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血判·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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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山腳,霜紅如血,哀弦依舊。巨大的山岩裂縫如同大地猙獰的傷口,齊不語嵌在其中,右眼渾濁的琥珀光流緩緩旋轉,吸附著散亂的因果碎片,氣息混亂而危險。蘇半夏蜷縮在稍遠的冰冷地麵上,掌心的並蒂靈根黯淡無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身體無意識的輕顫,意識仍在億萬痛苦低語的深淵邊緣沉浮。冷月仙子靜立如冰雕,寒眸穿透彌漫的紅霧與混亂的法則亂流,警惕地掃視著這片被詛咒的山域。她周身縈繞的寒氣將飄落的霜紅無聲湮滅,在混沌中撐開一小片冰冷的孤島。
    死寂中,隻有命運之弦的嗡鳴和遠處隱隱傳來的混亂嘶吼。
    突然,冷月寒潭般的眸子驟然一凝!
    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混雜著鐵鏽般血腥與陳舊墨汁氣息的威壓,如同粘稠的血漿,毫無征兆地從虛空中滲出,沉重地彌漫開來。這威壓帶著審判的冰冷、刑罰的酷烈,卻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腐朽與急切。
    “戒備!” 冷月清叱出聲,指尖寒氣瞬間凝聚如針,對準了威壓傳來的方向。她一步踏出,將昏迷的蘇半夏和意識混亂的齊不語擋在身後,素白的身影在霜紅背景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冰刃。
    嗡!
    空間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一圈圈粘稠的血色漣漪。漣漪中心,一道身影由虛化實,踏了出來。
    血手判官!
    他依舊穿著那身象征天律盟最高審判權柄的猩紅法袍,袍角無風自動,流淌著暗沉的血色光暈。隻是那袍服不再筆挺如新,邊緣沾染著難以洗淨的灰燼與細微的裂痕。他臉上覆蓋著那張標誌性的、隻露出下頜與嘴唇的暗紅金屬麵具,麵具表麵似乎有幹涸的血痂在緩緩蠕動。麵具眼孔之後的目光,銳利如淬毒的匕首,此刻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審視、警惕,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手。覆蓋著暗紅色、如同凝固血漿般材質的手套,此刻右手正死死攥著一卷東西。那東西非帛非紙,材質奇特,呈現出一種近乎腐敗的羊皮黃色,邊緣參差不齊,仿佛從某本古老典籍上強行撕扯下來。卷軸上,隱約可見密密麻麻、閃爍著黯淡金光的扭曲字跡,散發著一股令人靈魂悸動的、源自法則本源的古老而汙穢的氣息。
    “血手判官!” 冷月的聲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寒氣瞬間鎖定了對方。她認出了那雙手套——正是第六卷中,在“血判春秋”一節裏,沾染了無數“竊道者”鮮血、最終卻窺見盟主真麵目的那雙手!此刻他突然孤身出現在此,敵友難辨。
    血手判官的目光掃過冷月身後的齊不語和蘇半夏,在那渾濁的琥珀右眼和黯淡的並蒂靈根上停留了一瞬,暗紅麵具下的嘴唇似乎極其輕微地抿了一下。他沒有理會冷月的戒備,目光最終定格在冷月那雙能窺見法則的冰魄之眸上。
    “冰魄寒眸…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聲音透過麵具傳出,低沉沙啞,如同鏽蝕的刀鋒在骨頭上刮擦,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震蕩神魂。“可惜,看得見法則的扭曲,卻未必看得清這扭曲背後的…棋手。”
    冷月指尖的寒氣凝而不發,冰眸銳利如刀:“判官大人不在玉京主持‘平亂’,親臨這昆侖絕地,莫非是奉盟主之命,來清理我等‘竊道餘孽’?” 話語中的諷刺之意毫不掩飾。
    “盟主?” 血手判官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夜梟啼鳴。那笑聲中蘊含的嘲諷與恨意,讓周圍的空氣都粘稠了幾分。“那個披著律法外衣的…竊天大盜?”
    此言一出,冷月眼中寒芒暴漲!她雖對天律盟無感,但血手判官作為盟主心腹、執掌生殺大權的核心人物,竟親口說出如此悖逆之言!
    “你…背叛了天律盟?” 冷月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
    “背叛?” 血手判官緩緩搖頭,右手將那卷腐敗的羊皮卷攥得更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本座執掌判官筆,蘸的是‘法理’之墨,書的是‘公正’之文!何來背叛一說?” 他猛地踏前一步,猩紅法袍鼓蕩,周身粘稠的血腥威壓驟然提升,如同實質般壓向冷月!“背叛的,是那個篡改天律本源,以眾生為芻狗,以飛升者為血食的…怪物!”
    “飛升者…血食?” 冷月的瞳孔驟然收縮!第四卷“昆侖倒影”中那恐怖的一幕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曆代飛升者成為天道養料!
    “豈止是血食!” 血手判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憤怒與揭破驚天隱秘的顫栗!“倒懸昆侖,連接三界?呸!那是他精心打造的屠宰場!曆代突破‘無相境’的飛升者,根本不是什麽超脫,而是被他以‘天道’之名誘捕、吞噬的祭品!他們的道果、他們的神魂、他們竊取的大道法則,都成了那怪物維持自身存在、壯大扭曲力量的養料!” 他指向那高聳入雲、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倒懸巨峰,手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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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周身的寒氣劇烈波動了一下,冰封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這印證了她最深的猜測,卻比猜測更加黑暗!
    “但這還不是全部!” 血手判官猛地轉頭,暗紅麵具的眼孔死死盯住嵌在岩縫中、氣息混亂的齊不語,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混亂的識海,直抵其靈魂本源。“你以為,為何‘竊道者’屢禁不絕?為何總有驚才絕豔之輩,走上這條被天律盟斥為‘萬惡之首’的道路?”
    他聲音裏的寒意,比冷月的冰魄更甚。
    “因為,這本身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是他親手播下的種子!” 血手判官一字一頓,如同宣判,“他篡改天律,扭曲法則,在命運的暗流中悄然引導,甚至…直接幹預!讓一些身負特殊命格、或對法則有天生親和的存在,更容易走上‘竊道’之路!就像…精心培育的毒草!”
    冷月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瞬間想起了齊不語那“天生無因果線”的詭異命格,以及他那近乎本能般、卻又超乎常理的“竊道”天賦!難道……
    “這些‘竊道者’,是他選中的、更優質的‘食材’!” 血手判官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他們在成長過程中竊取的法則越多,突破境界時引動的天劫越強,最終被昆侖吞噬時,提供的‘養分’就越豐厚!同時,他們的存在,也是天律盟維持其‘秩序’統治、彰顯其‘正義’的絕佳借口!工具與食糧…好一個一石二鳥!”
    冰冷的真相如同萬載寒冰,瞬間凍結了周圍的空氣。連那無處不在的命運哀鳴,似乎都在這一刻屏息。
    “證據呢?” 冷月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幹澀。這指控太過駭人,足以顛覆一切認知。
    “證據?” 血手判官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無盡悲涼的冷笑。他緩緩抬起一直緊攥的右手,將那卷腐敗的羊皮卷,如同托舉著萬鈞之重,遞向冷月。
    “這便是…他親手篡改的‘天律’本源殘稿!從他那座由謊言與屍骨堆砌的‘天律殿’最深處,用這隻沾滿‘竊道者’鮮血的手…撕下來的!”
    羊皮卷離得近了,那股源自法則本源的古老而汙穢的氣息更加清晰。卷軸本身仿佛由某種生靈的皮硝製,觸感冰冷滑膩,帶著令人作嘔的腥氣。上麵書寫的文字並非九霄大陸通用文字,而是一種扭曲蠕動的、如同活物般的暗金色符文。冷月的冰魄寒眸清晰地“看”到,構成這些符文的法則線條,充滿了人為的、粗暴的篡改痕跡!無數原本代表“自然”、“平衡”、“公正”的原始法則脈絡被強行扭曲、截斷,嫁接上代表“禁錮”、“吞噬”、“奴役”的邪惡紋路!整個卷軸散發著一種褻瀆天地的惡意!
    在卷軸最下方,一個由濃稠如血、散發著恐怖威壓的暗金色液體書寫的簽名,如同烙印般刻在那裏。那簽名扭曲而霸道,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由無數哀嚎的靈魂壓縮而成——正是天律盟盟主獨有的、蘊含其本源法則的印記!
    “看這裏!” 血手判官枯瘦的、覆蓋著血痂手套的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點向羊皮卷上一處被篡改得最為密集的區域。那裏的原始符文被徹底覆蓋,被強行烙印上全新的、散發著貪婪吞噬氣息的扭曲法則印記。
    “此律,原為‘大道歸真,劫滿飛升’!是引導修士突破後自然融入天地法則的原始天律!” 血手判官的聲音如同泣血,“被他篡改為‘無相之境,道歸昆侖’!一字之差,將飛升者從融入天地,變成了…送入他口中!”
    他的指尖又猛地移向另一處被添加的、細小卻惡毒如蛆蟲的符文鏈條:“再看這個!‘竊道者生,劫數自引,因果自擔’?狗屁!這是他強行添加的‘誘導律’!以天律本源之力,潛移默化地扭曲命運軌跡,增加特定命格者走上竊道之路的‘機緣’!齊不語…還有那些死在‘血判春秋’下的無數‘竊道者’…有多少是這條律令的犧牲品?!”
    鐵證如山!
    冰冷的羊皮卷,扭曲的篡改符文,盟主的本源印記…這一切都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冷月的心頭,也砸在她身後,那嵌在岩縫中、看似混亂實則意識深處正掀起驚濤駭浪的齊不語的神魂之上!
    齊不語右眼渾濁的琥珀光流驟然加速旋轉,裏麵翻滾的因果碎片仿佛受到了這卷軸氣息的強烈刺激,爆發出混亂的光芒!一些模糊的、被強行植入的“機緣巧合”畫麵碎片在他混亂的意識中一閃而逝——幼時莫名撿到的殘缺上古“竊道”殘篇,幾次險死還生卻總能意外獲得突破瓶頸的關鍵感悟……這些曾被他視為氣運所鍾的經曆,此刻在血手判官揭露的真相下,顯得如此諷刺而猙獰!
    “本座執掌判官筆,斷人生死,自以為秉持公正,代天行罰…” 血手判官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自嘲,他那隻一直緊攥著羊皮卷的血手套,指縫間竟有細微的、暗金色的法則光屑在緩緩逸散,仿佛被這汙穢的卷軸反噬。“到頭來,不過是他手中一把沾滿無辜者鮮血、替他收割‘莊稼’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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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抬起頭,暗紅麵具的眼孔中,那銳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鎖定冷月,也穿透她,落在那意識混亂的齊不語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刻入骨髓的誓言:
    “今日,本座以此卷為憑,以這雙染血之手為證,叛出天律盟!非為苟活,隻為…掀翻這由謊言與屍骸堆砌的棋局!齊不語!”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你,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都隻是他棋盤上的棋子,是他豢養的待宰羔羊!想要掙脫這宿命,想要不被那昆侖巨口吞噬…就站起來!與本座聯手,掀了這棋盤,斬了這下棋的…魔!”
    話音落下,血手判官猛地將那卷散發著汙穢與真相氣息的羊皮卷軸,狠狠拋向冷月!卷軸在空中劃過一道暗黃的軌跡,如同投向深淵的一束火把,也如同投向同盟的一枚染血的投名狀!
    冷月下意識地伸手,冰冷的寒氣裹住卷軸。那汙穢而沉重的觸感,如同握住了一塊燃燒的烙鐵,一股混雜著滔天罪惡與驚天真相的衝擊力瞬間順著寒氣湧入她的識海!她悶哼一聲,臉色微微發白,卻死死攥住了這足以顛覆世界的證據。
    血手判官拋下卷軸,猩紅的身影沒有半分留戀,猛地轉身。粘稠的血色威壓再次翻湧,空間蕩開漣漪。
    “記住,棋子跳出棋盤的第一步,就是看清執棋者那沾滿血汙的手!” 他最後的聲音透過空間漣漪傳來,冰冷而肅殺,“風暴將至,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血色身影已徹底沒入漣漪,消失不見。隻留下那卷沉甸甸的羊皮卷軸,在冷月手中散發著幽幽的、汙穢的暗金光芒,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鐵鏽與血腥氣。
    冷月低頭,看著手中這卷足以將整個九霄大陸拖入更瘋狂深淵的“真相”,又抬頭望向血手判官消失的方向,冰封的容顏上看不出表情,隻有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裏,倒映著卷軸上扭曲的符文和遠處倒懸昆侖那猙獰的輪廓。
    血色身影遁入虛空,拋下的卻非判官筆,而是點燃焚天烈焰的火種;那卷汙穢的羊皮紙,此刻重逾山嶽,冰冷地灼燒著握持它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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