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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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死寂被亡命奔逃的喘息與身後追魂奪魄的殺意徹底撕碎。灰暗的風如同冰冷的刀刃,狠狠刮過裸露的魂體,帶起刺骨的寒意。龜裂的大地在腳下飛速倒退,每一次虛幻的“腳步”落下,都濺起無形的塵埃。
冷月緊咬著下唇,唇瓣早已被咬破,滲出的血珠在蒼白如紙的臉上留下刺目的痕跡。她一手死死扣住蘇半夏幾乎失去意識的手臂,另一隻手腕上,那道黯淡的荊棘印記正爆發出最後、也是最刺目的微光,如同風中殘燭拚盡全力的燃燒。每一次光芒的閃爍,都伴隨著她身體無法抑製的劇顫和靈魂深處傳來的、被強行抽取的尖銳痛楚。她透支著殘存的所有力量,將速度催發到極致,帶著蘇半夏化作兩道模糊的虛影,朝著荒原邊緣那片看似永無盡頭的灰暗深處亡命飛遁。
身後,骸骨巨樹那頂天立地的恐怖輪廓在灰暗的天幕下如同矗立的墓碑。樹頂,那張由蠕動暗紅肉瘤與慘白筋膜構成的巨大“人麵”,正因萬仙陣的失控與蘇半夏的逃脫而陷入徹底的狂怒!
黑暗漩渦般的眼窩瘋狂旋轉,如同兩個吞噬萬物的黑洞,死死鎖定著前方那兩個渺小卻不斷挑戰它權威的靈魂!黑洞般的巨口無聲地開合著,粘稠的暗紅能量流如同沸騰的岩漿,翻湧出滔天的怨毒與一種被螻蟻戲耍的極致恥辱!
“螻蟻!竊賊!安敢壞吾大道——!!!”
無聲的咆哮化作實質的精神風暴,狠狠撞向亡命奔逃的兩人!風暴中裹挾著冰冷的疫毒、滅絕的意誌,以及一種更加詭異、更加令人心悸的——名之剝奪的恐怖力量!
嗡!
蘇半夏那因透支而陷入半昏迷的意識,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前那幅以血骨刻下、承載著七道劫力符印的圖騰,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仿佛在與那股無形的剝奪之力激烈對抗!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仿佛自身存在根基被強行撼動的劇痛,讓她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猛地從半昏迷中驚醒!
“呃啊——!” 她劇烈地喘息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因巨大的痛苦而圓睜!她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冰冷、蠻橫、帶著絕對掠奪意味的力量,正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鉤鎖,狠狠刺入她靈魂的核心,刺入那代表著“蘇半夏”、代表著“蘇清秋”的真名烙印之中!那烙印,是她存在的錨點,是她與這世間一切羈絆的源頭!
“蘇…半…夏…!”
一個冰冷、粘膩、仿佛帶著億萬亡魂回響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直接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隨著這聲意念的“呼喚”!
蘇半夏身體猛地一僵!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流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肉眼可見的,她鬢角幾縷原本烏黑的發絲,瞬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幹枯、灰白!如同被無形的歲月之刃狠狠削過!光滑緊致的眼角肌膚,憑空多出幾道細密而深刻的皺紋!一股虛弱感伴隨著髒器微微的遲滯感,毫無征兆地襲來!
十年!僅僅一聲意念的呼喚,便剝奪了她十年的生命本源!
“不——!” 冷月發出驚怒交加的厲喝!她猛地回頭,看到蘇半夏鬢角那刺目的灰白和眼角的皺紋,那雙清冷的眸子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和冰冷的殺意填滿!她猛地將蘇半夏往身後一拉,試圖用自己的身體阻擋那股無形的剝奪之力!
然而,那來自人麵瘤的“名之呼喚”,如同跗骨之蛆,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物理的屏障,直接作用於蘇半夏的靈魂烙印!
“蘇!清!秋——!!!”
第二聲更加清晰、更加惡毒、帶著無邊怨念的意念呼喚,如同喪鍾般在蘇半夏靈魂深處炸響!
轟!
這一次的剝奪更加猛烈!蘇半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原本隻是鬢角灰白的發絲,迅速向四周蔓延,大片大片的烏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化為刺目的霜雪之色!眼角、額頭、臉頰…無數道深刻的皺紋如同幹裂的大地般瘋狂滋生、蔓延!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瞬間變得渾濁、黯淡,布滿了歲月的陰翳!挺拔的腰背不由自主地佝僂下去,一股深入骨髓的虛弱和遲暮之感,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纏繞住她!皮膚失去了彈性與光澤,變得鬆弛、蠟黃,如同枯萎的樹皮!
又是十年!二十年光陰,在兩次惡毒的呼喚中,被強行剝奪!
“噗——!” 巨大的生命流逝帶來的反噬,讓蘇半夏再也無法壓製,一口滾燙的心血猛地噴了出來!鮮血濺在冷月染血的衣襟上,如同盛開的、絕望的梅花。她的身體軟軟地向下倒去,意識在劇痛和飛速流逝的生命力中沉浮,視野開始模糊、發黑。
“半夏!” 冷月死死抱住蘇半夏急速衰老、虛弱不堪的身體,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滔天的恨意!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生命力的急速流逝,如同指間流沙,無法挽留!她猛地抬頭,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眸,穿透虛空,死死釘在骸樹頂端那張扭曲的人麵瘤上!無盡的殺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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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是盟主!” “抓住她們!別讓她們跑了!” “為了盟主!為了飛升!”
就在此時,混亂的荒原邊緣,幾道強大的神識波動如同探照燈般掃射而來!伴隨著充滿狂熱與殺意的意念嘶吼!是那些被盟主意誌強行重整、擺脫了“相思局”影響的骸骨精銳,以及少數幾個未被卷入萬仙陣、散落在荒原邊緣、對“盟主”依舊保持著狂熱信仰的活人修士!他們也感知到了盟主的憤怒,看到了亡命奔逃的蘇半夏和冷月,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從側翼包抄而來!一道道強大的術法光芒在灰暗中亮起,帶著冰冷的殺機!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懷中是急速衰老瀕死的同伴!
絕境!真正的十死無生!
冷月的心瞬間沉入了萬丈冰淵!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靈魂!腕間的荊棘印記因巨大的情緒衝擊和力量透支而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然而,就在這徹底的絕望深淵邊緣,在蘇半夏胸前那幅因生命流逝而光芒黯淡、卻依舊頑強搏動的血色圖騰深處——
那七道暗金色的劫力符印之中,一道代表著“守護”與“沉默”的符印,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一點比塵埃還要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光塵,如同沉睡中被強行喚醒的螢火,從圖騰邊緣一道最不起眼的紋路縫隙中,緩緩飄了出來。
這點光塵是如此微弱,在混亂的能量風暴和滔天的殺意中,如同狂風中的一點火星,隨時可能熄滅。然而,它卻散發著一股極其熟悉、沉重、帶著無盡悲愴與執念的微弱氣息——是齊不語!是他在永寂忘川中耗盡最後本源喚出真名後,融入蘇半夏圖騰的那點殘存的生命印記!
這點光塵並未飛向冷月,也未飛向敵人。它如同擁有自己的意誌,極其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朝著荒原戰場的方向——那棵頂天立地的骸骨巨樹下方,那片琉璃花海被摧毀後、無數純淨琉璃花瓣正緩緩飄落湮滅的區域——飄了過去!
它的速度不快,甚至有些飄忽,仿佛隨時會被混亂的能量流吹散。但它前進的方向卻異常明確,帶著一種殉道般的決絕!
冷月抱著蘇半夏急速衰老的身體,在鋪天蓋地的殺意中左衝右突,荊棘印記的光芒越來越黯淡,每一次格擋襲來的骨矛或術法,都讓她身體劇震,嘴角溢出新的血痕。她看到了那點飄向戰場的微弱光塵,心髒猛地一縮!一個模糊而瘋狂的念頭在她冰冷的意識中閃過:齊不語…他殘存的印記…要做什麽?
時間在亡命的奔逃與絕望的抵抗中粘稠地流逝。
那點微弱的暗金光塵,如同穿越風暴的孤舟,終於飄臨了骸骨巨樹的下方,那片琉璃花瓣如雨般飄零湮滅的死亡之地。
就在此時!
樹頂的人麵瘤,那張扭曲的肉瘤巨臉,似乎也察覺到了下方那點微不足道、卻散發著令它本能厭惡的熟悉氣息齊不語曾以骨筆刻下藥典,其氣息被魔種記憶)。黑暗漩渦般的眼窩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一絲混雜著不屑與警惕的意念掃過。
但這絲意念轉瞬即逝。它的主要注意力,依舊死死鎖定在遠處亡命掙紮的蘇半夏身上!那張黑洞般的巨口無聲地張開,粘稠的暗紅能量流瘋狂匯聚,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惡毒的剝奪之力正在醞釀!這一次,它要徹底撕碎那個竊賊的真名烙印,將她剩下的生命本源連同靈魂一起,徹底榨幹!
“蘇——!!!” 第三聲蘊含著滅頂之災的意念呼喚,即將出口!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刹那——
飄臨琉璃花雨中的那點暗金光塵,猛地爆發出最後、也是最耀眼的一次閃光!
那光芒並非攻擊,而是一種奇異的、帶著強烈“盜取”與“封存”意誌的共鳴!
嗡——!!!
一股無形卻強大的力量,以那點光塵為核心,瞬間擴散開來,掃過下方無數正在飄落、湮滅的純淨琉璃花瓣!
奇跡發生了!
那些原本在魔樹意誌侵蝕下迅速化為光點消散的琉璃花瓣,在被這股帶著齊不語最後執念的力量掃過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它們下墜的速度驟然變緩!花瓣表麵那純淨剔透的琉璃光澤,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猛地亮起!每一片花瓣的中心,那早已熄滅的靈魂之火微光,竟極其微弱地、頑強地重新跳動了一下!
緊接著,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這片區域,整個灰暗荒原戰場上空彌漫的、無形的“名”之概念力量——那些構成萬仙陣精神網絡的基礎,那些被盟主用來呼喚、剝奪蘇半夏真名的本源規則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如同百川歸海般,朝著那些被重新“點亮”的琉璃花瓣瘋狂匯聚而去!
嗤嗤嗤——!
無形的“名”之規則碎片,被強行抽取、凝聚!它們如同流動的、散發著微光的液態琥珀,帶著世間萬物被命名時的本源烙印,帶著沉重的因果與存在的重量,在齊不語殘存光塵的引導下,精準無比地注入、封存到每一片被點亮的琉璃花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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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片花瓣,都成為了一枚小小的、散發著溫潤琥珀光澤的封印容器!內部封存著一縷被強行盜取、凝固的“名”之概念!
眨眼之間!
數百枚、上千枚這樣的“名之琥珀”,在骸骨巨樹的下方,在那片飄零的琉璃花雨中,如同夢幻般懸浮著!它們散發著溫潤而沉重的光芒,內部封存著流動的“名”之規則,構成了一片短暫而奇異的“名之禁區”!
就在這片“名之禁區”形成的瞬間——
樹頂人麵瘤那張開的巨口,那即將噴薄而出的第三聲滅魂呼喚,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
“蘇…呃——!!!”
那聲意念呼喚隻吐出了一個字,便如同被卡在喉嚨裏的毒刺,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一股強大而詭異的“名之剝奪”反噬之力,如同無形的重錘,順著它自身構築的“名之規則”網絡,狠狠轟擊在它的意誌核心之上!
噗——!
人麵瘤那蠕動的暗紅肉瘤表麵,猛地炸開一個巨大的、由內而外的能量漣漪!粘稠的暗紅能量流如同失控的噴泉,四散飛濺!黑暗漩渦般的眼窩因巨大的痛苦和難以置信而瘋狂旋轉、扭曲!那張黑洞般的巨口無聲地痙攣著,仿佛在承受著被自身力量反噬的巨大痛苦!
名之禁區!在這片區域內,一切“名”的概念被強行封存、凝固!人麵瘤以“名”為武器的攻擊,被瞬間中斷,並遭到了恐怖的反噬!
就是現在!!!
冷月那因巨大消耗和絕望而黯淡的眼眸中,猛地爆發出最後一絲、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淬煉了萬載寒冰的極致鋒芒!
她看到了!看到了人麵瘤因反噬而出現的短暫僵直!看到了那瘋狂旋轉、因痛苦而暴露破綻的黑暗漩渦眼窩!更看到了下方那片由齊不語殘魂點燃琉璃花瓣、盜取名之概念所構成的、為這絕殺一劍創造的唯一機會!
沒有一絲猶豫!甚至沒有去看懷中急速衰老、氣若遊絲的蘇半夏最後一眼!
冷月鬆開了手!
蘇半夏衰老佝僂的身體如同失去支撐的破敗玩偶,軟軟地向冰冷的地麵倒去。
而冷月,就在蘇半夏倒下的瞬間,身體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驟然釋放!她整個人化作一道純粹的、燃燒著生命與靈魂最後本源的——劍光!
嗆啷——!!!
一聲清越激昂、仿佛要撕裂這灰暗蒼穹的劍鳴,響徹荒原!那並非物理的聲音,而是靈魂層麵的絕唱!
她手中無劍!她自身,便是那柄斬斷虛妄、誅滅邪魔的終極之劍!
腕間那早已黯淡的荊棘印記,在這一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破一切黑暗的熾烈寒芒!那光芒不再是印記,而是她燃燒靈魂與意誌所化的、無堅不摧的劍鋒!
目標——骸骨巨樹頂端!人麵瘤那雙因反噬而痛苦旋轉、暴露無遺的黑暗漩渦眼窩!
速度!超越了思維的極限!空間的距離在這道燃燒的劍光麵前失去了意義!
灰暗的荒原被這道極致的寒芒一分為二!所過之處,混亂的骸骨兵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雪,無聲消融!襲來的術法光芒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崩解!
人麵瘤感受到了!那足以威脅它本源的、極致的死亡鋒芒!它瘋狂地想要閉合眼窩,想要調動力量防禦!但名之反噬帶來的劇痛和僵直,讓它的反應慢了致命的一瞬!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如同冰層斷裂的穿刺聲,響徹了靈魂的每一個角落!
那道燃燒著冷月最後生命與靈魂的熾烈劍光,精準無比地、毫無阻礙地、狠狠刺入了人麵瘤左眼那深邃旋轉的黑暗漩渦中心!
沒有爆炸,沒有轟鳴。
隻有一片絕對的、死一樣的寂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人麵瘤那瘋狂旋轉的左眼漩渦,猛地僵住!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寒冰,瞬間凝固!粘稠的暗紅能量流如同凍結的岩漿,停止了翻湧。緊接著——
哢嚓…哢嚓嚓…
細密而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從被劍光刺入的眼窩中心響起!如同冰麵急速蔓延的裂痕!
那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靈魂的黑暗漩渦,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裂痕中,透出劍光那純粹到極致的、冰冷的毀滅氣息!
“呃…啊——!!!”
一聲超越了之前所有咆哮的、混合著極致痛苦、暴怒、以及一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的無聲尖嘯,猛地從人麵瘤那黑洞般的巨口中爆發出來!整個骸骨巨樹隨之瘋狂劇震!構成樹幹的無數巨大枯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右眼那未被刺中的黑暗漩渦瘋狂旋轉,流露出滔天的怨毒與驚惶!
噗嗤!
一道粘稠的、散發著惡臭與不祥氣息的暗紅色能量漿液,如同噴泉般,從人麵瘤左眼那布滿裂痕的漩渦中心猛地噴射而出!如同汙穢的血液,濺滿了下方慘白的枯骨枝椏!
左眼,被刺瞎了!
名是囚衣亦是劍,當琥珀封存真言時,剝奪者終成被刺目的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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