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繭中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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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煉獄在身後扭曲蒸騰。遺忘的悲鳴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冷月撕裂時空的每一次穿梭。懷中,蘇半夏的焦骨冰冷死寂,那點曾指引方向的翠綠火星徹底湮滅,隻剩下琉璃化的骨骼在幽藍冰焰包裹下,倒映著破碎的山河。她右臂骨上的暗金紋路搏動得異常沉重,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無岸”命格深處傳來的、源自三界時空根基被撕裂的劇痛回響——那是齊不語強偷東君神輦光陰留下的、持續流血的創口。
穿過凝固又混亂的空氣,撕裂永夜與偽日交織的破碎疆域,冷月抱著最後的殘軀,終於回到了極北冰原深處那座臨時的冰窟。
冰窟內,死寂如墓。隻有那顆鑲嵌在冰壁上的幽藍夜光石,散發著微弱冷光,勉強勾勒出齊不語的輪廓。他蜷縮在厚重的冰熊皮褥中,氣息微弱得幾乎與永夜融為一體。皮膚下那些曾逸散金光的裂痕,此刻黯淡如同枯竭的河床,隻有粘稠的金色血珠在裂口邊緣緩慢凝結。右臂那層幽暗的青銅鏽紋顏色深得如同黑洞,滿意地搏動著,每一次蠕動都貪婪地吮吸著他體內最後殘存的熱量與生機。左眼緊閉,右眼那死寂的琥珀色瞳孔徹底失去了最後的光澤,隻剩下渾濁的灰白,倒映著夜光石扭曲的幽影,如同蒙塵的鏡子,映不出任何生機。
冷月將他心口那粒光陰之沙中剝離出的一絲溫暖渡入他體內,如同將火星投入冰湖,瞬間便被那無底洞般的“無岸”命格和詛咒紋路吞噬殆盡,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她焦黑的左手撫過他冰冷的臉頰,指尖傳來的觸感,是生命流逝的冰冷滑膩,是時間沙漏即將流盡的絕望。
冰窟外,永夜無聲。但冷月右臂骨上的暗金紋路卻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敲擊,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那並非自身的痛楚,而是感知到三界時空結構在持續崩壞的警報!極北的永夜愈發粘稠凝固,吞噬著一切光與時間;南疆的偽日更加暴虐,將空間炙烤得如同脆弱的琉璃;中原腹地,時間的亂流撕扯著凡人的壽元與記憶…這一切混亂的源頭,都指向九天之上那道被齊不語強行撕裂的、連接東君神輦的時空裂痕!裂痕如同潰爛的傷口,持續流淌著混亂的光陰膿血,汙染著三界的命脈!
不修補這裂痕,三界必將在時空亂流中徹底解體。齊不語,也將在混亂的衝刷下魂飛魄散。
冷月死寂的目光落在齊不語那隻被青銅鏽紋覆蓋的右臂上。那貪婪的詛咒烙印,此刻卻成了唯一的希望。既然它能竊取光陰,能否…以毒攻毒,用竊取來的光陰…去修補?
一個冰冷、瘋狂、如同在萬丈深淵走鋼絲的計劃,在她腦中瞬間成型。
她猛地撕開覆蓋齊不語的冰熊皮褥!焦黑的左手五指如鉤,帶著凝聚到極致的寂滅冰焰,狠狠刺入他右臂那層幽暗的青銅鏽紋中心!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刺耳的爆鳴伴隨著劇烈的能量衝突!那層蠕動的青銅鏽紋仿佛遭受了致命刺激,瞬間爆發出深青到近乎黑色的幽光!無數細密的、由詛咒法則構成的符文鎖鏈從鏽紋中激射而出,如同暴怒的毒蛇,狠狠纏繞向冷月刺入的左手!同時,一股龐大而精純的、源自齊不語生命本源的暖流這是他僅存的生機),被冷月的動作強行激發,順著她的手臂逆衝而上!
劇痛!兩種截然相反的冰冷詛咒與冰焰)在接觸點瘋狂湮滅!冷月的焦黑左臂瞬間覆蓋上厚厚的白霜,霜下皮膚寸寸龜裂!而齊不語右臂的鏽紋則在冰焰衝擊下發出尖銳哀鳴,顏色都黯淡了一絲!
“醒來!賊!”冷月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混合著寂滅冰焰的意誌,狠狠撞入齊不語沉淪的意識深處!“你的債…自己還!”
這股帶著極致痛苦與強製命令的意念衝擊,如同在死寂的泥潭中投入了一塊燒紅的巨石!齊不語那沉淪的意識猛地一震!渾濁的右眼瞳孔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源自無數次向天揮刀的盜賊本能的金光,如同回光返照般,被強行點燃!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如同野獸瀕死的嗬嗬聲,那隻被詛咒侵蝕的右臂,竟在無意識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是現在!
冷月眼中厲色爆閃!她那隻刺入鏽紋的左手,瞬間化作引導的橋梁!將齊不語體內被強行激發的、最後殘存的生命本源暖流,連同她自身灌注的寂滅冰焰之力,以及右臂骨上“無岸”命格那吞噬一切的冰冷意誌——三股力量混合成一股超越法則界限的、帶著毀滅與創生雙重屬性的詭異洪流,狠狠灌入那暴怒蠕動的青銅鏽紋深處!
“竊爾——百年光陰!織…繭!補天!”
無聲的咆哮在法則層麵炸響!
嗡——!!!
齊不語那隻被刺入的右臂猛地向上抬起!掌心向上,五指張開!覆蓋其上的青銅鏽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不再是幽暗的深青,而是一種混合了暗金、深青與冰藍的、無法形容的混沌色彩!一股源自“盜天機”終極奧義的、針對時間本身的詭異力量,混合著冷月灌注的洪流,如同無形的織梭,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瞬間刺入九天之上那道流著“膿血”的時空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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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竊取的不是外來的光陰,而是齊不語自身存在的——時間!是他生命長河中,最精華、最厚重的百年壽元!
齊不語的身體如同被瞬間抽空!本就微弱的氣息驟然斷絕!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澤,變得灰敗、幹癟,如同存放了千年的古屍!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散架!右眼那點回光返照的金光徹底熄滅,瞳孔擴散,徹底失去了所有神采!他整個人如同被釘死在時光琥珀中的昆蟲,瞬間凝固在一種絕對的死寂裏!唯有那隻向上張開的、覆蓋著混沌色鏽紋的右掌,如同指向蒼穹的墓碑,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法則波動!
九天之上,時空裂痕處。
那股混合著齊不語百年壽元精華、冷月冰焰與“無岸”意誌的詭異洪流,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在混亂的光陰亂流中穿梭、編織!它無視了時空亂流的撕扯,貪婪地汲取著裂痕中逸散的、混亂的光陰碎片,將其強行束縛、熔煉!
嗤嗤嗤——!!!
無數道散發著溫暖金色光澤、卻冰冷如法則鎖鏈的“光絲”,從齊不語的掌心噴湧而出!這些光絲由純粹的時間本源構成,內部流淌著微小的光陰沙漏符文!它們如同擁有靈性的春蠶吐絲,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跨越維度,纏繞在九天之上那道流血的時空裂痕之上!
光絲飛舞、交織、纏繞!速度之快,超越了時間的流動!它們以那道裂痕為核心,以逸散的混亂光陰碎片為經緯,瘋狂地編織、構築!一層又一層溫暖而堅韌的金色光網迅速覆蓋了裂痕的表麵,並不斷向內滲透、彌合!
裂痕中流淌的混亂光陰洪流,如同被堤壩阻擋的洪水,衝擊著這層新生的光網,發出震耳欲聾的、仿佛時空本身在呻吟的轟鳴!光網劇烈震蕩,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痕,卻又在後續湧來的光絲纏繞下迅速修複!
隨著光絲源源不斷地湧出、編織,一個巨大無比、由純粹時間光絲構成的、散發著溫暖恒定的金色光芒的巨繭,在九天之上那道猙獰的時空裂痕表麵——逐漸成型!它將裂痕緊緊包裹、封印!混亂的光陰洪流衝擊被隔絕、平息!三界時空根基傳來的劇痛回響,瞬間減弱了大半!
繭成!
然而,代價,瞬間反噬!
冰窟內。
覆蓋著混沌色鏽紋的右掌,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無力地垂下。隨著最後一絲百年壽元被抽走,齊不語那具徹底幹癟、灰敗、如同千年古屍般的身體,猛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
徹徹底底的——死亡!
冷月踉蹌後退一步,焦黑的左臂無力地垂下,覆蓋著厚厚的白霜,霜下是蛛網般龜裂的皮膚。她看著地上那具徹底失去生機的軀殼,死寂的眼底第一次翻湧起近乎崩潰的空白。失敗了?以命換天,換來的依舊是…死寂?
就在這死寂的絕望彌漫開來的刹那!
嗡!!!
九天之上,那包裹著時空裂痕的巨大金色光繭,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龐大而精純的、被繭體反複淬煉提純過的時間本源之力,如同找到了歸宿的遊子,沿著那無形的連接,無視空間阻隔,瞬間倒灌而下!狠狠衝入冰窟,衝入地上那具幹癟的“屍體”之中!
轟——!!!
齊不語“屍體”的胸膛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幹癟灰敗的皮膚瞬間被金色的光芒充滿、鼓脹!皮膚下那些枯竭的裂痕,此刻如同幹涸的河床迎來了滔天洪水,瞬間被精純溫暖的時間本源填滿、修複!灰敗的皮膚迅速變得飽滿、光滑,充滿了年輕而堅韌的彈性!佝僂的身軀如同充氣般挺直、拔高!骨骼發出劈啪的爆響,變得更加堅實!
更驚人的是容貌的變化!那布滿裂痕、幹枯如老樹皮的臉龐,在金色光芒的衝刷下,皺紋飛速撫平,鬆弛的肌肉變得緊致!稀疏的白發如同時光倒流般變得濃密烏黑!渾濁擴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琥珀色的右眼深處,一點充滿活力的、如同初生驕陽般的金色光芒被點燃!一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線清晰、散發著蓬勃青年氣息的嶄新麵容,取代了之前那副枯槁瀕死的模樣!
破繭重生!青年齊不語!
他猛地睜開雙眼!左眼漆黑深邃,右眼金芒流轉,充滿了力量與生機!他下意識地抬起雙手,看著那修長有力、皮膚光滑緊致的手掌,感受著體內奔湧的、遠超從前的磅礴力量與精純的時間法則氣息,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茫然!
“我…活了?”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帶著青年特有的質感,在冰窟中回蕩。
冷月看著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充滿活力的青年齊不語,看著他眼中那純粹的、新生的喜悅與力量感。她焦黑的左手下意識地按在自己心口,那粒維係自身的光陰之沙依舊散發著溫暖。然而,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卻比永夜的冰風更凜冽,瞬間凍結了她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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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抬起右手,那隻烙印著暗金詛咒紋路的焦黑臂骨,指向冰窟角落——那裏,靜靜躺著幾塊被齊不語之前掙紮時撞落的、刻著模糊字跡的黑色冰磚。那是他幼年在書院時,偷偷刻下的、隻有冷月知道的、帶著稚氣和憧憬的塗鴉——歪歪扭扭的“我要成為最厲害的大盜”,以及一個同樣歪扭的、代表冷月名字的彎月符號。
“認得…嗎?”冷月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齊不語順著她的指引望去,目光落在那幾塊冰磚上。他劍眉微蹙,琥珀色的右眼中金芒閃爍,帶著新生的好奇與一絲困惑。他努力地辨認著,思索著…幾息之後,他抬起頭,看向冷月,臉上露出了一個陽光而坦誠、卻無比陌生的笑容,搖了搖頭:
“這些冰塊上的劃痕?看著像小孩亂畫的。怎麽了?很重要嗎?”他的眼神清澈,帶著新生的懵懂,沒有一絲一毫的熟悉與觸動。
冰窟內,隻剩下夜光石幽藍的冷光,和永夜死寂的風聲。冷月看著青年齊不語那張俊朗卻陌生的臉,看著他眼中純粹的新生光芒,再看向地上那幾塊承載著雪夜書院、承載著光陰蟬鳴、承載著所有過往的冰冷刻痕。
那巨大的金色光繭在九天之上緩緩旋轉,散發著修補天地的恒定光芒。它抽取了混亂的光陰碎片,熔煉了齊不語的百年壽元,卻如同最精明的當鋪老板,在支付“重生”這份昂貴的報酬時,悄然扣下了那份看似無用、卻重逾千鈞的抵押品。
冷月焦黑的骨指無意識地撫過臂骨上冰冷的暗金紋路,沙啞的聲音在死寂的冰窟中低低響起,如同為一段被悄然埋葬的歲月敲響的喪鍾:
“原來…這修補裂縫的光陰…”
“…是時間這小偷…收走的…回憶當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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