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骨階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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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風的尖嘯如同億萬冤魂的哭嚎,撕扯著盜天梯兩側青灰色的風欄。齊不語喘息著,撐起被時空亂流撕扯過的身體,右臂青銅鏽紋幽光流轉,勉強壓下紊亂的時間之力。腳下,那級被他踏碎的“古煌”名諱台階碎片,早已被下方翻騰的七彩亂流吞噬無蹤,隻留下邊緣參差的斷口,如同巨獸獠牙啃噬的痕跡。前方,月光台階向上延伸,愈發陡峭狹窄,兩側罡風欄杆的呼嘯更加淒厲密集,如同無數把無形的鍘刀懸在頭頂。
台階上浮現的飛升者名諱也愈發密集、詭異。不再是簡單的血光烙印,而是呈現出各種形態:有的如同燃燒的火焰符文“離焱”),有的則像凍結的冰晶脈絡“玄冥”),更有甚者,名字本身扭曲蠕動,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肉氣息“血屠子”)。每一個名諱都散發著強大而混亂的意念衝擊,誘惑、警告、怨毒、癲狂…如同無形的毒瘴,侵蝕著攀登者的心神。
冷月抱著蘇半夏冰冷的焦骨,踏上了齊不語所在的台階。她焦黑的右臂骨上,暗金紋路搏動得異常沉重,每一次搏動都牽動著“無岸”命格深處傳來的冰冷回響。蘇半夏的焦骨在懷中依舊死寂,但胸骨深處那早已熄滅的翠綠核心位置,在冷月踩踏每一個飛升者名諱台階時,都會傳來一絲極其微弱、近乎本能的震顫。那震顫並非源於生機,更像是一種同病相憐的共鳴,一種對腳下台階本質的無聲悲鳴。
“這鬼梯子…吸得越來越狠了!”齊不語甩了甩發麻的左手,指尖殘留著剛才抵抗亂流時被罡風割裂的傷口,金色的血液尚未完全凝結。他琥珀色的右眼金光流轉,警惕地掃視著前方一級級布滿蠕動名諱的台階。新生的力量感在時空亂流的撕扯和名諱意念的衝擊下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無形蛛網纏繞的滯澀感。
三人繼續向上。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腳下名諱烙印爆發的意念衝擊和台階深處傳來的、愈發強大的吸扯之力!那吸力不僅吞噬生機,更仿佛要將人的神魂都從軀殼裏扯出來,融入這冰冷的階梯之中!
攀登至一處極其狹窄、兩側罡風幾乎交織成死亡之網的隘口。腳下台階浮現的名諱是一個由無數細密金色絲線構成的複雜符文——“天機子”。名諱散發出的意念不再是混亂,而是一種浩瀚、精密、帶著俯視蒼生的漠然。
就在冷月踏上這級“天機子”台階的瞬間!
嗡——!!!
台階猛地一震!名諱“天機子”的金色絲線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遠超之前的、沛然莫禦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黑洞,瞬間爆發!目標並非生機,而是直接作用於三人的存在本源!
“不好!”冷月瞳孔驟縮,寂滅冰焰本能地湧向腳下,試圖凍結!
然而遲了!那股吸力無視了冰焰的阻隔,穿透了護體靈光,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三人的掌心!
嗤——!!!
劇痛!並非皮肉之痛,而是源自靈魂烙印的灼燒!冷月焦黑的左手、齊不語的右手、甚至冷月抱著蘇半夏焦骨的右臂骨隔著焦骨),掌心位置同時爆發出刺目的幽暗光芒!無數細密的、深青色的、由冰冷詛咒法則構成的符文鎖鏈,如同從血肉骨髓深處生長出來的毒藤,瞬間在三人掌心蔓延、交織、凝結!最終化作一個清晰無比、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青銅鏽紋烙印!
這烙印出現的刹那,腳下“天機子”台階傳來的恐怖吸力驟然消失!仿佛完成了某種確認。台階上的金色絲線光芒黯淡下去,恢複了之前的漠然。
冷月猛地抬起左手,看著掌心那枚新生的、深青色澤、帶著冰冷金屬質感的鏽紋烙印。它與右臂骨上那暗金詛咒紋路隱隱共鳴,散發著同源卻更顯“秩序”的冰冷氣息。齊不語也驚駭地看著自己右手掌心同樣的烙印。
更詭異的是,冷月懷中,蘇半夏那焦黑的琉璃手骨掌心位置,同樣浮現出一個微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青銅鏽紋烙印!仿佛這烙印無視了生死界限,直接烙印在了她殘存的道基本質之上!
“這是…什麽鬼東西?”齊不語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悸。這烙印的出現,讓他新生的力量感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被套上無形枷鎖的冰冷。
冷月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腳下那級“天機子”台階上。就在掌心烙印成型的瞬間,一股源自烙印本身的、冰冷的、帶著窺探意味的感知力,順著她腳底與台階的接觸點,逆向滲透下去!
這一次,“看”到的,不再是台階表麵那層流轉著太陰寒氣的玉白光澤。
烙印的感知如同剝開偽裝的刻刀,瞬間穿透了月魄精華構成的表層!顯露出其下掩蓋的——真實!
玉白的月魄層下,是森然慘白的骨骼!巨大、粗壯、形態各異,卻無一例外地呈現出一種曆經滄桑、被某種偉力強行熔鑄、壓縮後的慘白!骨骼表麵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陳舊裂痕,有些裂痕深處,甚至能看到暗金色的、仿佛尚未幹涸的骨髓在緩緩流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些巨大骨骼的關節、斷口處,無數細小的、同樣慘白的碎骨和骨粉被強行粘合、填充,構成了階梯的主體!整條盜天梯,赫然是由無數巨大而破碎的骸骨熔鑄而成!那些在台階表麵浮現的飛升者名諱,其根源,正是烙印在這些骸骨核心處的、屬於原主人的真靈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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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是階梯?分明是一條由曆代飛升者遺骸鋪就的——登天骸骨路!
冷月如遭雷擊!她下意識地抬起腳,想要脫離這令人作嘔的骸骨台階!
然而,就在她的腳掌抬起、即將離開“天機子”台階表麵的刹那——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了億萬種不同聲音的恐怖哀嚎,如同積蓄了萬年的海嘯,瞬間從她腳下那森白骸骨的每一個縫隙、每一道裂痕中爆發出來,狠狠衝入她的識海!
那不是單一的慘叫!
是無數飛升者在跨越天門、登臨“彼岸”的最後一刻,被某種無法抗拒的偉力強行剝離道果、碾碎肉身、抽離神魂時發出的、最極致、最絕望、最不甘的道殞之嚎!
有劍修畢生磨礪的無雙劍意被生生折斷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金鐵錚鳴!
有丹道宗師視若生命的本命丹爐炸裂時引發的、焚盡神魂的烈焰咆哮!
有體修引以為傲的不滅金身被寸寸碾磨成粉時,骨骼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更有無數法修畢生參悟的天地法則被強行抽離時,引發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混沌轟鳴!
億萬種聲音,億萬種痛苦,億萬種絕望!它們混雜、疊加、扭曲!形成一股足以瞬間衝垮金仙道心的恐怖意念洪流!這洪流中,甚至夾雜著那些飛升者畢生最珍視的記憶碎片——愛人的淚眼、弟子的叩首、山門的朝陽、突破時的狂喜…這些溫暖的畫麵在道殞的瞬間被強行撕裂、玷汙,化為最惡毒的詛咒!
“呃啊——!”冷月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悶哼!識海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攢刺!強如她的意誌,在這源自靈魂本源的、無數同道臨殞前的哀嚎衝擊下,也瞬間劇痛欲裂!她踉蹌後退,寂滅冰焰在識海中瘋狂燃燒,才勉強守住一絲清明!
旁邊的齊不語更是不堪!他雙手抱頭,發出野獸般的慘嚎!新生的神魂在這恐怖的道殞之嚎麵前脆弱得如同薄紙!右眼金光渙散,七竅中滲出淡金色的血絲!若非掌心那青銅鏽紋烙印及時爆發出深青光芒,形成一層冰冷的防護,他的神魂恐怕已被瞬間衝垮!
蘇半夏那焦黑的琉璃手骨上,新生的微縮鏽紋烙印也微微閃爍著。雖然她已無神魂,但那具焦骨在道殞之嚎的衝擊下,竟也發出細微的、仿佛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哀嚎如同無形的潮水,衝擊著三人,持續了數息才緩緩退去,如同退潮後留下的冰冷淤泥,沉澱在識海深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絕望餘韻。
冷月劇烈地喘息著,幽藍的冰焰在周身明滅不定。她緩緩低下頭,看著腳下那森白的“天機子”骸骨台階。名諱的金色絲線依舊漠然閃爍,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哀嚎從未發生。
她抬起腳,極其緩慢地,再次踏了上去。
這一次,沒有新的哀嚎爆發。但掌心那青銅鏽紋烙印卻傳來一陣冰冷的刺痛,仿佛在警告,又像是在建立某種更深層次的聯係。烙印的感知力再次順著腳底延伸下去。
這一次,“聽”到的,不再是臨殞時的絕望哀嚎。而是在那哀嚎的餘燼深處,在骸骨核心被碾碎的真靈印記裏,殘留的、飛升者們在被徹底湮滅前最後的、模糊的意念碎片:
“…彼岸?…金光之後…為何…是…鎖鏈…”
“…道果…我的道果…成了…養料…”
“…弟子…勿來…此乃…騙局…永恒的…囚…”
“…冷…好冷…這仙宮…為何…比幽冥…更寒…”
這些破碎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傳遞著比死亡更深的恐懼與明悟。那並非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飛升”之後、那所謂“彼岸”真相的——絕望!
冷月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呼嘯的罡風欄杆,望向盜天梯的盡頭。在那被混亂時空和劫火餘燼遮蔽的更高處,隱約可見一道散發著柔和金光、仿佛由純粹法則構成的巨大門戶輪廓——天門!那是曆代飛升者前仆後繼、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
然而,此刻再看那金光璀璨的天門,在腳下無數飛升者骸骨的映襯下,在掌心冰冷鏽紋烙印的感知中,在識海裏回蕩的道殞之嚎裏…那金光,不再神聖,反而透出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如同巨大枷鎖般的冰冷光澤!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枚新生的、深青色的、與腳下骸骨隱隱共鳴的鏽紋烙印。一個冰冷徹骨、褻瀆一切修真夢想的認知,如同腳下的骸骨般沉重而清晰,隨著每一次踏骨時細微的碎裂聲,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轟然回蕩:
原來,那金光璀璨的彼岸,那夢寐以求的仙班之位,不過是…給那高高在上的天道,換了個更新鮮、更強大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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