正腳踏飛劍,演練著精妙絕倫的“穿雲九式”。劍光如龍,撕裂雲海,瀟灑恣意。突然!他腳下的飛劍猛地一沉!劍身上流轉的禦風靈光如同風中殘燭般瞬間熄滅!四周那托舉著他、供他借力的流動空氣——消失了!他感覺自己仿佛瞬間墜入了粘稠凝固的鬆脂之中!飛劍失去所有動力,他整個人如同秤砣般,連人帶劍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雲海深淵直直墜落!驚恐的尖叫隻發出半聲,便被凝固的空氣堵在了喉嚨裏!他徒勞地揮舞著手臂,卻連一絲氣流都無法攪動,隻能眼睜睜看著冰冷的岩石在眼前急速放大!
    南疆,十萬大山邊緣,一座凡人大城。
    原本喧囂的城池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所有的聲音——叫賣聲、交談聲、孩童嬉鬧聲、雞鳴犬吠聲——全部消失了。不是安靜,而是絕對的無聲!空氣凝固了,不再流動。燃燒的爐灶瞬間熄滅,不是因為燃料耗盡,而是失去了維持燃燒必需的氧氣流通!街道上奔跑的人猛地頓住,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縛,張大嘴巴拚命呼吸,胸膛劇烈起伏,卻吸不進一絲空氣!他們的臉迅速由紅轉紫,眼球驚恐地凸出,布滿血絲!窒息!整個城池,數十萬凡人,在幾個呼吸間便陷入了集體窒息的絕境!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無聲地倒地抽搐,身體在絕望中扭曲成詭異的姿勢。凝固的空氣如同巨大的、無形的棺材,將整座城池封死其中!
    東海鹽漠邊緣,淚晶城工地。
    鮫人族老祭司尖銳的控魂歌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周圍灼熱的空氣變成了粘稠的膠質,死死地封住了她的鰓裂和口鼻!肺部如同被點燃般灼痛,卻吸不進一絲氧氣!她手中的珊瑚法杖無力地墜落,砸在滾燙的鹽晶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那些被操控的凡人同樣僵立在原地,窒息的痛苦讓他們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扭曲的表情,但依舊無法掙脫控魂的束縛,隻能在雙重折磨下無聲地倒下,如同被收割的麥子。灰白色的淚晶原漿停止了沸騰,表麵迅速凝結出一層冰冷的硬殼。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怨毒之城,也在這凝固的空氣中,暫時停止了生長。
    冷月抱著蘇半夏,站在灼熱的礁石上。她也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周圍的空氣不再流動,變成了一種沉重粘稠的膠質,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灼痛。她低頭,看著懷中。
    那顆深邃冰冷的青灰色寒息丹,已經徹底成型,懸浮在蘇半夏胸骨深處那團即將熄滅的翠綠光暈之上,散發出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這本該是熄滅毒焰的希望。
    然而,蘇半夏焦黑的頭骨卻微微轉動著,那空洞的眼眶“望”向凝固的天空,望向那墜落的巡天舟,望向窒息倒斃的城池方向。那兩簇幽暗的火星劇烈地閃爍著,傳遞出一種比道基崩毀更深的、源自靈魂撕裂的劇痛與絕望。一個微弱到極致、仿佛風本身在哀鳴的意念波動,斷斷續續地傳入冷月死寂的識海:
    “聽…聽見了嗎…”
    “…風…在哭…”
    “…原來…它也會…怕…”
    “…怕被…偷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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