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盜?終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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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萬山之祖,亙古以來便如一位緘默的巨人,沉靜地矗立於天地之間。它曾俯視過王朝興替,見證過仙魔爭鋒,承載過無數求道者朝聖的腳步,山岩浸透歲月的重量,雲海流轉著不朽的孤寂。然而此刻,這凝固了千萬載的龐大存在,正從大地的懷抱中被生生撕裂。
    起因,不過是一根年輕的手指。
    那指尖屬於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尚帶著幾分未經世事的微顫,皮膚下奔湧著少年人特有的、滾燙而盲目的好奇與向往。他站在昆侖之巔,腳下是凍結了萬載光陰的玄冰,麵前,矗立著一方古老得近乎與山岩融為一體的殘碑。碑身布滿風霜侵蝕的痕跡,如同老人臉上深刻的皺紋,碑麵上鐫刻的符文早已模糊不清,筆畫扭曲盤結,構成一種令人心神不寧的、仿佛隨時會活過來噬人的詭異圖案。它像一塊巨大的傷疤,沉默地鑲嵌在昆侖的心髒部位,散發著亙古的寒意與不祥的靜謐。
    沒有人確切知道這碑從何而來,又為何存在。昆侖典籍浩如煙海,關於它的記載卻語焉不詳,隻留下“禁地”、“勿觸”這樣含糊而嚴厲的警示。傳說如同山間的霧氣,繚繞不散,有人說它是上一個寂滅紀元的墓碑,有人言它是鎮壓著足以傾覆三界之物的封印,更有秘聞稱,它是通往某種終極力量的門戶鑰匙。千百年來,無數驚才絕豔之輩曾試圖破解它的秘密,最終都化作山崖下無人收斂的白骨,或是道心崩毀的癡傻瘋子。於是,這方碑漸漸成了昆侖一個心照不宣的禁忌,一個被時間塵封的恐怖傳說,連山風掠過其表麵時,都仿佛帶著嗚咽的哀鳴。
    少年弟子的指尖,帶著一種混合了懵懂、試探和某種被無形命運牽引的衝動,終於輕輕落在那冰冷、粗糙的碑麵之上。就在皮肉與石質接觸的億萬分之一刹那——
    “嗡……”
    一聲無法用耳朵聽見,卻足以震碎靈魂的低沉嗡鳴,自碑體深處爆發出來。它並非空氣的振動,而是空間本身在痛苦地呻吟、扭曲、撕裂!少年如遭萬鈞重錘轟擊,整個人猛地向後倒飛出去,鮮血從口鼻、耳竅甚至毛孔中狂噴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淒厲的紅線。他重重砸在數十丈外的冰岩上,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瞬間便失去了所有生機,像一具被丟棄的破敗玩偶。他的血,滾燙而猩紅,濺落在亙古不化的玄冰上,發出“嗤嗤”的灼燒聲,迅速滲入碑文那模糊扭曲的筆畫凹槽之中。
    殷紅的血線如同活物般遊走,貪婪地填滿了每一道符文的溝壑。那些沉寂了無數紀元的筆畫,驟然亮起!光芒並非熾熱的白或金,而是最深沉、最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空之黑!黑色的光芒衝天而起,瞬間刺破了昆侖上空厚重的雲層,直抵九霄之外那冰冷死寂的宇宙深空。
    黑色光柱的核心,碑文所在的位置,空間開始了無法理解的異變。那裏的山岩、玄冰、空氣……一切物質與法則的基石,都在向內坍縮、旋轉,形成一個巨大到令人絕望的、深不見底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是絕對的虛無,是法則的墳場,是連時間都被撕成碎片的恐怖之地!
    “轟隆隆——!”
    整個昆侖山脈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震徹三界的恐怖轟鳴!那不是山崩地裂,而是整個龐大無比的山體根基,被一股無法想象、無法抗拒的偉力,硬生生從大地母體的深處,連根拔起!
    大地在瘋狂地痙攣、哀嚎。以昆侖為中心,廣袤無垠的厚土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冰麵,瞬間布滿了深達萬丈的恐怖裂穀!赤紅的地心熔岩如同噴濺的血液,從這些巨大的傷口中狂暴噴湧而出,將天空染成一片末日煉獄的猩紅。巨大的岩層板塊被無形的巨手掀飛、拋擲,如同孩童手中的碎石子,相互撞擊,發出毀滅星辰般的巨響。昆侖山脈,連同其根基所在的、比山脈本身更為龐大厚重的大陸板塊,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硬生生從地殼的囚籠中剝離出來!
    昆侖,開始上升。
    以一種打破所有認知的、緩慢而決絕的姿態,脫離它千萬年來安身立命的大地。巨大的山體撕裂了與地殼最後的粘連,帶起難以估量的土石巨浪和沸騰的熔岩瀑布。它像一個從無盡沉眠中被粗暴喚醒的巨人,帶著無法言喻的憤怒與威嚴,掙脫了引力的束縛,向著那被黑色光柱刺破的蒼穹,緩緩升去!
    山體上升掀起的衝擊波如同實質的海嘯,裹挾著億萬萬噸的碎石、泥土、冰屑和沸騰的岩漿,以昆侖為中心,呈環狀向四麵八方狂暴擴散。所過之處,一切存在都被無情地抹平、碾碎、化為齏粉。昆侖周圍的附屬山脈、古老森林、修士洞府、凡人城鎮……頃刻間化為烏有,隻留下被熔岩覆蓋、被煙塵籠罩的焦黑大地。
    昆侖主峰之上,那座激活了這一切的古老殘碑,此刻已完全被深邃的黑色光芒吞沒。碑體在光芒中劇烈震顫,表麵的符文如同活過來的黑色蝌蚪,瘋狂地扭動、遊走、組合。它們掙脫了石質的束縛,在碑體上方盤旋、凝結,最終化作一部巨大無朋、由純粹黑暗能量構成的典籍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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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籍的封麵,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三個仿佛由扭曲時空本身構成的、散發著無盡蒼茫與吞噬氣息的古篆——《盜天書》。
    這三個字出現的刹那,一種冰冷、漠然、高高在上卻又包容萬有的恐怖意誌,如同無形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正在升空的昆侖,並穿透空間的阻隔,掃過下方崩裂的大地,向著更為遼闊的三界蔓延開去!
    《盜天書》總綱虛影緩緩翻開第一頁。沒有文字,隻有一片不斷旋轉、變幻的混沌漩渦。漩渦之中,似乎有星辰生滅,有世界開辟與終結,有億萬生靈從誕生到消亡的無窮剪影,最終,所有的光影都坍縮、凝聚,化為一個極簡又極繁的符號——那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蟬的輪廓!
    “嗡……”
    又是一聲穿透靈魂的輕鳴,遠比之前的碑鳴更加空靈,更加宏大,更加……無處不在!
    那隻由混沌漩渦凝成的、巨大的、半透明的蟬影,從翻開的書頁中輕盈地振翅飛出。它無視了正在升空的龐大昆侖山體,無視了下方崩裂的大地和無盡的煙塵,以一種超越空間維度的詭異姿態,雙翅輕輕一扇。
    “唰!”
    蟬影消失了。
    下一瞬,它並非出現在昆侖之外的某個地方,而是同時出現在了三界之中無數個關鍵而玄奧的節點之上!
    它出現在九霄雲外,那由亙古清氣凝聚、支撐著天界運轉的“周天星鬥大陣”核心陣眼處。巨大的蟬影虛虛掠過那枚由星辰本源之力凝聚的璀璨晶石,晶石的光芒瞬間黯淡、搖曳,如同風中殘燭,環繞其運行的億萬星辰軌跡,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遲滯與紊亂!
    它出現在九幽之下,那由無盡怨念與穢氣匯聚、流淌著冥河忘川、禁錮著億萬亡魂的“輪回盤”邊緣。蟬翼的影子拂過輪回盤那緩緩轉動的巨大磨盤邊緣,磨盤上銘刻的、維係生死秩序的古老神紋,如同被無形橡皮擦抹過,瞬間變得模糊不清。冥河之水倒卷,亡魂的哀嚎聲驟然拔高,充滿了迷茫與掙脫束縛的狂躁!
    它出現在人間界,那深藏於大地龍脈核心、象征著王朝氣運與人間秩序的“社稷鼎”上方。巨大的蟬影投下虛幻的光,籠罩著那尊承載著億兆生民信仰與氣運的神器。鼎身之上,象征五穀豐登、風調雨順的浮雕圖案,顏色飛快地褪去、剝落,鼎內熊熊燃燒的、代表人間薪火相傳的信仰之火,猛地搖曳不定,火苗中竟透出絲絲縷縷不祥的灰敗之色!
    這蟬影並非實體,甚至不是純粹的能量,它是法則異變的具象化,是《盜天書》總綱激活後,對構成三界平衡根基的“道”與“理”發起的終極“盜取”!
    蟬影掠過之處,維係三界運轉的底層法則,開始……崩潰。
    天界,懸浮於三十三天之上、由純粹仙靈之氣構築的“淩霄寶殿”,那永恒璀璨、照耀萬古的琉璃穹頂,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橫貫東西的巨大縫隙!縫隙深處並非冰冷的宇宙虛空,而是翻滾蠕動的、色彩斑斕到令人作嘔的混沌亂流!仙靈之氣如同潰堤的洪水,瘋狂地從裂縫中傾瀉而出,被那混沌亂流貪婪地吞噬、同化。原本在殿外仙池中悠然遊弋、鱗片閃爍著七彩霞光的仙鯉,身體猛地僵直,鱗片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敗,眼珠凸出,竟在幾個呼吸間腐爛、消融,化為一灘散發著惡臭的膿水!侍立在殿外的金甲天將,身體如沙雕般簌簌剝落,盔甲縫隙中湧出粘稠的黑泥,他們試圖維持儀態,邁步向前,整條腿卻直接化為一灘汙穢,無聲無息地坍塌下去。
    九幽地府,那奔流不息、承載著洗滌亡魂記憶的“忘川河”,河水毫無征兆地開始倒流!渾濁的河水卷起河底沉積了億萬年的怨毒淤泥,倒灌向奈何橋。橋上排著長隊、等待喝下孟婆湯轉世的亡魂,被倒卷的河水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後飄去。河水漫過橋麵,衝刷著亡魂,它們身上的“業”與“記憶”如同被強酸溶解,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形體在渾濁的河水中扭曲、潰散,最終連一點痕跡都未能留下。奈何橋本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橋體上銘刻的“清淨”、“超度”符文如同燃燒的紙片般剝落、熄滅。橋下的河水中,無數雙蒼白的手掌掙紮著伸出水麵,瘋狂抓撓著橋墩,那是被遺忘在河底、永世不得超生的厲鬼,在法則崩潰的縫隙中嗅到了掙脫的希望!
    人間界,一個富庶的凡人王朝都城。集市喧囂,人流如織。正午的陽光本該熾熱,卻驟然被一層詭異的灰翳籠罩。天空不再是藍色,而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不斷翻湧的鉛灰。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重力,消失了。不,是變得混亂無序!街道上行走的人,突然有一部分如同羽毛般輕飄飄地浮了起來,手舞足蹈地尖叫著撞向屋簷、牌匾。而另一些人,則像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摁在地上,身體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瞬間被壓成了肉餅!一個賣炊餅的老漢,驚恐地看著自己剛剛揭開籠屜、熱氣騰騰的雪白炊餅,就在他眼前,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拉扯,瞬間變成了一團蠕動的、長滿綠色黴斑的肉瘤!肉瘤還在微微搏動,散發出腐爛的甜腥氣。恐懼的尖叫瞬間淹沒了整個集市,隨即又被更詭異的寂靜取代——聲音傳播的法則也紊亂了,近在咫尺的慘叫變得如同蚊蚋,而遠在城外的馬蹄聲卻如同驚雷在耳邊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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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界,都在蟬影掠過後的短暫寂靜中,陷入了無法理解的混亂與崩潰。仙神墜落,亡魂湮滅,凡人異化……支撐存在的基石正在碎裂,秩序被混亂無情地踐踏。《盜天書》的“盜”,不是竊取有形之物,而是直接篡改、掠奪、覆蓋那維係一切的、無形無質的“道”!
    法則的崩潰如同瘟疫,以昆侖升空處為原點,瘋狂地蔓延,吞噬著一切穩定的存在。空間本身變得像一塊被揉皺又攤開的破布,時間則如同斷了線的念珠,散亂地滾落。過去、現在、未來的界限模糊不清,甚至開始相互侵蝕、重疊。
    在昆侖主峰劇烈震顫、山石如暴雨般崩落的邊緣,幾道強橫的氣息艱難地撐開一片相對穩定的領域。為首者,正是昆侖當代掌教,清虛子。他須發皆白,此刻道袍破碎,嘴角掛著觸目驚心的血痕,眼中燃燒著驚怒與難以置信的火焰。他身後,是幾位同樣氣息不穩、麵露駭然的長老。
    “盜天書……總綱……竟真的存在!” 一位長老聲音嘶啞,帶著靈魂深處的恐懼,望著那高懸於空、散發著無盡吞噬之意的巨大黑色典籍虛影。“這根本不是傳承!這是……滅世之鑰!”
    清虛子死死盯著那本由黑暗符文構成的《盜天書》總綱,眼中除了驚駭,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昆侖守護這殘碑的秘密太久太久,久到連他們這些掌權者,也幾乎將那些關於《盜天書》的恐怖傳說當成了虛妄的神話。如今神話化為現實,帶來的卻是徹底的毀滅。
    “那個弟子……他的血……” 另一位長老聲音顫抖,指向下方那灘在玄冰上迅速凍結、顏色暗沉的血跡,“是‘引子’?還是……鑰匙本身?”
    無人能答。那個新入門的弟子,他的身份背景早已在衝擊波中化為烏有,連同他短暫的生命和微不足道的因果。他存在的唯一意義,似乎就是用那年輕而滾燙的血,啟動了這萬古的禁忌。
    “掌教師兄!空間塌陷過來了!” 一名負責撐起防護結界的長老嘶聲吼道,他臉色煞白,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隻見昆侖山體邊緣,原本還算穩定的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泛起劇烈扭曲的漣漪,隨即向內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狂暴的空間亂流如同億萬把無形的利刃,切割著他們所剩無幾的護體靈光和搖搖欲墜的結界,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撐住!” 清虛子須發怒張,雙手掐訣,體內苦修數千載的磅礴靈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注入到那層薄如蟬翼的防護光罩中,光罩劇烈閃爍,勉強抵擋住空間塌陷的撕扯。他目光如電,掃過四周正在加速崩潰的山體和法則亂流,又望向那仍在緩緩上升、仿佛要刺入宇宙盡頭的昆侖本體,以及那懸浮其上、如同滅世宣言的《盜天書》總綱虛影。
    “此地不可久留!” 清虛子當機立斷,聲音在混亂的法則風暴中依舊清晰,“昆侖根基已毀,法則崩壞不可逆!《盜天書》現世,三界大劫已至!我等留在此處,徒做齏粉!立刻傳令所有尚存弟子,不惜代價,啟動‘星移大陣’!目標——天外混沌邊荒!能走一個是一個!”
    他的聲音充滿了決絕與悲愴。放棄昆侖,放棄這傳承了無數紀元的聖地,如同剜心剔骨。但理智告訴他,留下,隻有與這正在升空毀滅的巨山一同陪葬。
    “可是掌教!《盜天書》……” 有長老不甘,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本黑色的典籍虛影,眼中流露出貪婪與恐懼交織的複雜光芒,“若能參悟……”
    “參悟?” 清虛子厲聲打斷,眼中是看透一切的冰冷,“看看四周!看看三界!這根本不是什麽直通大道的功法!它是‘盜’的極致!是掠奪一切、毀滅一切、最終歸於虛無的瘋狂!它激活的瞬間,就已注定要將承載它、試圖理解它的世界徹底‘盜’空!我等凡俗,連觸碰它的資格都沒有!那弟子便是前車之鑒!走!立刻!”
    他不再多言,雙手印訣變幻,周身爆發出刺目的清光,強行穩固住身周一小片空間,同時一道蘊含著最高權限指令的靈識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掃過整個劇烈震顫、哀鳴不止的昆侖山體,傳入每一個尚在掙紮求存的昆侖門人識海深處——
    “所有昆侖弟子聽令!放棄山門!啟動星移!目標——混沌邊荒!生死各安天命!”
    這道命令,如同在沸騰的油鍋中投入一塊寒冰,瞬間引爆了絕望中的最後瘋狂。殘存的昆侖修士,無論長老還是弟子,在短暫的呆滯後,爆發出淒厲的嘶吼或決絕的咆哮。各峰各處,一道道或強或弱的傳送光芒不顧一切地亮起,撕裂混亂的空間法則,試圖逃離這正在升入毀滅的孤島。光芒閃爍明滅,如同垂死的螢火蟲,有的成功遁入虛空,有的則在空間亂流的絞殺下連同光芒一起瞬間湮滅,留下短暫的慘叫。
    清虛子深深看了一眼那在黑色光芒中沉浮的《盜天書》總綱虛影,又看了一眼腳下這片承載了昆侖無數輝煌與傳承、此刻卻正在分崩離析的土地,眼中最後一絲留戀化為徹底的冰冷。他不再猶豫,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璀璨流光,裹挾著幾位核心長老,強行撞開一處相對薄弱的空間壁壘,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原地一個急速旋轉、吞噬著光線的空間漩渦,以及那本懸於升空昆侖之巔、如同滅世之眼的《盜天書》,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的崩塌與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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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侖,這座萬山之祖,在噴湧的地火與狂暴的空間亂流簇擁下,如同一個被放逐的黑色孤島,正緩慢而不可阻擋地駛向宇宙深處那永恒的冰冷與黑暗。它的脫離,不僅帶走了大地的一部分,更在法則層麵撕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流淌著混亂與毀滅的傷口。
    蟬影掠過帶來的法則崩潰,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混亂漣漪正以恐怖的速度擴散、疊加、共振。三界之間的壁壘,那原本由穩固法則編織成的無形之牆,正在這共振中變得千瘡百孔,脆弱不堪。
    天界,那被蟬影掠過而黯淡的“周天星鬥大陣”核心晶石,光芒明滅不定到了極致,如同垂死者最後的心跳。終於,在一次劇烈的閃爍後,晶石表麵裂開一道貫穿的縫隙!
    “哢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淩霄寶殿上空顯得格外刺耳。隨著這聲脆響,整個支撐天界的龐大陣法,如同被抽掉了最後承重的積木塔,瞬間失去了所有光華。億萬星辰投影組成的璀璨光帶,驟然熄滅!失去了陣法的維係與保護,天界那由清靈之氣構築的“蒼穹”壁障,如同脆弱的蛋殼般,在法則崩潰的共振下,開始出現大麵積的龜裂!
    “轟——!”
    一塊覆蓋了數萬裏天域的“蒼穹”碎片,如同被巨錘砸碎的琉璃穹頂,轟然崩塌!碎片裹挾著狂暴的九天罡風和無盡的仙靈之氣,向著下方的人間界和九幽地府狠狠砸落!碎片尚未真正落下,其攜帶的恐怖勢能和破碎的法則碎片,已經先一步降臨。
    人間界,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上空。陽光被驟然遮蔽,天空裂開一個巨大無比、邊緣燃燒著蒼白火焰的漆黑窟窿!窟窿中,可以看到破碎的仙宮殘骸、凝固的星雲碎片和混亂扭曲的光帶。緊接著,無法形容的恐怖壓力降臨!森林中參天的古木,如同被無形的巨掌瞬間拍入地底,連一聲哀鳴都來不及發出,便在原地留下一個深達百丈、邊緣光滑如鏡的巨大掌形深坑!衝擊波呈環形擴散,所過之處,山巒被削平,河流被蒸發,大地被犁開深不見底的溝壑。衝擊波邊緣,一群正在遷徙的巨象,身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瞬間扭曲、融化,骨骼在高溫高壓下發出爆裂的脆響,最終化為一灘灘冒著青煙的焦黑油脂,滲入同樣滾燙焦黑的大地。
    這僅僅是開始。崩塌的天穹碎片,如同滅世的隕石群,帶著毀滅的尖嘯,真正穿透了脆弱的界域壁壘,砸向人間和九幽!
    一塊巨大的、燃燒著蒼白火焰的碎片,砸入了九幽地府的核心區域——冥海。那片由無盡亡魂怨念凝聚而成的、終年死寂的黑色海洋,被瞬間蒸發掉近三分之一!恐怖的高溫讓冥海沸騰,無數沉淪其中的亡魂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徹底汽化,化為虛無。海水蒸發形成的、飽含劇毒怨念的黑色蒸汽衝天而起,腐蝕著本就搖搖欲墜的九幽空間結構。更可怕的是,碎片砸落引發的空間震蕩,徹底摧毀了“輪回盤”附近最後一點穩定的法則。巨大的輪回盤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盤體上裂開數道貫穿的縫隙,那維係生死輪回、洗滌記憶的偉力,徹底中斷了!
    輪回中斷!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新死的靈魂無處可去,隻能在陽間徘徊,化為怨氣衝天的厲鬼!意味著本該轉世的生命徹底斷絕,陽間的新生兒數量將斷崖式下跌!意味著生死平衡的徹底打破!整個九幽地府,陷入了徹底的暴亂。無數被中斷輪回的亡魂,在絕望和法則缺失帶來的狂躁中,衝破了鬼差的束縛,瘋狂衝擊著通往陽間的薄弱節點!
    與此同時,人間界某處。一塊相對較小的天穹碎片砸落在一片廣袤的沙漠之中。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碎片落地之處,空間如同水麵般蕩漾開一圈圈詭異的波紋。波紋掃過之處,沙漠的法則被強行改寫!
    原本滾燙的金色沙粒,在波紋掠過時瞬間失去了所有熱量,變得冰冷刺骨,如同黑色的玄冰。更詭異的是,這些“冰沙”開始違反重力,緩緩向上漂浮!它們如同黑色的雪,倒著飄向那破碎的天空。而在沙粒漂浮的區域中心,那片被碎片砸中的地方,空間如同被凍結的湖麵,呈現出一種凝固的、半透明的琥珀狀。在這片凝固的琥珀空間裏,時間被鎖定了!可以看到幾個瞬間被卷入其中的沙漠蜥蜴,它們保持著逃竄的姿態,凝固在空中,連眼神中的驚恐都清晰可見,如同被封在樹脂中的遠古昆蟲。這片區域,成為了一個時間靜止、法則扭曲的“琥珀死域”。
    天崩地裂,法則紊亂,三界傾覆。昆侖升空引發的連鎖反應,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引燃了毀滅一切的燎原之火。三界之中,無論仙神、凡人、鬼魅,所有生靈都在這一刻感受到了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冰冷與絕望。那是末日的喪鍾,是紀元終結的宣告。混亂與死亡,成為了此刻唯一的旋律。
    在昆侖拔地升空、法則崩潰如瘟疫般席卷三界、萬物陷入終焉狂亂的同時,宇宙的另一個角落,一個被遺忘的、名為“北冥寒淵”的極地死域,卻呈現出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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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沒有天空的概念。頭頂是厚重的、永恒不散的鉛灰色凍雲,沉甸甸地壓向大地,仿佛隨時會塌陷下來。大地是亙古不化的玄冰,呈現出一種幽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藍色。冰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猙獰的裂穀和突兀刺向凍雲的巨大冰棱,如同遠古巨獸遺骸的嶙峋肋骨。寒風在這裏獲得了實體,不再是呼嘯,而是如同億萬柄冰刀在相互摩擦、刮削,發出足以凍結靈魂的尖利嘶鳴。極寒是絕對的統治者,任何一絲不屬於此地的熱量都會被瞬間掠奪、凍結。
    就在這片連時間都似乎被凍僵的絕域核心,在一道深不見底的冰裂穀底部,一個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景象,在絕對的死寂中無聲地發生著。
    穀底並非完全黑暗,有微弱的、不知從何處滲漏下來的慘淡天光,被冰壁反複折射,形成一種幽藍而冰冷的光暈。光暈的中心,擺放著一具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冰棺。冰棺並非人工雕琢,更像是極寒之力自然凝聚的結晶,表麵流淌著水波般的天然紋路。棺內,鋪著一層潔白如雪的、某種奇異禽鳥的絨羽,散發著微弱卻純淨的溫暖氣息,頑強地抵抗著外界的絕對零度。
    絨羽之上,躺著一個嬰兒。
    非常小,非常新。小小的身體包裹在一件同樣由奇異白羽編織成的繈褓裏,隻露出一張皺巴巴、凍得通紅的小臉。他似乎剛剛經曆了巨大的驚嚇或痛苦,此刻正閉著眼睛,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在冰冷死寂的空氣中,發出微弱卻異常清晰、帶著撕裂感的啼哭。
    “嗚哇……嗚哇……”
    哭聲在狹窄的冰穀中回蕩,被嶙峋的冰壁反複折射、放大,形成一種淒厲而孤絕的回響。這聲音是這片死寂世界裏唯一鮮活的律動,充滿了初生生命最原始的恐懼與無助,卻又顯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隨時會被下一陣更凜冽的寒風吹散、凍結。
    嬰兒的啼哭並非唯一的動靜。
    在距離冰棺不遠處,一個身影正艱難地跋涉在深穀崎嶇不平的冰麵上。他或者說它)的身形異常高大,骨架寬大,卻異常瘦削,包裹在一件由無數塊深色、粗糙、不知名獸皮勉強縫合而成的巨大鬥篷裏。鬥篷早已被寒霜覆蓋,凝結成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冰殼,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哢嚓哢嚓”的摩擦碎裂聲。他的腳步沉重而蹣跚,每一次抬起腳,靴底都帶起大片的碎冰,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咯吱”悶響,仿佛這具身體隨時會散架。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背負的東西。
    那赫然是一塊巨大的、不規則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麵同樣覆蓋著厚厚的冰霜,但隱約可見其下扭曲盤結、充滿不祥意味的古老刻痕。石碑的體積幾乎等同於那身影本身,沉重到難以想象。它被幾條同樣粗糙堅韌的獸皮繩索,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牢牢地捆綁在那身影佝僂的脊背上。繩索深深勒入他肩背的皮肉,甚至嵌入了骨骼的縫隙,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皮開肉綻和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暗紅色的冰淩凝結在繩索勒出的傷口周圍,如同醜陋的裝飾。
    背負如此重物,在這極寒死域中跋涉,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山上行走,在油鍋中煎熬。身影的動作極其緩慢,仿佛在與整個世界的重量和寒意對抗。他低著頭,鬥篷寬大的帽簷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布滿凍瘡和深刻皺紋的下巴。
    他似乎完全不為嬰兒的啼哭所動,隻是沉默地、專注地、一步一挪地向前。他的目標明確——冰穀盡頭那麵最為陡峭光滑、高聳入雲的冰壁。
    不知跋涉了多久,他終於來到了冰壁之下。嬰兒的哭聲在封閉的空間裏顯得更加尖銳刺耳。身影停了下來,緩緩地、極其吃力地轉過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傀儡。他麵朝著冰棺的方向,寬大的帽簷下,陰影依舊濃重。
    終於,他有了動作。並非去安撫啼哭的嬰兒,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凝重,抬起了他那雙一直藏在鬥篷袖子裏的手。
    那雙手……已經很難稱之為手。
    皮膚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深沉的青灰色,如同久埋地下的青銅器,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和深深的凍傷裂口。手指異常粗長,關節腫大變形,指甲則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墨玉色澤,又厚又長,如同野獸的利爪。這雙手,與其說是人類的手,不如說更像是某種古老石雕上被風霜侵蝕後的殘肢,充滿了非人的力量和腐朽的氣息。
    他伸出那雙可怕的手,動作卻帶著一種與其外形極不相稱的、近乎溫柔的謹慎,輕輕地、極其緩慢地,探向了冰棺中那個啼哭不止的嬰兒。
    就在那雙青灰色、布滿龜裂和墨玉般指甲的巨手,即將觸碰到冰棺中那脆弱啼哭的嬰孩時,背負著巨大石碑的身影,動作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
    寬大的、覆蓋著厚重冰霜的鬥篷帽簷下,那一直被陰影籠罩的深處,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兩點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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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人類眼眸反射的光澤。那光芒極其微弱,卻異常穩定,如同兩塊在萬載玄冰深處封存了無數歲月、剛剛被喚醒的琥珀。光芒呈現出一種純淨、深邃、仿佛蘊藏著亙古時光的蜜蠟色澤——琥珀色。
    這光芒並非來自瞳孔,更像是某種覆蓋了整個“眼”部區域的晶體結構本身在散發微光。光芒穿透了帽簷下的陰影,形成兩道極細、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光束,投射在冰棺上方彌漫的寒氣上,留下兩個模糊的光斑。
    這雙“眼睛”的出現,瞬間賦予那高大、沉默、背負著如山石碑的身影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它靜靜地“注視”著冰棺中的嬰兒,那目光中沒有絲毫屬於人類的情感波動——沒有憐憫,沒有好奇,沒有溫度。隻有一種絕對的、冰冷的、如同亙古寒冰本身般的觀察。仿佛它看的不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而是一件需要被搬運的物品,一個必須被送達的坐標。
    琥珀色的微光穩定地亮著,如同兩盞永不熄滅的、來自另一個紀元的引路燈。
    那雙眼睛亮起的瞬間,身影的動作恢複了之前的機械與精確。青灰色的巨手穿透了冰棺那看似堅固的晶體壁壘,如同探入水中,沒有激起絲毫漣漪。手指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嬰兒脆弱的身體,探入那層潔白溫暖的絨羽之下。並非直接接觸嬰兒,而是穩穩地托住了冰棺的底部。
    “咯…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整具冰棺,連同棺底厚厚的玄冰,被那雙手硬生生地從凍結的地麵上“抬”了起來!冰屑簌簌掉落。冰棺離開地麵,那層維係著內部微弱溫暖的奇異絨羽光芒似乎暗淡了一絲。
    身影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巨大的冰棺穩穩地……背負在了他的身前!
    原本捆縛著黑色石碑的獸皮繩索,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分出幾股,靈活而牢固地將冰棺也捆縛固定在了他的胸前。於是,此刻他的形象變得無比怪異而沉重——佝僂的脊背上,是那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大的黑色石碑;佝僂的胸前,是那具晶瑩剔透、裏麵躺著啼哭嬰兒的冰棺。石碑與冰棺,一前一後,將他夾在中間,如同一個背負著兩個世界的、活著的十字架。
    嬰兒的啼哭聲,因這突如其來的移動和束縛變得更加尖銳和驚恐,小小的身體在冰棺中無助地扭動掙紮。那哭聲近在咫尺,就在身影的胸前回蕩,撕扯著這片死寂。然而,背負著這一切的身影,帽簷下那兩點琥珀色的微光依舊穩定、冰冷,毫無波瀾。仿佛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啼哭,不過是耳邊掠過的寒風。
    他重新轉向那麵陡峭光滑、高聳入雲的冰壁。冰壁如鏡,映照出他此刻背負雙“重”的扭曲倒影——巨大的石碑、冰封的嬰兒、佝僂的身軀,以及帽簷下那兩點非人的琥珀微光。
    他抬起腳,那隻包裹著破爛獸皮、凝結著厚厚冰殼的腳,穩穩地踏在了垂直的冰壁之上!
    “哢嚓!”
    冰麵承受重壓,裂開蛛網般的細紋。但他沒有墜落。一股無形的、粘稠的力量從他腳下蔓延開,如同最堅韌的冰霜之根,牢牢地吸附在光滑的冰壁上。他邁出了第二步,身體依舊保持著與地麵垂直的姿態,如同在平地上行走。冰壁在他腳下,成了坦途。
    他開始向上攀登。
    背負著石碑與冰棺,背負著無法想象的重量,在絕對垂直的、光滑如鏡的萬載玄冰絕壁上,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每一次抬腳,每一次落腳,都伴隨著冰壁的細微碎裂聲和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沉重的壓力讓他攀爬的速度極其緩慢,如同冰壁上緩緩移動的一個沉重黑點。
    冰棺內,嬰兒的啼哭因這陡峭的移動和持續的冰冷而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窒息的痛苦。繈褓外的小臉由通紅變得青紫。冰棺外壁上,開始凝結出新的、細小的冰晶。
    那兩點琥珀色的光芒,依舊穩定地穿透帽簷下的陰影,牢牢地鎖定著冰壁上方那被鉛灰色凍雲籠罩的、不可知的終點。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冰冷的、絕對的、向著目標前進的意誌。在這片被世界遺忘的極寒死域裏,在宇宙法則崩潰的喧囂之外,一個背負著沉重宿命的使者,正帶著一個啼哭的初生嬰兒,沉默地攀登著通向未知的絕壁。
    在宇宙法則崩潰的喧囂與昆侖升空的毀滅轟鳴都無法觸及的北冥寒淵深處,那背負著石碑與冰棺的身影,如同最固執的冰原蠕蟲,在絕對垂直的萬丈冰壁上,留下了一道緩慢向上延伸的、孤絕的軌跡。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刻度。隻有嬰兒斷斷續續、因寒冷和窒息而愈發微弱的啼哭,以及冰棺外壁不斷加厚的霜花,標誌著某種殘酷的進程。那兩點帽簷下的琥珀色光芒,是這片移動黑暗中唯一的坐標,冰冷地指引著方向。
    不知攀爬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凝固的紀元。終於,冰壁的坡度開始變得不那麽陡峭,頂部不再是遙不可及的絕望。寒風更加狂暴,卷起大團大團堅硬的冰粒,如同砂輪般抽打著鬥篷和冰棺,發出密集的“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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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影踏上了冰淵之巔。
    這裏並非坦途,而是一片更加荒涼、更加廣闊的冰原。冰麵起伏不定,布滿了被狂風雕琢出的、鋒利如刀的冰筍和深邃的冰隙。鉛灰色的凍雲低得仿佛觸手可及,沉甸甸地壓在頭頂,將本就黯淡的光線吞噬殆盡,隻留下一種令人窒息的幽藍。風在這裏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不再是嘶鳴,而是如同億萬頭冰原巨獸在同時咆哮,卷起冰原上永不停歇的、遮天蔽日的“白毛風”暴風雪),視野所及,一片混沌蒼茫。
    身影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反而加快了一絲——雖然依舊沉重緩慢。他似乎對這極致的酷寒與狂暴的風雪習以為常,甚至有些“如魚得水”。巨大的石碑和胸前的冰棺在狂風中微微搖晃,卻被他腳下那股粘稠的無形之力牢牢吸附在冰麵上,穩如磐石。他微微調整了方向,頂著能輕易撕裂鋼鐵的寒風,向著冰原深處某個特定的方位,堅定地跋涉而去。
    風雪更急了。冰粒打在冰棺上,發出密集如雨點的聲響。棺內嬰兒的啼哭已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隻剩下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著那一點生命之火尚未徹底熄滅。繈褓外的小臉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青紫得嚇人。
    就在這仿佛永無止境的風雪跋涉中,身影的腳步,再一次停了下來。
    這一次的停頓,與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並非疲憊,也非辨別方向。他那一直微微低垂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寬大的、凝結著厚重冰殼的鬥篷帽簷,在狂風中紋絲不動。
    帽簷之下,那兩點始終穩定、冰冷的琥珀色光芒,驟然間變得……銳利起來。
    仿佛沉睡萬載的古鏡被拭去塵埃,鏡麵驟然聚焦。那光芒穿透了眼前狂暴旋轉、遮蔽一切的“白毛風”,牢牢地鎖定了風雪深處某個虛無的點。
    “呼……”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帶著奇異共鳴的吐息,第一次從他那一直沉默如石的軀體中發出。這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雪吞沒,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
    隨著這聲吐息,他身前狂暴的風雪,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撥開,短暫地出現了一條狹窄的、相對清晰的通道!盡管通道瞬間又被新的風雪填滿,但就在那一刹那——
    透過帽簷下的陰影,透過那雙驟然聚焦的、散發著純粹琥珀色光芒的複眼結構,清晰地映照出了風雪彼端的景象:
    那並非冰原的盡頭,而是一片……山巒的輪廓!
    在絕對零度的極寒死域核心,在這片連法則都似乎被凍結的北冥寒淵之巔,竟出現了山巒!這本身就足以顛覆認知。
    那山影極其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不斷流動的水晶。山勢並不如何險峻奇崛,反而透著一股中正平和、綿延厚重的氣息。山體並非由岩石構成,而是呈現出一種溫潤的、介於青玉與象牙之間的奇異色澤,在漫天風雪和幽藍天光的映襯下,散發著微弱卻恒定不變的柔光。這光芒並不熾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仿佛能驅散靈魂的寒意。
    山巒之間,雲霧繚繞。但那雲霧並非鉛灰的凍雲,而是乳白色的、氤氳著勃勃生機的靈霧。靈霧如同溫柔的紗幔,緩緩流淌在山坳與峰巒之間,偶爾被無形的力量撥開,隱約可見其中飛簷鬥拱、玉階回廊的輪廓,雖然隻是驚鴻一瞥,卻透著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古樸與清淨。
    最清晰的,是山麓之下,一處相對平緩之地。那裏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門戶。
    山門!
    由兩根渾然天成、仿佛自地脈中生長而出的巨大石柱構成。石柱材質與山體相同,溫潤如玉,上麵纏繞著天然形成的、如同藤蔓般的玄奧紋理,隱隱流動著淡青色的光暈。石柱頂端,沒有常見的瑞獸蹲守,而是各有一道清光凝聚而成的、不斷流轉的陰陽魚圖案,緩緩旋轉,散發出平和而穩固的空間波動。兩根石柱之間,並非實體的門板,而是一片如同水波般蕩漾流轉的、半透明的清光屏障。屏障之上,有四個古篆大字在清光中沉浮隱現——
    玄元正一
    這四個字,每一個筆畫都仿佛蘊含著某種大道的韻律,古樸蒼勁,透著一股浩然正氣與萬法歸宗的意蘊。它們並非固定不動,而是隨著清光屏障的蕩漾,如同活物般微微遊弋,散發出一種鎮壓邪祟、澄清寰宇的磅礴道韻。
    此刻,這“玄元正一”的清光山門,正清晰地倒映在那身影帽簷下、那雙純粹由琥珀色晶體構成的複眼之中!每一個細節,每一縷光暈,都纖毫畢現。複眼的結構將影像分解、重組,冰冷地分析、記錄著目標的一切信息。
    風雪重新合攏,山門影像消失。但那兩點琥珀色的光芒依舊銳利地鎖定著那個方向,仿佛風雪再也無法構成阻礙。
    身影不再遲疑。他微微調整了胸前冰棺的位置,確保那微弱的氣息被更好地護住。然後,邁開腳步,頂著更加狂暴的風雪,向著山門的方向,再次開始了跋涉。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更加堅定,背負著石碑與冰棺,如同一個走向最終祭壇的沉默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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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雪如同億萬頭瘋狂的白色巨獸,在北冥寒淵之巔的冰原上肆虐咆哮。能見度低得可怕,十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蒼白。那背負著石碑與冰棺的身影,卻如同擁有最精準的羅盤,在絕對的混沌中,堅定不移地向著複眼鎖定的方向跋涉。
    每一步落下,都深深陷入及膝的、被風壓實如同鋼鐵的雪殼中,再艱難地拔出。冰棺外壁凝結的霜花越來越厚,幾乎將整個棺體覆蓋成白色。棺內嬰兒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生命之火在極寒的侵蝕下搖曳欲熄。唯有那兩點帽簷下的琥珀色光芒,穿透風雪,如同兩點永不偏移的星辰。
    不知又跋涉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凝固的時間長河。終於,前方肆虐的風雪屏障,如同被一把無形的巨刃從中劈開!
    風雪驟然向兩側排開,形成一條短暫而清晰的通道。
    通道的盡頭,不再是虛無的風雪,而是那座散發著溫潤如玉光澤的、巨大的“玄元正一”山門!兩根纏繞著玄奧紋理、頂端懸浮著陰陽魚清光的石柱,以及中間那片水波般蕩漾流轉的清光屏障,近在咫尺!山門後方,那青玉象牙色山巒間流淌的乳白靈霧,以及霧靄中若隱若現的亭台樓閣,都清晰可見。一股與北冥寒淵死寂酷寒截然相反的、溫和而充滿生機的靈氣,如同暖流般從山門內緩緩湧出,驅散了通道內最後的寒意,甚至讓冰棺表麵厚重的霜花都開始微微融化!
    身影在距離山門清光屏障約十丈處,停下了腳步。
    他站得筆直,那一直因背負重物而佝僂的腰背,此刻挺直如槍。石碑與冰棺的重量似乎不再能壓彎他的脊柱。他靜靜地立在風雪排開的通道盡頭,如同亙古以來就矗立於此的一座黑色豐碑。
    帽簷下,那兩點琥珀色的光芒,不再鎖定山門,而是微微低垂,落在了胸前那具覆蓋著融化霜花的冰棺之上。光芒依舊冰冷,卻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專注。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抬起了那雙青灰色的巨手。
    這一次,動作不再有絲毫遲滯,反而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流暢。墨玉般的指甲在冰棺表麵霜花融化的水痕上輕輕劃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與那非人的外形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雙手穩穩地托住了冰棺的兩端。
    捆縛的獸皮繩索如同有生命的靈蛇,無聲地鬆開、滑落。沉重的黑色石碑依舊牢牢地背負在他身後,仿佛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地將冰棺從胸前解下,雙臂平伸,如同托舉著世間最珍貴的祭品,穩穩地托在身前。冰棺脫離了那高大身軀的遮蔽,徹底暴露在山門湧出的溫和靈氣之中。棺內,那層潔白溫暖的奇異絨羽似乎感受到了生機的滋養,光芒微微亮起了一絲。繈褓中,嬰兒青紫的小臉上,白霜迅速消融,皺巴巴的皮膚下透出一點微弱的血色。那幾乎斷絕的微弱氣息,似乎也……稍稍平穩了一瞬?甚至那緊閉的眼皮下,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身影托舉著冰棺,如同托舉著一個世界的希望,向著那蕩漾著清光、銘刻著“玄元正一”四個古篆大字的屏障,邁出了最後一步。
    就在他腳步落下的瞬間,山門之內,那片氤氳的靈霧之中,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浮現!
    來人是一位老者。
    須發皆白,梳理得一絲不苟,用一根簡樸的木簪綰在頭頂。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同古樹的年輪,沉澱著無盡的歲月與智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開合之間神光湛然,深邃如淵海,又澄澈如古井,仿佛能洞穿世間一切虛妄,直指本真。他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寬袍大袖,在靈霧中無風自動,飄逸出塵,周身縈繞著一種圓融自然、與天地相合的磅礴道韻。
    老者立於清光屏障之後,目光如電,瞬間穿透屏障,落在了那托舉冰棺的身影之上,落在了那高大身影背負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石碑之上,最終,落在了冰棺中那個氣息微弱、剛剛顯露出一絲生機的嬰兒臉上。
    老者的目光極其複雜。初時是凝重如臨大敵,仿佛看到了滅世的災厄源頭;旋即化為深深的驚疑,如同目睹了最不可思議的悖論;最終,所有的情緒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洞察天機後的、沉重的了然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
    他並未立刻開啟山門屏障,也未曾開口詢問。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隔著蕩漾的清光,與山門外那托舉冰棺、帽簷下閃爍著琥珀光芒的沉默身影,無聲地對峙著。
    風雪在身影身後重新合攏,發出不甘的咆哮,卻被山門散發的柔和清光與磅礴道韻牢牢阻隔在外,無法侵入分毫。這片小小的區域,仿佛成了宇宙風暴眼中唯一寧靜的港灣。
    托舉著冰棺的身影,對老者的出現和那洞穿一切的目光毫無反應。他依舊保持著托舉的姿態,穩如山嶽。帽簷下那兩點琥珀色的光芒,專注地落在冰棺之上,仿佛外界的一切,包括那如山如嶽、道韻深沉的老者,都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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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在這無聲的對峙中,仿佛又一次凝固。
    終於,那一直沉默如山的身影,有了動作。
    他托舉著冰棺的雙臂,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莊重,向前平伸。動作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仿佛冰棺的重量在他手中輕若無物。
    冰棺,連同棺內那氣息微弱的嬰兒,被穩穩地遞送到了那層蕩漾著清光的屏障之前。棺體幾乎已經觸碰到那層水波般的能量。
    老者深邃如淵的目光,再次掃過冰棺中嬰兒那青紫褪去、顯露出微弱血色的稚嫩臉龐。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嬰兒脆弱的軀殼,看到了更深層、更本質的東西——或許是糾纏如亂麻、卻被某種偉力生生斬斷的因果絲線?或許是潛藏在血脈深處、微弱卻帶著不祥預兆的印記?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那抹沉重的了然與悲憫之色更濃。
    他沒有再猶豫。
    一直負於身後的右手緩緩抬起,寬大的道袍袖口滑落,露出一隻骨節分明、卻蘊含著難以想象力量的手掌。五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皮膚下隱隱流動著溫潤如玉的光澤。
    老者對著麵前那層蕩漾的清光屏障,伸出了食指。
    指尖並未直接接觸屏障,而是在虛空中,極其緩慢而凝重地劃動起來。指尖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道道凝而不散、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軌跡。軌跡並非胡亂塗鴉,而是勾勒出一個個繁複玄奧到極致的道紋符印!這些符印在虛空中自行組合、嵌套,最終構成一個極其複雜、不斷旋轉的微型陣法。陣法核心,隱隱是一個由金色道紋構成的、不斷開合的“門”的意象。
    “玄元洞開,正一歸宗。敕!”
    老者口中,吐出九個字。聲音並不洪亮,卻如同黃鍾大呂,每一個音節都引動著山門內外靈氣的共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律令之力!
    隨著最後一個“敕”字落下,他指尖凝聚的金色微型陣法光芒大盛,如同一枚金色的鑰匙,輕輕印在了蕩漾的清光屏障之上!
    “嗡……”
    清光屏障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一圈圈柔和的金色漣漪。屏障中心,那“玄元正一”四個古篆大字如同活了過來,微微旋轉、位移。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穩定的門戶,在清光中無聲地洞開!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隻有更加濃鬱精純的、飽含生機的靈氣,如同溫暖的潮水般從洞開的門戶中奔湧而出,瞬間包裹住了門外托舉著冰棺的身影,以及冰棺中的嬰兒。
    就在門戶洞開的刹那,那一直沉默托舉著冰棺的身影,終於有了下一步動作。
    他雙臂猛地向前一送!
    沒有言語,沒有遲疑,甚至沒有再看冰棺中的嬰兒一眼。那動作幹脆、決絕,帶著一種完成使命後的解脫與……無法回頭的沉重。
    晶瑩剔透的冰棺,如同離弦之箭,瞬間脫手,穿過那洞開的清光門戶,平穩地滑向門內卓然而立的老者!
    老者一直凝聚著道韻的右手,在冰棺飛來的瞬間,極其自然地向前一探。寬大的袖袍如同流雲般卷過,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托住了飛來的冰棺,卸去了前衝的力道。冰棺穩穩地懸停在老者身前尺許之處,清光門戶內湧動的溫和靈氣如同找到了歸宿,絲絲縷縷地滲入冰棺之中。棺內那層潔白絨羽的光芒明顯亮了幾分,嬰兒青紫褪盡的小臉在靈氣滋養下透出淡淡的紅暈,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仿佛陷入了安恬的沉睡。
    老者深邃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那遞出冰棺後便立刻收回雙臂的身影。
    就在冰棺脫手、穿過清光門戶的瞬間,那身影帽簷下一直穩定閃爍的琥珀色光芒,極其劇烈地波動了一下!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巨石,光芒瞬間變得明滅不定,甚至出現了一刹那的渙散!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的疲憊感,如同無形的海嘯,猛地從那高大、沉默的軀體中爆發出來!那一直挺直如槍的腰背,再也無法支撐,瞬間佝僂下去,仿佛背負的山嶽重量驟然增加了十倍!青灰色的皮膚下,那些龜裂的紋路瞬間加深、蔓延,如同幹涸萬載的大地裂穀。墨玉般的指甲尖端,甚至崩裂出細微的碎屑。
    他猛地後退了一步!沉重的腳步在堅硬的冰麵上踩出一個深深的凹坑,冰屑四濺。
    但他沒有倒下。仿佛有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最後的倔強在支撐著他。他強行穩住了身形,頭顱卻垂得更低,寬大的帽簷徹底遮住了那兩點劇烈波動的琥珀光芒,隻留下一個在風雪與山門清光交界處、背負著巨大石碑、劇烈喘息顫抖的、孤獨而沉重的剪影。
    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他不再看那洞開的門戶,不再看門內那托著冰棺、目光複雜的老者,更不再看冰棺中安睡的嬰兒。
    他猛地轉身!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撕裂的決絕。沉重的石碑因這劇烈的動作而晃動,發出沉悶的摩擦聲。他麵向身後那重新合攏、咆哮肆虐的無邊風雪,那吞噬一切的北冥寒淵。
    然後,邁步。
    沉重的腳步踏入了狂暴的風雪之中。一步,兩步……高大的身影迅速被翻卷的白色巨獸吞沒,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背負著巨大石碑的輪廓,在風雪的帷幕中漸行漸遠,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清光門戶,在老者無聲的注視下,緩緩合攏,蕩漾的水波重新化為堅實的屏障,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玄元正一”四個古篆大字,重新在清光中沉浮隱現。
    山門之外,風雪依舊。冰原死寂。
    山門之內,靈霧氤氳。老者低頭,看著懸浮於身前、冰棺中那安睡的紅潤嬰兒,又抬眼,望向那身影消失的風雪深處,目光深邃悠遠,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看到了那背負石碑的孤寂跋涉,看到了那琥珀色光芒最後劇烈的波動,看到了那斬斷因果、背負罪業、遞出希望又轉身走入毀滅的沉重背影。
    老者沉默良久,才緩緩抬起手,枯瘦的指尖輕輕拂過冰棺表麵殘留的、來自北冥寒淵的冰冷水痕。
    “要盜的從來不是天道,是那條你不敢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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