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二娘後來告沒告狀，楊羨卻是不知。
    隻那日楊羨與吳三郎歸家，剛入楊府大門，千盛就忙不迭地吩咐人去為兩位郎君煮醒酒湯。
    楊琬恰站在門邊聽見，打趣道，“真是難得，你這猢猻居然還有如此體貼的時候？”
    千盛難得紅了臉，一句不敢替自己邀功，隻拿眼悄悄地看吳三郎。
    吳三郎知他怕自己告狀，笑笑便先回自己房中睡了。
    官家雖沒規定楊羨入太學的時間，可他也不敢太浪蕩。之後兩天又特意引著吳三郎多認識了幾位衙內後，便急急忙忙地去太學報到。
    倒與來拜訪的驪二娘錯過，不知家中還發生了一段事故。
    太學位於延慶觀一帶。
    幾乎都城中所有的府衙諸如開封府、大理寺等三司幾乎都在延慶觀周邊，可以說是府衙聚集地。
    常有百姓笑談道，若去了延慶觀，連呼吸都得輕聲些，免得喘氣聲大了驚擾到官府的威儀。
    這雖話有些胡扯，不過延慶觀附近確實因多府衙少民居，卻略顯氣氛沉悶。
    太學緊挨著開封府衙，兩者僅一牆之隔，聽說常有府中的師爺、屬官等與學子們講些明法一類的課業，也有集賢院中的學士們偶爾來講講經史子集。
    故而可能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緣故，太學中人才輩出，個個日後都是出仕拜相的大才。
    楊羨站在太學正門的階下，看著頭頂巍峨的匾額上書兩個蒼勁渾厚的大字“太學”，心下不知何故居然忐忑起來。
    饒是重來一世，他也沒想到竟有一天自己能入得太學。
    太學由禁軍把守，見一個穿著學子裝的少年在門口駐足良久，便粗聲粗氣地說道，“兀那少年郎，無事不要在太學門口招搖，快快離開！”
    禁軍魁梧，說起話來也聲如洪鍾，楊羨見慣了輕聲細語的夫子和讀書郎，被他這一嗓子喊得一抖。
    去放車馬歸來的楊樹生恰巧聽見，小跑著過來從懷中掏出一張帖子，笑著對那禁軍說道：“大人勿怪，這是永興巷楊家的郎君，是來拜見莊夫子的。”
    禁軍接過帖子看了一眼，又回頭仔細打量楊羨，他隻當是個閑來無事瞎逛的少年，誰料居然是來念書的？也太稚嫩了些。
    將帖子遞回楊樹生，禁軍的語氣緩和了些，“學子們不得從正門出入，需得走偏門，那邊有守門的仆役，讓他帶你們進去吧。”
    說著便指了個方向。
    兩人順著走出大約五丈，果然在拐角的巷子裏看到個稍小的木門。這門與正門相比質樸雅致許多，也沒有懸掛匾額，而是在門邊鑲著木製的楹聯。
    庠序傳薪 絳帳春風滋俊彥
    邦畿展誌 丹心赤膽報軒轅
    筆觸蒼勁，盡顯文人報國之心，看得楊羨心中也燃起一團熊熊的火苗。
    楊樹生上前輕叩門扉，不多時便有人輕啟半扇木門問道，“請問二位有何貴幹？”
    那人接過楊樹生遞來的帖子仔細看過，行禮道，“原來是楊郎君，請隨我來。”
    院外肅靜，院裏廣闊舒朗。入目所及無亭台樓閣、流水曲觴，隻有排排屋舍或靜默而立、或傳出陣陣讀書聲。
    莊夫子所在的書舍位於書院後側，三人直繞了一盞茶的時間才到，單看這院落，可比白馬書院大氣許多。
    莊夫子是個年過五旬中年人，穿著深藍色的儒衫，帶著仆帽，看著沉默寡言，不似白馬書院的孔夫子那般親切隨和。他接過帖子看了幾眼，連寒暄都未說上一句，隻讓楊羨從人字班開始讀起。
    仆役帶著楊羨又出門，一路與他介紹太學裏的規矩。
    天家書院，自然比不得他上了幾年的民間學堂。這裏不許學生走讀，全得住宿，一旬休兩日，有事需得帶班夫子允許之後方可外出。
    又講帶班許夫子被隔壁開封府請去，午時放回。
    學生住的房舍離夫子們的書舍不遠，仆役便先帶著過去認認地方。
    到了一處矮小的院落，他指著一個房間讓楊羨兩人自行進去，自己則留在院外等著。
    楊羨主仆二人不明所以，進去瞧過卻大吃一驚。饒是已做好萬全準備，也沒想到堂堂太學給學生住的屋舍能破成這樣。
    這間位於東廂的小屋，巴掌大的地方對立擺了兩張窄床，左邊那張顯然已是住了人，鋪著淺灰色的被褥，隻有右邊正對著房門的那扇還空著。
    兩張床頭中間的牆上開了扇小小的木窗，沒有糊擋風的明紙、赫然大敞著，秋風卷起落葉在其中肆意穿梭，整個屋子沒有一絲暖意，若是到了冬日還不知該如何冰涼。
    床尾靠牆處各擺一張粗陋的衣櫃。已是全部的家具陳設。
    牆壁顯然已經許久沒有刷過，灰突突的還有些掉渣。
    “怪道那仆役站在外麵不願進來。”楊樹生道。
    “好歹是太學，這條件也太差了，還不如咱們府中仆役們住的下人房。郎君住在這裏可如何使得？”
    楊羨雖然也嫌破，卻隻能故作樂觀安撫道，“我是來讀書，又不是來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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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心智、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為。這才哪兒到哪兒？
    陋室就陋室吧，我自‘惟吾德馨’就好。”
    楊樹生歎氣，“郎君說的是，事已至此，抱怨也無甚用處，待會兒我與千盛收拾一番也好叫郎君安睡。”
    又去教舍，倒是窗明幾淨、亮亮堂堂。十來張桌案整整齊齊地擺在裏麵，壘著厚厚的書本和同款的筆墨紙硯。
    仆役指著最遠處空著的一張桌案說道，“郎君可以先坐在那處，等夫子來後在安排別的事宜。
    現下學子們都去上騎射課程，未時六刻上午課，請郎君按時前來。”
    說罷又為他指了飯堂，便與楊樹生一道去太學外接看顧行禮的千盛進來。
    楊羨獨自在書院中閑逛，看什麽都稀罕。一路溜溜噠噠居然尋到了騎射的校場，裏麵馬蹄聲、嘶鳴聲、吵鬧聲混雜著塵土飛揚過院牆，楊羨繞到正門，看見十幾匹健碩的黃風駒正沿著校場疾馳。
    他不禁歎道，這太學果然與別的學院都不一樣。
    雖說君子六藝，每家書院都該開設。
    可先不說普通書院哪來的財力物力，光憑燕雲十六州還控製在遼人手中，一般人家就弄不來這許多好馬。
    楊羨看的入神，沒留意一個學生不慎墜馬，那馬失了控製，竟直直朝他衝了過來。
    “喂！快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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