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裹著海棠香掠過宮牆，一片海棠花瓣打著旋兒，輕輕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他垂眸的刹那，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不知是哪個宮女突然踩中一顆石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樹下的男子聞聲側頭，恰好與雲洛曦四目相對。
    這一眼，讓雲洛曦呼吸微滯。
    男子生得極美，卻絲毫不顯女氣。
    隻見他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玉白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瓷器般的光澤。偏生骨架修長挺拔，不見嬌弱之態，反有種青竹淩霜的傲然風骨。
    最妙的是那微抿的唇，分明是極豔的朱色，卻被清冷氣質壓住，像雪地裏綻放的一枝紅梅。
    雲洛曦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沒有塗脂抹粉都這麽好看，難怪宋如璋那醜東西總看他不順眼，這模樣確實招人。
    蕭霽言看到來人，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行禮：“見過王爺。”
    他的聲音昆侖暖玉相擊，又似山澗泉水流淌，字字泠泠，清越中帶著幾分纏綿，漫不經心的微調勾得人心尖發顫。
    所以他那下意識的皺眉雲洛曦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就當他是害羞了。
    “霽言好雅興。”雲洛曦折扇“唰””地展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
    她注意到對方瞬間繃直的脊背，以及袖口微微顫動的指尖——嘖，看來原主留下的陰影不小。
    蕭霽言後退半步，垂頭恭敬道：“王爺折煞蕭某了，蕭某當不起這般稱呼。”
    往日見到他便高高在上喊他蕭霽言，蕭質子的人，今天一反常態喊他名字，蕭霽言腦中閃過無數的可能，無論哪一種，他都覺得她不懷好意？
    難道又是為了宋如璋？
    倏地，眸底閃過一道冷光。
    雲洛曦瞧見蕭霽言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深。
    她故意又往前邁了半步，折扇輕挑地抵在他下巴處：“怎麽當不起？本王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
    蕭霽言被迫仰起頭，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發白。
    七年前北境戰敗，他作為蕭國皇子被送來當質子，那時候才十歲的雲洛曦看著他拿著叔君臨終前留給他的玉佩，眼底盡是嘲諷。
    蕭霽言至今記得她曾踩著玉佩說“戰敗國的玩意也配成為珍寶”時的嬌縱模樣。
    還有這兩年她為討好宋如璋，沒少刁難自己，如今突然轉變態度……
    “王爺若是無事，蕭某先行告退。”他強壓著心中翻湧的情緒，不去想她為何要這樣做，隻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突然想起今日是賞花宴，以往他常來這個角落安靜看書，今日倒是疏忽大意了。
    “急什麽？”雲洛曦見人要走，手腕反轉，折扇擋在他身前。
    在人愣神之際，順勢握住他冰涼的手腕，把人拉到石凳上，“你剛剛在看什麽書？看得那麽入迷？快給本王講講。”
    語氣熟稔的樣子像是全然忘了半月前她曾冷聲警告以後不準跟宋如璋搶風頭，否則就讓他再也彈不了琴。
    王爺拉蕭質子的手了？
    雲洛曦身後四名宮女一個個瞪圓了眼睛。青梧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王爺不是最討厭蕭質子嗎？每次見麵都要找茬訓斥幾句，今天怎麽還碰了他？
    王爺曾經還跟宋家公子保證過，以後除了他不會碰其他男人，難道剛剛真受到刺激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顫，在提醒和不提醒之間一直搖擺不定。
    蕭霽言的手腕被她握住，肌膚相觸的瞬間，他渾身一僵。那溫熱的觸感讓他不適，卻又不敢貿然掙脫，隻能強忍著不適坐下。
    “不過是些閑書，入不得王爺的眼。”他垂下眼簾，輕言細語卻拒絕意味明顯。
    不過，現在的雲洛曦可不是這麽好打發的。
    看著如此玉樹臨風麵如冠玉的美男子，她當然要看多幾眼大飽眼福，順便培養一下感情。
    係統：“你確定是想培養感情不是想嚇他？”
    “嚇到也沒事，我可以把他抱在懷裏安慰。”
    饒是係統知道雲洛曦這個位麵人設有點別具一格，也是被她的不要臉驚到了。
    “你這玩得挺野啊。”
    “嘿嘿，還行。”
    “你這是維持人設還是暴露本性？你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當場吃了。”
    “我又不是變態，不過……”雲洛曦嘿嘿笑著，“你不覺得他這一副想逃跑卻礙於強權不得不服從的樣子特別可愛嗎？”
    “他的嘴唇看起來就很好親，你說我要是現在把他按在這裏親，他會不會羞憤地瞪著我，眼尾帶淚，一副被人蹂躪的模樣？”
    “哇靠！！！曦曦，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禽獸的？你該不會覺得自己走正常路子得不到氣運之子的好感度，想強製愛吧？”係統驚恐地抖了抖毛。
    雲洛曦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我是那樣的人嗎？”
    “不過，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
    係統：“……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好像一個小變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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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雲洛曦沒說話，蕭霽言以為他又在醞釀什麽新的刁難方式。他抿了抿唇，隻想趕緊逃離這地方。
    “你是不是又想離開？”
    蕭霽言聞言身形一滯，抬眸時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又很快被清冷覆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將上好的宣紙揉出細碎褶皺。
    “王爺說笑了。”他嗓音裏帶著初雪消融的涼意，“蕭某不過是怕擾了王爺賞花的雅興。”
    “其他人都退下。”
    幾人聞言，悄然退下。
    雲洛曦眨著大眼睛瞧他一副強裝鎮定的模樣，突然傾身向前。
    海棠花枝在她身後搖曳，落下斑駁光影，將兩人籠罩在私密的空間裏。
    “本王現在覺得，”她故意放慢語速，目光流連在對方繃緊的頸線上，“賞花哪有賞人有趣？”
    蕭霽言猛地站起身，月白長衫掃落石桌上的書卷。
    他耳尖泛起薄紅，憤怒的眼神瞪向雲洛曦，“王爺的意中人不是宋家公子嗎？為何要來戲弄蕭某？”
    這話脫口而出後他自己都愣住了。
    指尖掐進掌心，暗惱怎會失態至此。
    “喲——”雲洛曦眼睛一亮，折扇"啪"地合攏抵住他心口，“霽言這是...…吃醋了？”
    她趁機握住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拇指在腕骨處曖昧地畫圈：“宋如璋算什麽，他哪有我們霽言......”突然捏了捏他修長的手指，笑得像隻偷腥的貓，“這手感好。”
    係統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怎麽那麽像調戲良家婦男的登徒子？
    “王爺！”蕭霽言觸電般抽回手退到三步開外，他白玉般的麵龐浮起薄紅，連發間落進的海棠花瓣都忘了拂去，“王爺請自重！”他聲音裏有些惱羞成怒，偏生天生嗓音清潤，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聽到這邊動靜的青梧等人早已驚得屏住呼吸。
    她們王爺何時練就這般登徒子手段？往日對宋公子都是百般討好，今日怎麽......
    雲洛曦卻不依不饒，湊了上去，折扇“唰”地展開半遮麵，隻露出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本王重不重……霽言試試不就知道了？”
    “你！”蕭霽言氣得指尖發顫，連敬稱都忘記了。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偏生對方身份尊貴，打不得罵不得。
    那模樣落在雲洛曦眼裏活像隻被惹毛的貓，明明炸著毛，卻因為身份懸殊不敢伸爪子。
    係統在識海裏瘋狂尖叫：“曦曦，你清醒一點！這是女尊位麵不是青樓啊！”
    他避開她的靠近，撞上海棠樹幹，震落的花瓣紛紛揚揚灑在肩頭，倒像是給這清冷美人添了件緋色紗衣。
    雲洛曦看得呼吸一滯，眼底閃過驚豔之色。
    好一個勾人的男妖精！
    她忽然伸手，在蕭霽言警惕的目光中，抬手輕輕拂去他發間的花瓣。
    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他的耳垂，感受到那處瞬間變得滾燙。
    “王爺！”蕭霽言猛地偏頭躲開，白玉般的耳垂紅得滴血。
    “這麽緊張做什麽？”雲洛曦輕笑，故意將摘下的花瓣放在鼻尖輕嗅，“本王又不會吃了你。”
    她忽然傾身，在他耳邊低語：“不過霽言若是再這樣看著我......”
    “本王可能真要當一回登徒子咯。”
    蕭霽言渾身僵硬，長睫劇烈顫動，像受驚的蝶翼。
    他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更遑論被女子如此明目張膽地調戲。
    “王爺這般，就不怕被你喜歡的人誤會嗎？”
    蕭霽言餘光瞥見假山後一抹熟悉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暗芒。
    “喜歡的人？”雲洛曦抬頭笑起來，眼角眉梢盡是張揚的風情，桃花眼彎成兩泓醉人的春水，飽滿的唇瓣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
    那笑，比禦花園所有海棠都要豔麗奪目。
    他才發覺，眼前的女子與記憶中完全不同，她……何時這般漂亮了？
    “不正在眼前嗎？”
    說完這話，雲洛曦趁機比了下身高，她一米七二，蕭霽言比她高大半個頭，起碼一米八五以上，她總算安下了心。
    不符合時代審美沒關係，符合她的審美就行。
    蕭霽言被她這不要臉的樣子氣得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王爺莫要說笑，蕭某不過一個質子……”
    “質子怎麽了？在本王眼裏，你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哥兒強多了。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的——”她故意拖長尾調，目光在他臉上留戀，“又高又俊，還溫柔的。”
    不遠處躲在假山後的宋如璋看到這一幕，氣得胸口起伏。
    往日對他百般討好的雲洛曦，此刻竟對那個卑賤質子這般親近。
    “如璋，你別氣，本王這就去為你討回公道。”雲月婉覺得雲洛曦今日實在是太過了，惹了如璋生氣，如今竟還做出這樣的事，當真不負她的那浪蕩不羈的名聲。
    “別……等一下！”
    宋如璋對上一雙透亮的眸子，她看見他了，他手指微微用力，臉上露出一副傷心失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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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往常，他每次露出這副表情，她都會緊張不已，不停跟自己道歉認錯，直到自己原諒她。
    宋如璋微微側過頭，不再看她，等著她跑來跟自己道歉，心中想著這次肯定要給她一次嚴厲的懲罰。
    等了好一會，都沒聽到腳步聲，他皺了皺眉。
    “二王爺，她過來了嗎？”
    雲月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大皇姐太過分了。”
    雲洛曦看見宋如璋正躲在假山後偷看，那眼神，好像她是什麽渣女一樣。
    她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霽言，幫本王個忙。”
    “配合本王演場戲，事後答應你一個條件。”
    蕭霽言還未來得及回應，就見她猛地欺身靠近。
    他下意識後退，後背抵上海棠樹幹，退無可退。
    “王...唔！”
    柔軟的唇瓣猝不及防壓了上來，帶著海棠花的甜香。
    蕭霽言瞳孔驟縮，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他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更沒想到初吻會在這般荒唐的情況下被奪走。
    唇上溫軟的觸感太過鮮明，他甚至能數清她輕顫的睫毛。
    假山後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
    宋如璋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臉色煞白。
    他不敢相信那個對他癡心一片的雲洛曦，竟會當著他的麵親吻他最厭惡的敵國質子！
    係統在識海裏發出土撥鼠尖叫：“這特麽是什麽神展開？！”
    蕭霽言猛地推開雲洛曦，踉蹌後退時撞得滿樹海棠簌簌而落，使勁用帕子擦拭唇角。
    他玉白的臉頰泛起薄紅，唇上殘留的胭脂像雪地裏綻開的紅梅，襯得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似燃起怒火。
    “王爺這是何意？”他嗓音發顫，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才維持住鎮定。
    質子身份讓他慣於隱忍，可此刻翻湧的情緒幾乎衝破理智——這女人竟敢拿他當刺激宋如璋的工具！
    雲洛曦眼尖地注意到蕭霽言緊握的拳頭，指節都泛了白。
    她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腕，在他錯愕的目光中，一根一根掰開他修長的手指。
    “別掐自己。”她聲音忽然輕柔下來，指尖撫過他掌心深深的月牙印，“本王會心疼的。”
    蕭霽言觸電般想抽回手，卻被她牢牢握住。
    她低頭對著那泛紅的掌心輕輕吹了吹，溫熱的呼吸拂過傷痕，激得他渾身一顫。
    “你......”他聲音都變了調，耳尖紅得能滴血。
    雲洛曦趁機將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笑盈盈地看著他：“本王剛才不是說了嗎？本王現在看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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