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麽會……”蕭霽言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小時候父君帶我去萬佛寺嗎？有一次我貪玩跑丟了，在深山裏遇到一個脾氣古怪的老婆婆。她看我順眼，就教了我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辨認各種蠱毒的氣息和簡單的應對之法。
    她說我天賦異稟，可惜她沒時間多教。今天靠近你，我就感覺到你心脈附近那股陰寒歹毒的氣息，絕不是尋常病症！今天你出門前還沒有，告訴我，是不是蕭素玉那個狗東西幹的？”
    聽著她篤定而關切的話語，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熱，蕭霽言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不知是委屈還是慶幸湧上心頭，他閉了閉眼。
    “你真想知道嗎？”他啞聲問道。
    雲洛曦：“我向你保證，任何傷害你的人本王都不會放過。”
    既然她都知道了，蕭霽言也沒有再隱瞞此事。
    除了他不能生育這件事，他依舊死死壓在心底，不敢觸碰。
    他需要一個更穩妥的時機，他想，等他們的感情再深一些，再牢固一些……
    雲洛曦聽完，眼中寒芒暴漲，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她將蕭霽言緊緊摟入懷中。
    “混賬！蕭素玉！本王定要她付出百倍代價！”
    她咬牙切齒地低吼，隨即又輕輕拍撫著蕭霽言的背脊，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別怕，霽言，有我在！什麽狗屁噬心蠱，傷不到你分毫！那老婆婆教過我一種引蠱之法，等蕭素玉那個瘟神滾出京城，我就幫你把它弄出來！現在先讓她得意幾天，她給你的那兩顆破藥，一粒都不許吃！聽見沒？”
    “引蠱之法？”
    “真的……可以？”
    “當然！”雲洛曦斬釘截鐵，“你妻主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區區蠱蟲，算個屁！你安心等著，等那瘟神滾蛋，我就給你‘驅蟲’！”
    她故意用輕鬆甚至粗鄙的話語衝淡沉重的氣氛，蕭霽言看著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心中的陰霾被驅散了大半。
    他沒想到，她竟然能給他帶來如此驚喜。
    第三日早上，蕭素玉等人要離京，雲洛曦親自前往鴻臚寺澄心苑相送。
    “哎呀，譽王殿下，霽言昨晚還念叨著舍不得皇姐呢，可惜身子不適，今日不能親自來送行了。”雲洛曦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假笑，言辭熱絡，眼神卻冰冷。
    蕭素玉看著雲洛曦這被男人騙得團團轉的樣子，暗罵一句愚蠢，麵上卻一派溫婉：“三弟有心了。宣王殿下親自相送，素玉已是受寵若驚。”
    她會演戲，雲洛曦自然也不差，幾句熱絡話之後雲洛曦就已經握住了蕭素玉的手，一副依依惜別的樣子看得周圍人一陣感動。
    “小白，動手。”
    “等著。”
    不到三秒，傳來係統興奮的聲音。
    “百蟻蠱、厄運符已著陸完畢。”
    雲洛曦立刻甩開蕭素玉的手，“前路坎坷，望譽王一路珍重。”
    她似沒發現這話有什麽不對，抓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本王見不得分離，就先回去了，麻煩其他大人送譽王出城了。”
    話剛說完，一溜煙兒鑽進了馬車，眨眼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百蟻蠱是她為蕭素玉挑選的離別禮物。
    百蟻蠱顧名思義，此蠱初期如同蚊蟲叮咬般輕微瘙癢，每半月發作一次，每次痛感都會翻倍遞增，一年後，每次發作都如同萬蟻噬心，痛不欲生，卻不會致命，隻會讓人生不如死。
    蕭素玉也不疑有他，帶著一絲隱秘的得意和掌控感，率領使團啟程。
    然而，她的車隊剛出城不到二十裏，拉車的馬匹就莫名其妙驚了，險些將馬車掀翻。
    好不容易安撫住馬匹，沒走多遠，車輪又陷入泥坑，折騰了許久才脫困。
    接下來幾天，狀況不斷：驛站失火，燒了他們預定的上房，飯菜莫名出現砂石，過河時橋梁木板鬆動差點墜河……整個使團被折騰得人仰馬翻，怨聲載道。
    蕭素玉更是煩躁不堪，隻覺諸事不順，仿佛衰神附體，卻完全沒聯想到雲洛曦身上。
    靜王府內，褚橙風請來的毒醫陰無咎，終於為雲月婉仔細診脈完畢。
    她麵容枯槁，眼神卻銳利如鷹。
    “如何？陰神醫，小女這毒……”褚橙風有些緊張。
    陰無咎收回枯瘦的手指，聲音沙啞：“此毒名為‘斷香引’，融合了七種奇毒，陰損刁鑽，已深入髒腑，損了根基。要徹底拔除，非一日之功。”
    褚橙風和躺在床上的雲月婉臉色都是一白。
    “不過，”陰無咎話鋒一轉，“老身既答應了貴君，自當盡力。解藥需重新調配，其中幾味主藥極其難尋，需要時間。在此期間，老身可用金針渡穴配合湯藥，先穩住毒性，拔除部分淺層毒素，再慢慢調理受損的根基。假以時日，或有痊愈之望。”
    “此話當真？”
    陰無咎眼神一冷。
    褚橙風見此更加確認陰無咎剛才的話為真，畢竟有真本事的人容不得別人一點質疑。
    “一時激動說錯話了，多謝神醫！多謝神醫！”
    “先別急著謝。”陰無咎冷冷道，“調理期間，有兩條必須謹記：其一，需絕對靜養，不可勞心勞力，更忌情緒大起大落；其二，”她目光掃過雲月婉蒼白憔悴的臉，語氣不容置疑，“在體內毒素徹底清除、根基穩固之前，絕對禁止行房事！否則，氣血激蕩之下，毒素反噬，神仙難救！”
    “禁…禁止行房？”雲月婉愣住了，下個月就是她與宋如璋的大婚之日！這……
    褚橙風也是臉色一變，但看到女兒眼中的猶豫，立刻沉聲道：“婉兒！性命攸關，不可任性！一切聽神醫的！”他轉向陰無咎，“前輩放心，我們定當謹遵醫囑！隻要能救婉兒，一切都好說！”
    陰無咎的到來給了雲月婉一線生機，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希望，她的精神一下子好了不少。
    雲洛曦自然知道了這個消息，隻不過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雲洛曦就花了一盞茶的時間，把蠱蟲引了出來。
    就在蠱蟲離體的刹那，蕭霽言隻覺得心口猛地一鬆，那股如影隨形、時刻啃噬著他生命根基的陰寒與沉重感驟然消失！
    對上雲洛曦關切又帶著幾分得意的眸子，他伸手將人緊緊擁入懷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裏。
    剛進入蕭國地界沒多久的蕭素玉眼睛突地瞪大。
    很快便到了靜王雲月婉迎娶宋如璋為正君的日子。
    靜王府雖也張燈結彩，卻遠不及宣王府納側時的盛況與喜氣。
    女皇並未親臨，隻派黃總管送來了象征性的賞賜。褚橙風心中雖怨恨陛下偏心，麵上卻不敢顯露半分，隻強撐著笑容操持。
    他心中唯一的期盼，便是女兒能熬過此劫，徐徐圖之。
    雲洛曦攜蕭霽言一同赴宴。
    雲月婉端起茶杯走到雲洛曦和蕭霽言麵前，“皇姐，我以茶代酒，望皇姐不要介意。”
    “怎麽會？二妹妹大喜的日子，本王還要祝你和王夫夫妻恩愛，琴瑟和鳴，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婦唱夫隨，不離不棄呢！”她聲音洪亮，祝福詞一串串往外蹦，聽起來真誠無比，引得周圍賓客紛紛附和舉杯。
    宋如璋一身正紅喜服坐在新房裏，心中既緊張又有些期待。
    豈料雲月婉與他喝完交杯酒後竟說今日太累了，今夜要好好休息。
    宋如璋不知道雲月婉中毒的事情，新婚之夜就被妻主冷落，驕傲如他如何能甘心，幾番勾引被雲月婉冷聲拒絕訓斥後，他哭得梨花帶雨。
    雲月婉一下子便心軟了，隻是她不想說出中毒一事，隻能溫柔安慰，剛開始隻是親親抱抱，想著隻要不做最後一步便無礙，哪知一發便不可收拾。
    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猛地從雲月婉小腹竄起，眼神逐漸迷離，宋如璋也隻以為是自己挑起了妻主的興趣。
    紅燭搖曳，室內漸漸響起了不可描述的聲音。
    門外的冬霜和冬雨正打著盹，迷迷糊糊中聽到那種聲音嚇得差點忘了呼吸。
    王爺不是說過今晚不圓房，這是……
    不好！
    “啊——！！！”宋如璋的尖叫聲劃破了靜王府的夜空。
    翌日清晨，宣王府棲梧苑內一片溫馨寧靜。
    雲洛曦正懶洋洋地靠在蕭霽言懷裏，享受著他修長手指在發間的溫柔梳理。
    窗外陽光正好，紫藤花香若有似無地飄進來。
    青梧腳步匆匆地走進來，“王爺，王夫，不好了！宮裏剛剛傳出消息，靜王殿下昨夜……昨夜突然毒發嘔血，危在旦夕！太醫們束手無策，貴君急火攻心也暈過去了！”
    雲洛曦臉上原本的慵懶愜意瞬間掛在意料之外的震驚，“怎麽會這樣呀？！昨夜不是還好好的嗎？年輕人，怎麽這麽不懂得節製？快！備車吧，本王要立刻進宮安慰一下母皇！”她一邊說，一邊整理衣袍，那樣子不像是去安慰人，反倒是像要去看好戲。
    蕭霽言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我陪王爺同去。”
    靜王府內一片愁雲慘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藥味。
    陰無咎剛采齊幾味急需的輔藥回到京城，就聽聞了這個晴天霹靂。她衝進靜王府，看到床上氣若遊絲、麵如金紙、七竅都隱隱滲出血絲的雲月婉，再一把脈，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枯槁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
    “蠢貨！愚不可及！”陰無咎氣得破口大罵，聲音嘶啞如同夜梟，“老身千叮萬囑，絕對禁欲！禁欲！你們是把老身的話當耳旁風嗎？！氣血激蕩，毒入心脈，神仙難救！神仙難救啊！”她一邊怒罵，一邊飛速施針，試圖強行吊住雲月婉最後一絲生機，但效果微乎其微。
    施針完畢，陰無咎看也不看癱軟在地、眼中無神的宋如璋，直接拂袖而去，直奔皇宮。
    皇上：“神醫，真不能再想其他辦法？需要什麽藥材都可以。”
    陰無咎麵對女皇雖然還算恭敬，可聽到這話，臉頰抽動，“陛下，靜王殿下體內‘斷香引’本就深入骨髓，需徐徐圖之，靜心調養。昨夜……不知節製，行房大泄元陽，致使氣血狂飆，引動潛伏最深的心脈之毒徹底爆發，藥石罔效！老身要是還有辦法，也不會現在進宮找陛下。”
    “不——！我的婉兒！！”褚橙風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這句話。
    雲洛曦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從紫宸殿出來的陰無咎，隻見她陰沉著臉，看都沒看雲洛曦一眼，大步離開。
    雲洛曦也沒惱，畢竟有真本事的人行事大膽她也不是第一次見，況且這事也是她造成的，她不冤。
    想到前世他們如何將原主玩弄於股掌，如何用毒計、背叛和汙名將她一步步推入深淵，害得她身敗名裂，悲慘死去，甚至連累無辜的雲挽歌……這份血債，今日終於開始清算了！
    直接殺了他們？太便宜了。
    雲洛曦深知帝王心術，女皇雲璟再寵愛她，也首先是帝王。若她真敢動用非常手段殘害手足，哪怕證據不足，這根名為“猜忌”的刺，也會深深紮進女皇心底。
    時間越久，猜忌隻會生根發芽，最終化膿潰爛。
    屆時，無論她與帝王表麵維持著多麽和諧的母女關係，那份源於血脈的信任都將蕩然無存。更可怕的是，這份猜忌會像瘟疫一樣蔓延，最終波及她最珍視的蕭霽言和剛剛扶持起來的雲挽歌。
    她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把柄，不能讓自己和所愛之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所以，她選擇了最“完美”的方式——借刀殺人，殺人誅心。
    昨夜那點無色無味、引動情欲的“助興藥”，不過是輕輕推了一把。
    她太了解雲月婉的性格和宋如璋的驕傲不甘了。
    一個被劇毒折磨卻不想在心愛之人麵前顯露半分的驕傲王爺，一個滿心以為自己嫁入王府就能翻身、卻在洞房花燭夜被冷落的才子。隻需她一點幫助，不明真相的宋如璋又怎麽會拒絕？
    她賭的就是他們不夠坦白。