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完美之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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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曼紀年,五十年,“源海低語”事件之後。
    黎曼,已非昔日的初生維度。初始之城擴展為覆蓋整片大陸的“永恒之冠”,水晶合金的建築群在歸墟之眼永恒聖潔的光輝下,流淌著生命與智慧的光澤。天空的金紫色更加深邃、澄澈,仿佛凝固的宇宙寶石。大地豐饒,萬物和諧,能量充盈到連空氣都帶著微醺的甜意。疾病、衰老、痛苦…這些概念在黎曼近乎絕跡。源海反哺帶來的“負熵”充盈,配合星璃重塑歸源律後穩定的法則,讓黎曼成為了所有維度傳說中的“永恒淨土”、“理想鄉”。
    然而,“永恒之冠”中心,那座由星璃紀念碑延伸、象征著最高智慧的“源海回響”研究院最頂層,氣氛卻並非一片祥和。
    星璃站在巨大的觀星穹頂下,銀白長發流淌著溫潤的光澤。五十年的歲月並未在她身上刻下痕跡,唯有那雙沉澱了源海奧秘的紫金色眼眸,比年輕時更加深邃、寧靜,仿佛映照著整個維度流轉的韻律。她手背上的金色紋路已完全內斂,如同皮膚下流淌的熔金,隻在心念微動時泛起難以察覺的微光。
    她的目光並未投向窗外那美得令人窒息的永恒之景,而是落在麵前全息星圖上,黎曼維度的核心模型上。模型完美無瑕,金色的光球穩定旋轉,代表法則穩定度、生命活性、能量豐度的參數全部維持在理論極限值。
    “第五十次全麵掃描完成。”泰倫博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位當年意氣風發的地球科學家,如今已是黎曼科學院的元老,頭發雪白,眼神卻依舊銳利,“結果…與之前四十九次一致。黎曼維度,處於理論上的‘完美穩態’。能量循環無損耗,法則磨損度低於探測極限,生命活性指數恒定在峰值…沒有任何參數顯示異常。”
    “這就是最大的異常,泰倫。”星璃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重錘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馬林和卡萊爾的靈體懸浮一旁,光芒沉靜。陳明和白霜坐在稍後的位置,深紅與紫青的紋路溫潤內斂,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但眼中的守護意誌從未消退,此刻也帶著深深的憂慮。
    “完美穩態…”星璃的手指輕點星圖,模型放大,顯露出黎曼世界的微觀細節,“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熵增被無限推遲,意味著變化近乎停滯。看看我們的世界,泰倫。”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花朵永遠以最完美的姿態綻放,樹木生長到最佳形態後便不再變化,動物種群數量精確維持在環境承載力的極限值…甚至連天氣,都遵循著最優化的能量分布模式,永無狂風暴雨,隻有和煦微風與滋養細雨。”
    “這…不好嗎?”一位年輕的黎曼本土研究員困惑地問,“沒有疾病,沒有痛苦,資源無限,生命永恒…這不正是我們追求的終極理想嗎?”
    “這是囚籠。”卡萊爾的夢境之音帶著洞察真相的空靈,“生命的本質,在於演化,在於適應,在於在不確定中尋求突破。絕對的‘完美’與‘恒定’,等同於剝奪了生命進化的可能,扼殺了創造力的火花。黎曼…正在成為一個巨大而精致的琥珀,將一切生命凝固在最‘完美’的瞬間,卻失去了通往未來的動力。”
    馬林的靈體青光流轉,補充道:“源海反哺的‘負熵’過於強大,重塑後的歸源律又過於平衡。它們共同編織了一張無形的‘完美之網’,將黎曼溫柔地、卻也是徹底地包裹起來。在這張網裏,沒有意外,沒有挑戰,沒有…真正的‘生’與‘死’的輪回。長此以往,黎曼的生命形態將固化,文明將停滯,最終…在永恒的完美中走向精神層麵的‘熱寂’。”
    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年輕的研究員們臉上寫滿了震驚與困惑。他們生於黎曼的黃金時代,從未經曆過匱乏與動蕩,對“完美”背後的危機缺乏切膚之痛。
    “更關鍵的是,”星璃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父母身上,帶著一絲沉重,“‘完美之網’正在屏蔽黎曼與源海更深層次的、真實的聯係。歸墟之眼依舊穩定,但傳遞出的信息流變得單一、平和,失去了源海應有的混沌脈動與創生啟迪。我們…正在失去聆聽源海真正‘低語’的能力。” 這對於一個以源海為根、以歸墟之眼為窗的維度而言,是致命的。
    “解決方案?”陳明沉聲問道,聲音帶著歲月磨礪的沉穩。他深紅色的紋路微微亮起,如同沉寂的火山。
    星璃沉默片刻,紫金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源海的波濤在翻湧。“解鈴還須係鈴人。‘完美之網’的根源,是我重塑歸源律時引入的、過於強大的秩序化力量,以及源海反哺的純粹‘負熵’。要打破這張網,需要引入一絲…‘混沌’。”
    “‘混沌’?”白霜皺眉,紫青紋路流轉,“源海的混沌?那太危險了!稍有不慎,會引發新的災難!”
    “不是源海深處的狂暴混沌,”星璃解釋道,“而是維度誕生之初,那種孕育無限可能的、溫和的‘無序種子’。我們需要在黎曼的核心法則中,小心翼翼地‘接種’一絲可控的、能刺激演化與變化的‘熵’。”
    這個提議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巨石!
    “這太瘋狂了!”泰倫博士失聲道,“引入‘熵’?我們花了五十年才建立起近乎完美的秩序!這等於主動破壞平衡!風險不可控!”
    “不引入風險,黎曼將在完美的墳墓中緩慢窒息。”星璃的語氣斬釘截鐵,“我們需要的不再是永恒的溫室,而是充滿活力的原野。風暴、疾病、衰老…甚至死亡,它們不是敵人,而是生命交響樂中不可或缺的音符,是推動演化的原動力。黎曼的生命,需要學會在‘不完美’中成長、創造、定義自己的永恒!”
    她看向馬林和卡萊爾:“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馬林,以守望者本源力量,穩定黎曼基礎空間結構,防止‘熵種’引發空間崩壞。卡萊爾,構築強大的群體夢境引導場,幫助黎曼的生命在初期適應即將到來的‘變化’,緩衝衝擊。”
    她又看向父母,眼神中帶著請求與決然:“父親,母親,我需要你們…守護黎曼的‘心’——初始之城,以及最重要的…黎曼的生命印記本身。當變化來臨,可能會有恐慌、混亂,甚至…犧牲。你們是黎曼所有生命最信任的燈塔。”
    陳明和白霜對視一眼,無需言語,深紅與紫青的紋路同時亮起,如同燃燒的誓言。“黎曼之心,永不動搖。”陳明的聲音沉穩如磐石。
    “守護生命,至死不渝。”白霜的眼神溫柔而堅定。
    星璃最後看向泰倫和所有研究員:“研究院的任務:精確計算‘熵種’的引入點、劑量與擴散模型;監控黎曼所有生命形態和生態係統在‘接種’後的實時變化;開發應對可能出現的‘失控’情況的預案。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維度手術’,我們需要最精確的‘手術刀’和最可靠的‘生命監測儀’。”
    “可是…星璃閣下,”一位本土研究員擔憂地問,“誰來執行這最後的‘接種’?引入源海的‘混沌’…誰能精確掌控那毀滅與創生的界限?”
    星璃微微一笑,手背上的金色紋路流淌起溫潤而浩瀚的光芒:“我。我是歸墟之眼的守望者,是源海之息的共鳴者,更是…黎曼之心本身。沒有誰,比我更了解它的承受極限,比我更能引導那絲‘混沌’成為新生的契機。”
    她的目光投向觀星穹頂外,那永恒完美的金紫色天空,紫金色的眼眸中燃燒著創造者的意誌與決絕。
    “黎曼的永恒,不應是凝固的完美雕像,而應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河。為此,我願親手…打破這完美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